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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山女侠战恶僧 雾隐洞青藤逢琼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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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法元离了暮夜寺,去约请三山五岳的剑侠能手,准备明春与巴山派决一胜负。

出庙后一路盘算,决定先到九华山十王峰化城寺,去约请无能罗汉井平同青颊金刚甘遂。剑光如白驹,不消两日,已到了九华前山。便收了剑光,降下地来,往十王峰走去。

这九华山相离茅山甚近。十王峰乃九华最高处,上有地藏菩萨肉身塔,山势雄峻,为山风景最佳之地。

时届隆冬,法元心中有事,也无心鉴赏。正走之间,忽听树林内好似有妇女儿童说笑之声,心中甚觉诧异。

暗想:“这样冷的天气,山风凛冽,怎么会有妇人小孩在此游玩?”

便往树林中留神观看。只见衔山夕阳,火一般照得一片疏林清朗朗的,一些人影无。

正在诧异之间,忽听有一个小孩的声音说道:“姊姊,孙师兄从那旁来了。你看还有一个贼和尚,鬼头鬼脑,在那里东张西望。你去把孙师兄喊过来吧,省得被那贼和尚看见又惹麻烦。”

法元听了这几句话,忙往林前看时,仍是只听人言,不见人影。情知这说话的人不是妖魔鬼怪,便是能手,成心用言语来挑逗自己。

正待发言相问,忽见对面山头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白衣服,穿峰越岭,飞一般往前面树林走来。

又听林中小孩说道:“姊姊,你快去接孙师兄,那个贼和尚是不安好心的啊。”

又是一个声音答道:“你这孩子,为什么这样张皇?那个和尚有多大胆子,敢来九华山动一草一木?他若是个知趣的,趁早走开,免得惹晦气,怕他何来?”

法元听他们说话,越听越像骂自己,不由心头火起。叵耐不知道人家藏身之地,无从下手,只得忍耐心头火气,以观动静。

这时那白衣少年也飞身进入林内。法元见那少年立定,知道一定已与那说话的人到了一块,便想趁他一个冷不防,暗下毒手。

故意装作往山上走去,忽地回身,把后脑一拍,便有数十道红线,比电还急,直往林中飞去。暗想敌人只要被他的剑光笼罩,休想逃得性命。主意好不狠毒。

他一面在指挥剑光,一面留神用目向林中观看,却见那白衣少年,好似若无其事一般,在这一刹那的当儿,忽然隐身不见。

法元心想:“这少年倒也机警,不过这林子周围数十丈方圆,已被我的剑光笼罩,饶你会轻身法,也难逃性命。”

正在这般暗想,忽见剑光停止不进,好似有什么东西隔住一样。

法元大怒,手指剑光,道一声:“疾!”那剑光更加添了一番力量,衬着落山的夕阳,把林子照得通明,不住地上下飞舞。

后来索性把这林子团团围住,剑光过去,枯枝败梗,坠落如雨。有时把那合抱的大树,也平空截断下来。

只是中间这方丈的地方,剑光只要一挨近,便碰了回来,兀是奈何它不得。

林中的人,依旧有说有笑,非常热闹。法元虽觉把敌人困住,也是无计可施。

相持了一会,忽听林中有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师弟,都是你惹出来的,现在母亲又不在家,我看你怎么办?”

又听一个男的声音说道:“师姊,看在我的面上,你出去对敌吧。这凶僧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毒手,太是可恶!若不是师姊拉我一把,几乎中了他的暗算。难道说你就听凭人家欺负咱们吗?”

那女子尚未还言,又听那小孩说道:“师兄不要求她,我姐姐向来越扶越醉。好在要不出去,大家都不出去,乐得看这贼和尚的玩艺。我要不怕母亲打我,我就出去同他拼一下。”

那女子只冷笑两声,也不还言。这几个人说话,清晰可听。

法元听见人家说话的神气,好似不把他放在心上,大有藐视之意,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不大好惹。

最奇怪的是这近几十年,并不曾听九华山派出了什么出色的人物;这几个人年纪又那样轻,便有这样惊人的本领,小孩如此,大人可知。

自从紫虚井宿祖师死后,五台、华山两派虽然失了重心,但是自己也是派中有数的人物。

自信除了巴山派领袖剑仙乾坤正气上清真人齐漱溟同东海三仙、嵩山二老外,别人皆不是自己敌手。

如今敌人当面嘲笑,不但无法近身,连人家影子都看不见,费了半天气力,人家反而当玩笑看。

情知真正现身出来,未必占得了便宜;想要就此走去,未免虎头蛇尾,打了半天,连敌人什么形象都不知道,岂非笑话?

不禁又羞又气,只得改用激将之计,朝着林中大声说道:“对面几个乳臭小娃娃,有本事的,只管走了出来,你家罗汉爷有好生之德,决不伤你的性命;如果再耍障眼法儿,我就要用雷火来烧你们了。”

话言未了,又听林中小孩说道:“姐姐,你看这贼和尚急了,在叫阵呢。你还不出去,把他打发走?我肚子饿了,要回家吃饭呢。”

那女子道:“你闯的祸,我管不着。”

那小孩道:“没羞。你以为我定要你管吗,你看我去教训他去。”

法元听了,以为果然把敌人激了出来,益发卖弄精神,运动剑光,一面留神看对方出来的是一个什么人物。看了一会,仍是不见动静。

正在纳闷,忽然听见一个女子声音说道:“贼和尚,鬼头鬼脑瞧些什么?”

接着眼前一亮,站定一男一女:男的便是那白衣少年;女的是一个绝色女子,年约十八九岁,穿着一身紫衣,腰悬一柄宝剑。

法元见敌人忽然出现,倒吓了一跳。自己的剑光,仍在林中刺击一个不住,便急忙先将剑光收回。

那女子轻启朱唇道:“你不要忙,慢慢的,我不会取你的狗命的。”

那一种镇静安闲、行所无事的神气,倒把一个铁头罗汉法元闹了一个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那女子又问道:“你这凶僧太是可恶!你走你的路,我们说我们的话,无缘无故,用毒手伤人,是何道理?”

法元情知此人不大好惹,便借台阶就下,说道:“道友有所不知。我因来此山访友,见你们在林中说话,只闻人声,不见人面,恐是山中出了妖怪,所以放出剑光,探听动静,并无伤人之意。如今既已证明,我还有事,后会有期,我去也。”

说完,不等女子还言,便打算走时,忽然一颗金丸,夹着一阵风雷之声,从斜刺里飞将过来。

法元知道不妙,打算抵敌,已是措手不及,急忙把头一偏,这金丸已打在左肩。若非法元道行高深,这一下就不送命,怕不筋断骨折。

法元中了一丸,疼痛万分,知道要跑人家也不答应,只得忍痛破口大骂道:“你们这几个乳臭娃娃,罗汉爷有好生之德,本不值得与你们计较,你们竟敢暗算伤人。今天不取你们的狗命,也不知罗汉爷的厉害!”

一边嚷,一边便放出剑光,直往那一双男女飞去。只见那女子微微把身一扭,身旁宝剑如金龙般一道金光飞起,与法元的剑斗在空中。

那穿白少年正待飞剑相助,那女子道:“孙师弟,不要动手,让我收拾这个贼和尚足矣。”白衣少年便不上前,只在一旁观战。

这二人的剑,在空中杀了个难解难分,不分高下。

法元暗暗惊奇:“这女子小小年纪,剑术已臻上乘。那个白衣男子,想必更加厉害。”

正在腹中盘算,忽然好几道金光夹着风雷之声劈空而至。这次法元已有防备,便都一一躲过。那金丸原是放了出来,要收回去,才能再打。

法元一面迎敌,一面用目往金丸来路看时,只见离身旁不远一个断崖上,站定一个小孩,年才十一二岁左右,面白如玉,头上梳了两个丫髻。穿了一件粉红色对襟短衫,胸前微敞,戴着一个金项圈,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裤,赤脚穿一双多耳蒲鞋。齿白唇红,眉清目秀,浑身上下好似粉装玉琢一般。

法元中了他一金九,万分气恼。心想:“小小顽童,有何能耐?”

便想暗下毒手,以报一丸之仇。便将剑光一指,分出一道红线,直往那小孩飞去。

这是一个冷不防,那女子也吃了一大惊,知道已不及分身去救,忙喊:“蝉弟留神!”那白衣少年也急忙将剑光放出,追上前去。

谁知那幼童看了红线飞来,更不怠慢,取出手中十二颗金丸,朝那红线如连珠般打去,一面拨头往崖下就跑。那红线被金丸一击,便顿一顿。

可是金丸经那红线一击,便掉下地来。红线正待前进,第二个金丸又到。如是者十二次,那小孩已逃进一个山洞里面,不见踪影。

这时恰好白衣少年赶到。那女子一面迎敌,一面往后退,已退到洞口。

这时白衣少年的剑,迎敌那一根红线,觉着非常费劲,看看抵敌不住。

恰好那女子赶到,见了这般景况,忙叫:“师弟快进洞去!”

一面朝着剑光运了一口气,道一声:“疾!”

那剑光化作一道长虹,把空中红线一齐圈入。那白衣少年趁此机会,也逃进洞中。

法元得理不让人,又见小孩与白衣少年逃走,越发卖弄精神,恨不能将那女子登时杀死。可是杀了半日,依旧不分高下。

这时日已平西一轮明月如冰盘大小,挂在林梢,衬着晚山晴霞,把战场上一个紫衣美女同一个胖大凶僧照得十分清楚。

法元正想另用妙法,取那女子性命。忽听一阵破空的声音,知有剑客到来,双方都疑是敌人来了帮手。

在法元是以为既来此山,必定是人家的帮手;那女子又听出来者不是本派中人。

双方俱在惊疑之际,崖前已经降下一个道姑,一个少女。那女子与法元见了来人,俱各大喜。原来来者正是茅山五云步的千面仙姑倪十姊。

这时法元与那女子动手,正在吃惊之际,双方皆不及叙话,可是都以为来人是友,而非敌人。

原来法元与倪十姊原有同门之雅,而那女子的母亲却是倪十姊常来常往的熟人,故而双方都有了误会。

法元本想倪十姊一定加入,相助自己,谁想竟出自己意料之外。

只见那倪十姊不但不帮助自己,反装不认得法元,大声说道:“何方大胆僧人,竟敢在九华山胡闹?你可知道这雾隐洞,是乾坤正气上清真人齐漱溟的别府么,知时务者,急速退去,俺倪十姊饶你初次,否则叫你难逃公道!”

法元听了此言,不禁大怒,暗骂:“无耻贱婢,见了本派的人,怎装不认得,反替外人助威?”

正待反唇相讥,忽然醒悟道:“我来时曾闻红羽蝙蝠成几说,她假意同巴山派联络,暗图光复本门,誓报昔日巴山斗剑之仇。她明明当着敌人,不便相认,故用言语点破于我,叫我快走。这里既是齐漱溟别府,我决难逃公道。这女子想必是齐漱溟的女儿,所以这样厉害。幸喜老齐未在此地,不然我岂不大糟而特糟?”

于是越想越害怕,便一面迎敌,一面说道:“我也不是愿动干戈,原是双方一时误会。道友既是出来解围,看在道友面上,我去也。”

说罢,忽地收转剑光,破空飞去。

那女子还待不舍,十姊连忙拦阻道:“琼玉看我的薄面,放他去吧。”

那女子又谢了十姊解围之情。正说时,那小孩已走出洞来,去拾那十二个金丸时,已被法元飞剑斩断,变成二十四个半粒金丸了。

便跑过来,要他姊姊赔,说:“你为何把贼和尚放走?你须赔我金丸来!这是云锦大师送我的,玩了还不到一年,便被这贼和尚分了尸了。”

那女子道:“没羞。又要闯祸,闯了祸,便叫做姊姊的出头。你暗放冷箭,得了点小便宜,也就罢了,还要得寸进尺,只顾把你那点看家本事都施展出来。惹得人家冒了火,用飞剑来追。要不是这几粒宝贝丸子,小命儿怕不送掉?那和尚好不厉害,仙姑不来解围,正不知我倒霉不倒霉呢。刚才孙师弟因救你,差点没有把多年心血炼就的一把好剑断送在和尚手里。还好意思寻我放赖?”

那小孩听了他姐姐一阵奚落,把粉脸急得通红,也不招呼来客,鼓着两个腮帮子,说道:“我的金丸算什么,只要没有把孙师兄的宝剑断送,你还会心疼吗?”一路说,一路便往洞中走去。

那女子听了小孩之言,不禁脸上起了一层红云,向着十姊说道:“这孩子禀赋聪明,根基甚厚,又加上家父母与他前世有很深的关系,他才三岁,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度他上山。因为前世因缘,十分钟爱,所以惯得他如此,仙姑不要见笑。”

十姊不禁叹了一口气道:“我看贵派不但能人甚多,就你们这一辈后起之秀,哪一个将来不是青出于蓝?我为想得一个好徒弟,好传了我衣钵,便设法兵解,谁知几十年来,就寻不出一个像你兄弟这样厚根基的。”

说时,指着同来女子道:“就拿她来说,根基同禀赋不是不好,要比你们姊弟,那就差得太远了。”

说罢,便教同来的女子上前见礼。那女子道:“我真该死,只顾同小孩子拌嘴,也忘了请教这位仙姑贵姓,也没有请仙姑在寒舍小坐,真是荒唐。”

十姊道:“琼玉不要这样称呼。她名叫叶青藤,乃是我新收的徒弟。我见她资质甚好,度她两次。她母亲早死。她父亲便是当年名震三江的江左神鞭叶飞鸿,早年保镖与人结下深仇,避祸蜀中。我去度此女时,她父亲因为膝前只有一个,执意不肯。青藤她倒有此心,说她父亲年已七十,打算送老归西之后,到茅山来投奔于我。我便同她订了后会之期。有一天晚上,忽听人言,她家失火,我连忙去救时,看见她父亲业已身首异处,她也踪迹不见。我便驾起剑光,往前追赶。出城才十里地,看见一伙强人,我便上前追问,后来动手,他们也都会剑术,可惜都被他们逃走,连名姓都未留下,只留下一个包袱。打开一看,她已气晕过去。是我把她救醒,回到她家,将她父亲尸骨从火场中寻出安葬。她执意要拜我为师,以候他日寻那一伙强人报杀父的深仇。”

那女子听罢,再看那叶青藤时,已是珠泪盈盈,凄楚不胜,十分可怜。

自古惺惺惜惺惺,那女子见叶青藤长得容光照人,和自己有好几分相象,又哀怜她的身世,便坚请十姊同青藤往洞中叙谈。

十姊尚待不肯,只见青藤脸上现出十分想进洞去而又不敢启齿的神气。

十姊不禁想起自己许多私心,有些内愧,便说道:“我本想就回山去,我看青藤倒十分愿进洞拜访,既承琼玉盛意,我们就进去扰一杯清茶吧。”

青藤听了,满心大喜。这叫作琼玉的女子,见青藤天真烂漫,一丝不作假,也自高兴。便让十姊先行,自己拉了青藤的手,一路进洞。

青藤初到宝山,看去无处不显神妙。起初以为一个石洞里面,一定漆黑阴森,顶多点些灯烛。

谁知进洞一看,里面虽小一些,灯烛皆无,可是四壁光明,如同白昼,陈设雅洁,温暖如春。只是看不见适才那个可爱的小孩子,心中十分奇异。

三人坐定,谈了一会。十姊原是勉徇爱徒之意,强与敌人周旋。

那青藤却十分敬爱琼玉,双方越说越投机,临走时还依依不舍。

琼玉道:“你那里离我这洞很近,无事可常来谈天,我还可以把你引见家母。”

青藤凄然道:“小妹多蒙仙姊垂爱,感谢已极。只是小妹的大仇未报,还得随恩师多用苦功。早年虽随先父学了些武艺,闻说茅山五云步山势险峻,离此也有一百数十里,来回怕有三百多里。小妹资质愚鲁,哪能像仙姊这样自在游行呢!”

琼玉听了她这一番话,十分可怜,便道:“你不能来,只要仙姑不怪我妨害你的功课,我也可以常去拜望你的。”

十姊道:“琼玉如肯光临荒山,来多加指教,正是她莫大的造化。我师徒请还请不到,岂有不愿之理?”

说罢,便对青藤道:“我们走吧。”仍旧用手夹着青藤,与琼玉作别后,将足一顿,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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