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整个会场交头接耳。林华友难得少了一份趾高气昂,只是默默地喝着茶。一抬头,千若山已经站起了身向外远眺。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看千若山起身,梁管事似乎有些意外。本来想说,一盏茶的时间已经过了。但是千若山这姿态,似乎是还不想开始。
就在这时,门口似乎走进来了人。刚踏进门,厅堂里面立马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看着走进来的胡桂然,及其身后的三个人。
见到几人,诺砂三人都有些激动。原来那三人正是武冈山,李一蟒和被解救出来的田大龙。
武冈山和李一蟒扶着田大龙走到了厅堂的正中间。田大龙受了刺激,看到这么多人,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武冈山和李一蟒一松手,他就很自然的跪在了地上。
胡桂然走上前,俯首拜礼道,“渡云馆胡桂然拜见盟主,以及各位武林朋友们。”
千若山看了看胡桂然,又看了看其他三人。皱眉问道,“胡馆主,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胡桂然站直身体,回头看向三人,介绍道,“盟主,这三位都是来自吴福山的兄弟。今日前来是向武林申诉的。”
“申诉?!”千若山不明所以的问。而这个疑问也全部都写在了在场的人脸上。
“是的。”武冈山走出来一步。向所有人大声的说道,“我是上南道吴福山马岗山寨主武冈山。十天前,上南道晋南县县令突然下令把我们的寨子给烧了。老少妇孺全部不放过,统统击杀。更早之前,梁署津安排儿子梁锦睿入驻上南道,说是剿匪。其实就是针对吴福山的寨子进行清剿。”
听到这些,全场皆惊,面面相觑。千若山亦是紧皱眉头,背负双手,厉声问道,“此话当真?”
“是。”李一蟒接道。“盟主,我是上南道吴福山蝮蛇山寨主李一蟒。我的寨子也是如此。这位大龙兄弟,是我从五龙山救回来的。但是十天前,梁锦睿设计引我们入局,想一举灭掉吴福山十四个寨子的寨主。现在吴福山只剩下我们三个寨主和一部分寨民……”说着,李一蟒紧握拳头,拼命压抑住哽咽的声音。
“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田大龙似乎被这些注目吓到了。抱着头,只是大声的呼喊别杀我。似乎那日的恐怖依旧充盈全身。
看到这,李一蟒连忙俯身安抚。武冈山则继续向大家申诉。“武林盟主,各位武林朋友。我们吴福山虽然无门无派,但是也从未做过打家劫舍,坑害百姓,半路劫道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寨子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清清白白以打猎为生的山民。这梁锦睿和晋南县县衙却污蔑我们是山匪。杀的山寨无人幸免,烧得吴福山片甲不留。”
说着,武冈山从身后的包袱往空中一散,染着鲜血的衣物就从空中四散开来。落在光洁明亮的地板上面。鲜血已经发黑,仅仅只是看着就触目惊心。更何况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火焰烧灼后,放了有些时日的腐臭味。
看到这些东西已经让在场的人惊骇不已。更何况是部分衣物直接掉在了少侠们的面前,甚至是身上。年少的他们个个嫌弃得要么惊跳起身,要么像个乌龟一样趴着缩进身后的人群中。
如此场面,千若山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昨晚胡桂然说要给他一个惊喜,会是这幅样子。
——————
昨夜的头宴其实结束的很晚,很多人都是喝了个通宵。只是首席离开了,这场宴席也就算是形式走完了。
离开的时候,胡桂然和朱墨然主动请缨,想和千若山聊聊。千若山也没有拒绝,直接带着胡朱二人去了金鸽武馆后山的云歌观。那里是云巍门在越中县修建的落脚点。和云巍山一样,依山而建,层层向上,连接的廊阁都是可以俯瞰整个金鸽武馆的风雨亭。
几人就选择了其中一个风雨亭坐下来喝茶。几口清茶下肚,缓解了刚刚烈酒的难受劲。
作为长辈,千若山先开了口。“我应该叫你胡馆主,还是沈毅?”
提到沈毅,胡桂然握着茶杯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然后,露出习惯性的面具笑容,说,“盟主,这还需要我再解释一遍吗?您应该听别人说了不下三遍了吧。”
“三遍?这从何说起?”千若山不动神色的问。口气却带着一些玩味。
胡桂然不答,反问,“盟主的信里也说得很清楚。希望这世上没有沈毅,只有胡桂然。我只是遵照盟主的意思做了。”
朱墨然听到这话,有些意外。首次开口,“胡馆主,南越三杰说散就散。难道是因为……”没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一种凝视,递给了千若山。
千若山却毫无理会。只是重新给朱墨然斟茶。“朱二少,此次胡馆主是代表梁相来的。你可知?”
“我知道。”朱墨然有些堵气的看向胡桂然。眼神中包含着不解和愤怒。“胡馆主此番代理,我也是很生气。不过,此次下南道剿匪,渡云馆亦是出力不少。一事论一事,我还不至于多有嫌隙。”
朱墨然相当直白的表态,令千若山皱了皱眉头。“说来,我也很不解为何胡馆主要应承此行?梁相多年来行事跋扈,在这越中县亦是多行不义。若不是云巍门在此,大概还会更糟糕。”
千若山的话带着一丝愠怒,和头宴上的从容开心完全不同。似乎对于梁署津的为人做派,亦是义愤填膺。
胡桂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着手里的茶杯。落寞的说,“盟主有所不知。梁相带着黑羽卫来和我谈生意。身不由己啊。”
“哦~”千若山眉头皱得更深了。
胡桂然叹了口气,放下茶杯。挺直腰板,认真的看着千若山。“盟主,其实桂然的确有隐痛。我也想做一个简单的江湖人。奈何身为生意人,不得不向权钱低头。虽不至于为了钱出卖灵魂,却也不得不把自身安全放在前面。这十年,渡云馆一直在在江湖中飘摇。没有哪个门派支持我们,也没有前辈认可我们。说实话,能获得朱二少和千女侠的青睐。桂然亦是心中窃喜,心生感激。
“然而,此番被梁相授予权利。不得不说,是渡云馆的一个关隘。不来,是渡云馆不懂事,不给梁相面子。来,我却违背了武林的铁律。朝堂和武林不得交际。所以,接到盟主的信后,我便决定退散南越三杰。不想义妹义弟为我为难,更不想让云巍门为我为难。”说着,说着,胡桂然再次颓然的松下了肩膀,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大哥!”朱墨然生气了。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你这是弃我们的结义誓言于不顾吗?梁相此番到底是想做什么?还不够清楚吗?你在云锡设立分部,他害怕了。这两年来,你多次帮助南王铲除祸患。让梁相的计谋屡次不得逞。梁相嫉恨于你才对你做出这番铲除羽翼的做法。”
听到朱墨然叫自己大哥,胡桂然惊愣不已,看向朱墨然的眼神很是复杂。听到朱墨然后边的话更是感觉到了后悔。“墨然,我……”
千若山看到这,同样有些愤慨。“原来如此。是我欠考虑了。以为你是对我家翠薇有所图谋才结义为兄妹的。听你这么说,我反倒有愧了。如此义情同在,实属我们江湖人气。莫不该说出那些话。”
“盟主不必这么说。桂然已经是半只脚踩在悬崖外的人。此番前来,已经是向整个江湖昭告,渡云馆是梁相的爪牙。恐怕以后,渡云馆将是武林中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胡桂然气愤的一把掐碎了杯子。
千若山一愣,继而露出了一个慈父般的笑容。安抚道,“胡馆主,不,桂然贤侄,不必如此气愤。既然了解清楚了。云巍门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武林大会期间定当给桂然贤侄一个交代。”
“交代?”胡桂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居然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对。渡云馆这么多年在江湖上飘摇,便是因为没有江湖前辈提携。既然了解清楚原委,云巍门愿意帮助渡云馆。”
听完此话,胡桂然满脸的不可置信。“真的?”
千若山点了点头。胡桂然喜极而泣,连忙起身抱手行礼。毕恭毕敬的说,“谢谢盟主厚爱。渡云馆今后愿为云巍门所用。竭尽全力,不让盟主失望。”
“好。我为武盟多了一个有情有义,中正无畏的门派而感到高兴啊。来,喝一口茶。”千若山高兴地重新拿出一个茶杯给胡桂然斟上茶。
“谢盟主。”说着,胡桂然接过茶一饮而尽。但是却没有马上坐下。
见胡桂然站立不动,千若山奇怪的问,“怎么?这颗定心丸还不够?”
胡桂然抬头,极为尴尬的说,“其实,此番前来是有一事想请盟主帮忙。”
“哦~?所为何事?”
胡桂然和朱墨然交换了一下眼神。朱墨然也站起身,走到了胡桂然身边,抱手行礼道,“盟主,今日烟纸峰峰主隋玉燕因为二姐的事情,特地到林家客栈找大哥麻烦。结果打伤了客栈里面的小兄弟。”
“有这事?”千若山横眉看向立于身边的于庆藏。
于庆藏看着千若山,点了点头。“确有其事。所伤之人是新进云巍门下的一个小山头弟子。”
“怎么不早点说?”千若山愠怒道。
于庆藏说,“我也是今晚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禀报。小山头的人也没有来找我们,就……”
“就什么?自己门内的事情,还要外人来说。还是惊扰了贵客。”千若山十分生气,声音不大,却充满着威慑力。
“于师兄没说,大概是因为不知道小兄弟的伤情。”胡桂然出口打断了千若山的话。这次单独会面,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宋良河告诉他,诺砂的伤有一个人可以治。
“哦?”千若山凝眉。似乎也觉得胡桂然深夜来谈这事,必然是伤的不轻。
“是寒血掌。”
“隋玉燕竟然用了寒血掌!”
“那一掌本来是要教训我大哥的。”朱墨然不客气的给了胡桂然一个凶狠的凝视。“结果,小兄弟无意中撞上。所以,现在情况危急。听闻云巍山西岩山专司医药,可否请盟主予以帮助。”
“哦~”千若山听到西岩山的名字,略有些惊讶。“没想到朱二少对我们云巍门了解这么深。”
朱墨然被千若山这话将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面不改色的说,“偶听二姐说起过。”
“原来是翠薇。好,既然情况紧急。那庆藏,带他们去找义岩。”千若山也不多做话舌。让于庆藏带他们去找单义岩。
听到这话,于庆藏伸手一礼,朱墨然也不多话,就跟着于庆藏离开了。
可是,胡桂然却没走。他又重新坐回了位子上。看到此,千若山有些疑惑,问道,“怎么?贤侄还有事?”
胡桂然只是淡淡一笑。“我还是有两句话和盟主说。谢谢盟主答应我们的请求。所以,明日我将给盟主带来一个惊喜。也算是我的投名状。”说完,一口喝了新倒好的一杯茶。便拜身离去。
千若山看着胡桂然的背影,也喝了口茶,但是眼神却是晦涩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