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的构想便是借着临时设立军机处一事,逐步将宗室、勋贵送入朝堂。
而嘉靖之所以要着重强调军机处是临时设立,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减轻推行的阻力,反正要不要废,什么时候废,也是由他这位皇帝说了算。
等到朝中的文武百官,逐渐熟悉军机处的存在后,军机处也就没有了废除的必要。
虽说目前仅仅只是让军机处,负责前线战报的递送,但时间一长,总有新的权责可以往军机处上面加。
那些受到嘉靖扶持的宗室、勋贵,也亟需这样一个平台,来证明自己,并以此为契机,逐渐在朝堂之上站稳脚跟。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收敛心神,转过身来,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吕芳,你亲自去英国公府一趟,把英国公给朕叫来,就说朕找他有要事相商!”
侍候在一旁的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当即低下头,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
高拱、张居正经由乾清宫回到内阁后不久,很快,有关前线大胜,明军歼敌三万一千人的消息,便被内阁公布了出来。
此消息一出,瞬间引得朝野震动,毕竟,发生在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变,可是在大明的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由于大明采取的是先南后北的战略,将战略重心都放在了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上面,因此,在面对北方的鞑靼入侵时,通常选择被动防守的策略。
而现在,大明总算是在战场上找回了场子,不仅一举歼灭了三万一千六百九十二名鞑虏,而且还缴获了八千余匹战马,以及数不胜数的刀剑、盔甲等战利品。
试问,像这样的消息,如何不令人感到心潮澎湃?
尽管现在是上值的时间,但内阁附近的公告栏,还是围满了前来打探消息的官员。
“此战一举歼灭三万,进犯我大明边疆的鞑虏,壮我大明威势,真是快哉,快哉啊!”
“好啊,没想到老夫在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一天,真是痛快啊!”
“按照这样的态势,朝廷的大军应该很快就能够打到俺答汗的老巢去了,等擒获了俺答汗,一定要将其扒皮抽筋,凌迟处死,以告慰那些死伤军民的在天之灵!”
“要是老夫再年轻个几岁,说不定就跟着朝廷大军,一同上阵杀敌了,将这群鞑虏杀得心惊胆寒,再也不敢进犯我大明边疆!”
正当在场的诸多官员心潮彭拜,慷慨激昂之际,有官员却是发现了盲点。
“话说立下如此功劳的戚继光、俞大猷,好像是胡阁老亲自向陛下举荐的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诸多官员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紧跟着感慨道。
“嘶,胡阁老的眼光可真是毒辣啊!”
“你们可别忘了,戚继光、俞大猷可是协助胡阁老,剿灭东南沿海倭患的猛将,胡阁老身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对于他们的能力,自然是知根知底,不然的话,也不会亲自向陛下举荐了!”
“立下如此大功,又有胡阁老这位吏部尚书照顾提携,此二人往后的仕途,简直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啊!”
“这一仗可不仅仅只有戚继光、俞大猷两个人表现亮眼,成国公那边,也是不逞多让啊,你们看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
与此同时,京城,英国公府。
自从成国公朱希忠统帅神机营,随大军一同出征以后,以英国公张溶为首的一众宗室、勋贵,就在时刻关注着从前线送来的战报。
毕竟,这一仗,关乎大明数百万宗室、勋贵的命运。
此时,房间内,只见英国公张溶背着双手,在房间内来回踱步,脸上满是焦躁不安的神色。
“管家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该不会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还是说,从前线传来的战况不容乐观?”
正当张溶思绪翻飞之际,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只见先前被张溶派去打探消息的管家,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房间。
张溶将管家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一脸急切地询问道:“情况如何?”
管家听闻张溶此话,在喘了口气后,方才断断续续地回应道:“老……老爷,胜……胜了,前线大胜,不久前从前线传来捷报……”
由于太过于激动,导致张溶并未听清楚,余下的那些话。
此时的张溶,只感觉全身上下都传来一种舒畅的感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在这一刻放松了下来。
“打胜了,好啊,哈哈,成国公这次,可给咱们这些宗室、勋贵长脸了!”
张溶说到这里,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遗憾之色,低下头,自顾自地说道:“早知道,当初我也厚着脸皮去求陛下,说不定就能够上战场了……”
待情绪逐渐平稳下来以后,只见张溶坐于主位,看向管家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把具体的情况,给我说说!”
对于张溶的话,管家自然是不敢有丝毫违背,其在回忆片刻后,方才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尽皆告知。
“老爷,在不久前与俺答汗的战斗中,朝廷大胜,共歼敌三万一千六百九十二人,缴获战马八千六百五十三匹,各式刀剑、盔甲,不计其数!”
“另俘获三千六百三十二名敌军,除此之外,还杀死了敌方一位名叫布仁的高级将领!”
“此战我军各类伤亡,总计五千三百二十六人,在这一仗中,不仅仅是戚继光、俞大猷,成国公那边也立下了赫赫功劳……”
张溶在听完管家的叙述后,脸上的激动之色更甚。
因为在这一仗中,成国公表现亮眼,如此一来,皇帝也有了更多的借口,来扶持宗室、勋贵。
并以此为契机,一步步将沉寂许久的宗室、勋贵送入朝堂。
在此时的张溶看来,宗室、勋贵,恢复过往荣光的目标,似乎已经变得触手可及。
旋即,只见张溶回过神来,将目光从管家的身上扫视而过,沉声吩咐道:“事不宜迟,马上去把定国公他们请到府上,就说有要事相商!”
“是,老爷!”
管家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其刚走出没几步,只见一名奴仆迈着分外急切的步伐,进入了房间。
那名奴仆在进入房间以后,当即看向英国公张溶所在的方向,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老……老爷,宫里的吕公公在外求见,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在从奴仆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只见张溶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
张溶的心里十分清楚,吕芳作为皇帝身边最为亲近之人,突然到访,必定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难不成,陛下找我过去,便是为了商量,将宗室、勋贵送入朝堂的事宜?”
冷不丁的,张溶的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旋即,只见其回过神来,看向管家所在的方向,沉声吩咐道:“快去把吕公公请到大厅!”
“是,老爷!”
管家在向张溶躬身行礼后,当即迈步离去。
……
在这之后不久,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只见吕芳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进入了英国公府用以待客的大厅。
此时,在吕芳的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在进入大厅以后,只见其看向张溶所在的方向,恭敬道:“见过英国公!”
“吕公公不必如此客气,坐吧!”
张溶听闻吕芳此话,摆了摆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
吕芳闻言,并未有丝毫推辞,径直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刚坐下不久,便有奴仆上前,替吕芳以及英国公张溶,各自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
旋即,只见张溶端起茶杯,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笑着开口道:“吕公公,这是刚到的新茶,您尝尝。”
“嗯,那咱家就多谢英国公的好意了!”
吕芳说完,便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嗯,此茶回味无穷,当真是好茶!”
随后,只见吕芳将手上的茶杯放下,看向张溶所在的方向,由衷地夸赞道。
“既然吕公公喜欢这茶,那待会儿我让人给您送一些过去?”
“嗯,那就劳烦英国公了!”
在这之后,双方又闲聊了一阵,旋即,张溶斟酌许久后,方才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吕公公,敢问陛下这次……”
吕芳将张溶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紧跟着开口道:“英国公,实不相瞒,陛下并没有详细说明是什么事。”
吕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英国公大可放心,反正不会是什么坏事。”
张溶听闻吕芳此话,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在这之前,他就有了与之相关的猜想。
眼下,前线大胜,成国公也立下大功,陛下那边怎么可能会没有动作呢,说不定这次让吕芳前来,便是为了找自己过去,商量相关的事宜。
<div class="contentadv"> 而现在,脑海中这些猜想,得到了吕芳这位,皇帝身边最为亲近之人的证实,这如何不令人感到安心呢?
随后,只见张溶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提议道:“吕公公,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嗯。”
在这之后,英国公张溶便乘上备好的轿子,在吕芳的带领之下,踏上了去往乾清宫的步伐。
……
紫禁城,乾清宫内。
只见吕芳将目光转向此刻正坐于龙椅之上的嘉靖,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
“陛下,英国公到了!”
“嗯。”
在做完这些以后,只见吕芳重新回到嘉靖的身旁站定,如同一尊雕塑。
站在吕芳身后的张溶,难掩内心的激动之色,当即‘扑通’一声跪伏于地,沉声道:“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国公,朕先前不是说过了吗,不必跟朕如此客气!”
见此情形,只见嘉靖面露责怪之色,从龙椅上起身,亲自上前,将张溶从地上搀扶了起来。
“来人,为英国公赐座!”
嘉靖的话音刚落,很快便有太监上前,为张溶准备好了座椅,并在座椅上,铺好了软垫。
张溶见状,面露惶恐之色,当即低下头,向嘉靖躬身行礼道:“微臣多谢陛下恩典!”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张溶的身上收回,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坐吧,英国公!”
“遵命,陛下!”
张溶听闻嘉靖此话,未作丝毫推辞,径直在座椅上坐下。
随后,只见嘉靖重新坐回龙椅,用手轻轻摩挲着龙椅上雕刻的龙头,在上下打量了张溶一番后,出言询问道:“英国公,朕打算新设立一个机构,名为军机处。”
“军机处暂定的职责为,将前线送来的战报递交于朕,您觉得如何?”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张溶的呼吸都不可避免地,变得急促了起来。
毕竟,倘若皇帝仅仅只是想要新设立一个机构,则完全没有必要,找身为宗室、勋贵的自己来商量。
也就是说,设立军机处一事,与宗室、勋贵息息相关!
而皇帝先前提到了“暂定”一词,则意味着往后军机处的权责,肯定不止这些。
“该不会,陛下是想要以此作为契机,让宗室、勋贵进入军机处吧?”
张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随后,只见其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陛……陛下该不会是想要让宗室、勋贵……”
眼见英国公张溶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只见嘉靖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嗯,英国公猜得没错,朕就是这么打算的!”
“军机处设军机大臣一职,品秩为正五品,除军机大臣以外,再设军机参事若干,品秩为正七品。”
“到时候,朕打算让成国公来担任军机大臣一职,至于军机参事一职,朕打算让那些先前通过考试,并在播州历练的那些宗室、勋贵子弟来担任,英国公觉得朕的这个想法如何?”
张溶听闻嘉靖此话,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之色,当即从座椅上起身,俯下身体,沉声应道:“陛下圣明,由成国公来担任军机大臣一职,再合适不过了!”
由于太过于激动,英国公张溶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眼前的一切,对于英国公张溶来说,太过于梦幻。
他们这些宗室、勋贵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恢复过往荣光,并重回朝堂一事,马上就要实现了。
……
虽然军机大臣的品秩只有正五品,但这象征着一个好的开始,是宗室、勋贵重回朝堂的一个开端!
在冷静下来以后,张溶很快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随后,只见其一脸担忧地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陛……陛下,让宗室、勋贵入军机处,朝中的那些大臣会不会……”
嘉靖将张溶脸上的担忧之色尽收眼底,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开口道:“无妨,成国公此番立下如此大功,由他来担任军机大臣一职,没人能够挑得出毛病!”
“况且,只需要对外宣布,军机处是临时成立的就行,英国公,换做你来的话,你会对一个临时成立的机构,感到忧虑吗?”
在听完嘉靖的这一番解释后,张溶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低下头,呢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在张溶看来,皇帝的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先对外宣布,军机处是临时成立的机构,使得朝中那些大臣放松警惕,同时,也能够最大限度地减少整件事情的阻力。
等到朝野上下,都逐渐习惯了军机处的存在以后,那么军机处也就没有了废除的必要。
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将往军机处的身上,增添更多的权责。
如此一来,当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发现不对劲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在想明白这一切后,只见张溶收敛心神,暗自感慨道:“陛下果然是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啊!”
就在这时,只听嘉靖的声音在张溶的耳旁响起,将其重新拉回到现实:“英国公要是觉得没问题,那么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
“遵命,陛下!”
张溶听闻嘉靖此话,当即从座椅上起身,神色一凛,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嘉靖闻言,颇为淡然地瞥了张溶一眼,在略微颔首后,紧跟着吩咐道。
“行了,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是,陛下,微臣这就告退!”
在这之后,只见张溶向嘉靖躬身行礼,迈步离开了乾清宫。
从乾清宫返回英国公府后,张溶便马不停蹄地将定国公、武清候、新城候,以及黔国公府的人,悉数召集至英国公府。
大厅内,迎着众人那满是好奇的目光,只见张溶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面向众人,不紧不慢地叙述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实不相瞒,就在不久前,陛下把我叫去了乾清宫,说是要设立军机处……”
……
夜幕降临,京城,严府书房。
当日,在下值以后,严嵩、严世蕃父子便乘轿,径直返回了严府。
此时,书房内。
严世蕃就坐在距离严嵩不远的地方,此刻,在他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懊悔之色。
一想到皇帝分别赏赐给高拱、张居正的玉如意以及玉笔,严世蕃的脸上就满是慕羡。
毕竟,要是先前他要是不跟张居正换的话,那么肯定能够得到赏赐。
随后,只见严世蕃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缓缓道:“父亲,早知道会这样,孩儿当初就不跟张居正换了!”
严嵩在听完严世蕃的抱怨后,将目光从面前的书上移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事已至此,再怎么悔恨也是徒劳,不如专注于眼下的事!”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瞥了严世蕃一眼,出言询问道:“对了,修筑‘功臣阁’的材料一事,进行得如何了?”
严世蕃闻言,当即不假思索地应声道:“父亲,孩儿已经将人派出去了,云南那边的石料倒还好,只是云贵川那边的木料可就难办了,只能通过海运来运输!”
严世蕃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要是有一天,能够修一条直达云贵川的路就好了,这样的话,往后想要将那边的木材运出来,也要轻松许多,能够节约许多成本!”
在听完严世蕃的感慨以后,只见严嵩思衬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为了将云贵川那边的木材运出来,就要修一条路,那边地形崎岖,修路的难度极大。”
“况且,这中间需要耗费的人力成本,是难以想象的,换算下来的话,完全得不偿失。”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除非有不要工钱、能够被任意使唤到死的人存在,不然的话,这条路是很难被修出来的。”
严世蕃听闻严嵩此话,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紧跟着开口道:“对了,父亲,说到这里,孩儿突然想起来,去年罗刹使团到访我大明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他们有一条贸易路线。”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只见严世蕃命人从他的房间里,将早先临摹的一幅世界地图拿到了书房。
待地图铺开以后,只见严世蕃用手指向世界地图上,欧洲所在的方向,紧跟着说道。
“父亲,您看,当初罗刹使团提到的贸易路线,就是带着货物,从这里出发,然后再经过这个名为好望角的地方,在这里换取奴隶,然后将换取到的奴隶,再送到这里进行贩卖,最终变卖成金银运回国内。”
在严世蕃的描述之下,严嵩总算是明悟到了这条航线的用途。
随后,只见严嵩皱了皱眉,紧跟着说道:“这不就是在卖人吗,而且还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严世蕃听闻严嵩此话,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父亲,您说得没错,孩儿在想,干脆就用这些奴隶来修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