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年前腊月二十四祭灶以后,宫眷内臣,都穿上了葫芦景补子以及蟒衣,宫内常用的补子通常有龙、蟒等纹样。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的功夫,便到了年三十,皇宫内也是喜庆异常。
皇宫内的各处门上都挂有两块画着神荼、郁垒二神的桃木板,用以驱邪之用,除此之外,在门的两旁,还有用炭末制成的将军形状的塑像,取名为将军炭。
门上贴有门神,除此之外,室内还悬挂有福神、鬼判、钟馗等画,床上还悬挂有金银八宝。
御膳房那边,也早早地预备了许多点心,以及肉类,足以支撑到年后。
傍晚时分,紫禁城,甘露宫内。
此刻,嘉靖正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一起忙碌的后宫嫔妃们。
除了皇后沈氏以外,康妃杜英、肃妃江氏等一众嫔妃也在,此时,后宫内的嫔妃正与皇后沈氏一同,准备着晚上的糕点。
见自己的后宫嫔妃们,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嘉靖也放下了心来。
“这突然闲下来,还真有点不习惯啊!”
随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眼前的诸多嫔妃上收回,暗自感慨道。
就在不久前,嘉靖给在京的文武百官,都发放了正旦节钱。
其中,公侯伯各三十锭银子、武官,一品二品二十锭、三品至八品各十锭,文官,二至六品二十锭,七至九品三锭,未入流的监生一锭。
除此之外,嘉靖还接待了朝鲜国王李峘派来的朝贺正旦节的使臣,每年正旦节将至的时候,朝鲜都会派遣使臣带着许多礼物前来恭贺,这早已成为了一个惯例。
正当嘉靖下意识地想要像往常一样,跟吕芳说几句话的时候,才猛地发现,吕芳并不在身边。
“朕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当初明明是朕提出来,要让吕芳休息几天的!”
随后,只见嘉靖百无聊赖地,看着不远处沉溺于制作糕点的一众嫔妃们,摇了摇头,无声自语道:“再继续这么待下去的话,朕恐怕就得睡着了,还不如出去转上一圈!”
在打定主意后,嘉靖便在没有引起一众嫔妃的注意的情况下,迈步走出了房间。
刚一走出房间,嘉靖便感觉到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只不过这点寒意对于现如今的嘉靖来说,完全不用放在眼里。
嘉靖就这么在甘露宫内四处闲逛,一路上那些太监宫女,眼见皇帝到来,纷纷诚惶诚恐地避让。
“春天一到,朝廷就将正式与俺答汗开战,以我大明现在的实力,对上俺答汗,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等铲除了俺答汗这一心腹大患,往后将再也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大明的边疆!”
“等到朝廷的两支水师建设完毕,到时候就可以正式出兵,对日本的九州地区动手了,那里也有许多银矿,只要拿下来,我大明将赚得盆满钵满,都是朕的钱!”
在闲逛了一圈后,只见嘉靖摇了摇头,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旋即迈步返回了众嫔妃所在的房间。
嘉靖刚一回到房间,便看见众嫔妃正着急忙慌地在房间内,四处找寻自己的身影。
“咦,陛下上哪去了,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
“对啊,陛下哪去了,这么冷的天,陛下该不会是出去闲逛了吧?”
“不行,得赶紧让人出去找一找,这么冷的天,万一冻坏了身子,该怎么办啊?”
正当房间内的诸多嫔妃急的团团转时,眼尖的沈氏看见了不远处的嘉靖。
见此情形,沈氏顾不得其他,当即上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关切之色,这摸摸那看看,在确定没什么问题后,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只见沈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幽怨之色,如此询问道:“陛下刚才上哪去了,让臣妾一顿好找!”
嘉靖将沈氏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紧跟着开口道:“朕只不过是觉得无聊,出去逛了一圈而已!”
不远处的康妃杜英听闻嘉靖此话,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大着胆子,出言提议道:“陛下光在一旁看着,自然觉得无聊了,要不也一起加入进来?”
沈氏在听完康妃的这个提议后,也是深表认同,随后,只见沈氏牵着嘉靖的手,眨了眨眼睛,紧跟着开口道:“陛下,要不您也一起来准备,今晚宴会上的糕点?”
待沈氏的话音落下,余下的一众嫔妃,已经自觉地给嘉靖让出了一个位置。
“既然如此,那朕就试试看吧!”
嘉靖在沉吟片刻后,也挽起衣袖,一同加入了其中。
……
另一边,京城,严府。
由于今天是年三十,因此,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严府门口,也早已被停放的各色轿子,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前来严府恭贺的人排着长龙,一旁还有许多严府的奴仆,不停地将来访宾客送来的礼物,经由后门,搬运至严府。
就在这时,只见两顶颜色各异的轿子,停了下来,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随后,在轿夫的搀扶之下,只见徐阶以及胡宗宪陆续从轿子里下来。
当看见对方的身影时,双方不由得怔楞了片刻。
毕竟,在这之前,谁也没有预料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会在这个时候遇见对方。
在怔楞片刻后,只见胡宗宪回过神来,紧跟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徐阶的面前,俯下身体,恭敬道:“见过徐阁老!”
徐阶闻言,在上下打量了胡宗宪一番后,点了点头,出言询问道:“你也是来拜祝的?”
迎着徐阶的目光,只见胡宗宪点了点头,笑着应和道:“是啊,徐阁老,这不是年三十了吗,我就想着来探望一下老师!”
徐阶听闻胡宗宪此话,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的意外之色。
毕竟,胡宗宪身为严嵩的学生,在年三十的这一天前来拜访,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另一边,早在先前徐阶、胡宗宪的轿子停在严府门口的时候,便有奴仆跑去向严世蕃禀报。
在从气喘吁吁的奴仆口中得知徐阶、胡宗宪来访的消息后,严世蕃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惊讶之色。
胡宗宪前来拜访也就罢了,怎么连徐阶也来了!
在派遣奴仆,将这个消息告知严嵩以后,严世蕃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严府的门口。
<div class="contentadv"> 严世蕃刚走出大门,便看见了不远处,正聚在一起闲聊的徐阶以及胡宗宪。
随后,只见严世蕃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来到徐阶、胡宗宪的面前,俯下身体,恭敬道:“徐阁老、胡阁老,随在下一同进去吧!”
“嗯,劳烦小阁老了!”
随后,只见徐阶、胡宗宪止住交谈,点了点头,在严世蕃的引领之下,一同进入了严府。
此时,严府用以待客的大厅内,严嵩正坐于主位,啜饮着杯中的茶水,时不时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早先在从奴仆的口中得知,徐阶与胡宗宪一同前来拜祝的这个消息时,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严嵩,也不由得惊讶了片刻。
要知道在这之前,每年的拜祝,要么是由徐阶的儿子徐璠代劳,要么就是礼到人不到。
而今年,徐阶却破天荒地亲自来严府拜祝!
不过转念一想,严嵩便释然了,毕竟,徐阶现在的处境,可远比自己要危险得多,在彼此之间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自然得暂避锋芒,权且忍让了。
倘若放在以往的话,严嵩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的,但现在的形势已然发生了变化,他和徐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彼此之间,谁也离不开谁。
“唉!”
严嵩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
就在这时,只见严世蕃迈步进入了大厅内,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徐阶以及胡宗宪。
待进入房间以后,只见严世蕃俯下身体,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恭敬道:“父亲!”
严嵩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摆了摆手,如此吩咐道:“严世蕃,你去看看厨房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尽管严世蕃想不明白,严嵩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支开自己,但他还是低下头,恭敬应声道:“是,父亲,孩儿这就去看看!”
在离开前,严世蕃不动声色地瞥了徐阶以及胡宗宪一眼,想要从他们的脸上察觉出什么端倪。
不过直到最后,严世蕃都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待严世蕃离开以后,只见胡宗宪上前一步,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新年将至,寒意未逝,老师之恩,若比孔鲤,学生恭祝老师身体康健,来年诸事顺遂!”
严嵩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之色,抚了抚胡须,一脸感慨地开口道:“嗯,汝贞啊,不必如此客气,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
在这之后,只见徐阶的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向严嵩拱了拱手,紧跟着开口道:“在下恭祝严阁老,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qian)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严嵩在听完徐阶的这番拜祝语后,脸上满是笑意,随后,只见其将目光分别从徐阶、胡宗宪的身上扫视而过,指向一旁的空位,出言吩咐道:“坐,都坐吧!”
徐阶、胡宗宪听闻严嵩此话,也没有推辞的意思,径直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
在他们坐下后不久,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替他们各自端来了一碗热茶,以及分别装有柿饼、荔枝、圆眼、栗子、熟枣的果盘。
尽管明知道徐阶的儿子徐璠已经告病回乡,但严嵩还是一副佯装不知的样子,向徐阶提及了此事。
“徐阁老,以往这个时候,都是您的儿子徐璠,前来拜祝,怎么今年……”
徐阶听闻严嵩此话,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僵硬的神色,随后,只见其笑了笑,出言解释道:“严阁老,实不相瞒,不久前,犬子突患急病,不得已只得告病归乡,休养一阵!”
严嵩闻言,脸上适时浮现出些许担忧之色,随后,只见其看向徐阶所在的方向,一脸关切地询问道:“病严不严重,恰巧老夫认识几位医术精湛的大夫,需不需要……”
严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徐阶出言打断了:“严阁老不必过于操心,已经找大夫诊疗过了,无非只是劳累过度,引起的小疾而已!”
此刻,徐阶的内心,却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在严嵩注意不到的地方,徐阶已然攥紧了拳头。
“这个严嵩,真是明知故问,我就不相信你对此毫不知情,这不是摆明了羞辱我吗?”
“等着吧,等我料理完这边的麻烦事,接下来有你好看的!”
正当徐阶还在心里盘算之际,一旁的胡宗宪却眯了眯眼,然后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
此刻,胡宗宪感觉自己从严嵩、徐阶的对话中,觉察出了些许端倪。
先前严嵩曾经当着他的面,说过的话,开始逐渐芸绕于脑海之中。
“我和徐阶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咱们谁也离不开谁。”
“徐阶要是倒了,我这个内阁首辅也就做不成了,相反,我要是倒了,徐阶也没可能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旋即,只见胡宗宪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如此想到:“按理来说,只是前来拜祝的话,在客套几句以后,就该离开了,可是老师却突然将话题,扯到了徐阁老的儿子徐璠身上!”
“再结合先前在宴会上,老师提醒徐阁老的那番话,难不成是徐阁老让长子徐璠以告病的理由,回松江府老家,处理善后的事宜?”
胡宗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脸上满是笃定之色。
随后,只听徐阶的声音响起,将胡宗宪重新拉回到现实:“既然如此,严阁老,在下就先告辞了!”
待胡宗宪回过神来时,只见徐阶从座椅上缓缓起身,向严嵩辞行。
胡宗宪见此情形,也紧跟着徐阶的脚步,从座椅上起身,向严嵩辞行:“老师,学生也告辞了!”
严嵩听闻此话,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并未出言挽留:“嗯,二位慢走!”
在这之后,胡宗宪和徐阶未作丝毫犹豫,当即迈步离开了房间。
在胡宗宪、徐阶离开后不久,只见严世蕃快步跑了进来,恭敬禀报道:“父亲,厨房那边一切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
严世蕃的话说到一半时,硬生生地卡住了,随后,只见其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咦,父亲,胡宗宪他们呢?”
严嵩闻言,只是瞥了严世蕃一眼,出言应和道:“他们刚离开不久,行了,让厨房那边抓紧上菜吧!”
“是,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