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胡宗宪还在为戚继光、俞大猷的好运而感慨之际,只听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刚落,先前还嘈杂无比的皇极殿,瞬间安静下来,原有的宫廷燕乐也停了下来。
众人皆止住交谈,眼观鼻,鼻观心,静静等候着皇帝,以及皇后的到来。
不多时,只见嘉靖牵着皇后沈氏的手,迈步进入了皇极殿,吕芳则如同往常一样,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嘉靖身旁。
此时的嘉靖,身着褚黄色龙袍,一旁的皇后沈氏,则头戴凤冠,身着黄色大衫,深青色霞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气质。
随后,只见皇极殿内的文武百官,以及宗室、勋贵纷纷跪伏于地,异口同声道。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嘉靖和沈氏,都来到各自的位置以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现场的文武百官,以及宗室、勋贵身上一一扫过,摆了摆手,朗声道:“嗯,都起来吧!”
“谢陛下,谢皇后!”
在这之后,众人方才从地上缓缓起身,脸上满是敬畏之色。
由于这场在皇极殿举行的宴会,皇帝、皇后将会亲自到场,因此无人敢于怠慢,官员们皆身穿朝服,宗室、勋贵们,也各自穿上了章服。
随后,很快便有侍女上前,将各式各样还冒着热气的珍馐美味,分别端至众人面前的桌上,并替众人斟好了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挑不出任何毛病。
在做完这些后,只见那些侍女退至一旁,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
随后,只见嘉靖向一旁的沈氏递了个眼色,然后端起桌上的酒杯,将目光从下面的诸多文臣武将,以及宗室勋贵的身上扫视而过,朗声道。
“我大明能够有现在的局面,皆是在座的诸位,勤勤恳恳,实心用事的功劳,诸位皆是朕的肱股之臣!”
“诸位的勤勉付出,朕都一一看在眼里,朕希望诸位能够不忘初心,赤心报国,让大明再次伟大,朕在这里与皇后敬诸位一杯!”
“皇后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了!”
嘉靖说完,便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一旁的沈氏也是一样,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皇极殿内的众人见此情形,陆续从座椅上起身,向嘉靖还礼,在这之后,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跟上次一样,嘉靖一共喝了三杯酒,然后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带着沈氏离开了皇极殿。
毕竟,倘若皇帝、皇后一直在场的话,参加本场宴会的文武百官以及宗室、勋贵,也会感到不自在。
而嘉靖举办本次宴会的目的,便是想要让文武百官在年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既然酒已经敬了,便是时候退场了。
朱载坖对此早有预料,接下来还得需要他来炒热气氛。
旋即,只见其端起酒杯,从座椅上起身,面向众人,沉声道:“孤在这里,敬诸位一杯,诸位劳累了一年……”
待朱载坖致辞完毕,并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后,原有的宫廷燕乐响起,教坊司的舞女们,也重新跳起了柔美的舞蹈,现场的气氛也逐渐热烈了起来。
不断有官员跑来向朱载坖敬酒,余下的众人则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
此时,成国公朱希忠则拉着英国公张溶、定国公徐延德聊起了先前的见闻。
“先前我回来的时候,无意间为我大明发现了一位帅才,以及一位将才!”
眼见成国公朱希忠把话说得如此玄乎,一旁的英国公张溶,以及定国公徐延德脸上,满是好奇之色。
要知道,在大明,能够获得朱希忠如此评价的人,不超过一指之数。
随后,只见张溶挑了挑眉,看向朱希忠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哦,是谁?”
朱希忠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不假思索地应声道:“其中一位叫做戚继光、另外一位叫做俞大猷!”
张溶在从朱希忠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并未浮现出太多的意外之色,点了点头,缓缓道:“我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字,早些时候,跟随胡阁老一起,率军剿灭了盘踞在我大明东南沿海一带的倭寇!”
“除此之外,还率军平定了两次叛乱,一次福建,一次江西!”
“这一次,好像是胡阁老亲自向陛下举荐的他们,让其负责练兵的事宜!”
在听完张溶的补充后,只见朱希忠点了点头,又继续道:“嗯,没错,先前我路过的时候,此二人正在讨论来年应对鞑靼的办法!”
“他们所提出的一些观点,我很是认同,对付骑兵,应该以车营为主,然后再辅以火器之利!”
“只可惜时间不够,没能再继续聊下去!”
朱希忠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流露出些许的遗憾之色。
一旁的张溶将朱希忠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笑着开口道:“这还不简单,改天找个时间,把他们约到府上去,好好问一问不就行了?”
朱希忠听闻张溶此话,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之色,出言应和道:“戚继光、俞大猷可是胡阁老一手提拔上来的,我这样做,会不会显得……”
朱希忠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徐延德不耐烦地打断了:“怕什么,大不了提前知会一声就是!”
“嗯,说得有道理,来,咱们喝酒!”
“来,干杯!”
……
另一边,严嵩听着耳旁传来的喧闹声,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此时,严世蕃正在拉着高拱拼酒,大有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小阁老,你已经醉得不行了,别硬撑了,还是早点认输吧,你要是识相点,早点认输,说不定我还会高抬贵手放你一马,不然的话,我就要如实履行赌约了!”
“嗝,区区赌约而已,怕什么,而且我压根就没醉,只是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东西,都在乱晃罢了!”
严世蕃在打了一个酒嗝以后,醉眼朦胧地看向高拱所在的方向,如此说道。
相较于严世蕃,高拱也没有好到哪去,此时的高拱满脸通红,目光游移不定,倘若不是用一只手勉强支撑起身体的话,恐怕高拱早就倒下了。
张居正在与胡宗宪碰杯以后,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转而询问道:“胡阁老,您看他们谁会赢?”
胡宗宪闻言,在仔细观察了一番二人的神态以后,摇了摇头,转而开口道:“不好说啊,现在他们都在撑着最后一口气,就看谁先支持不住了!”
一旁的严嵩见此情形,颇为无奈地抚了抚额,无声自语道:“这个严世蕃,分明把我先前说过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旁传来了徐阶的声音:“严阁老,咱俩也喝一杯吧!”
严嵩闻言,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徐阶已经端起了酒杯,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
“来,咱俩也喝一杯!”
严嵩说完,便端起酒杯,跟徐阶碰了碰,然后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待二人将杯中的酒水饮尽以后,只见徐阶将目光收回,颇为感慨地询问道:“严阁老,话说咱俩一同共事多长时间了?”
严嵩听闻徐阶此话,在思衬许久后,摇了摇头,出言回应道:“人老了,糊涂了,记不太清了!”
徐阶闻言,瞥了严嵩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是嘉靖三十一年入的阁,迄今为止,咱俩已经共事十年了!”
严嵩在从徐阶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一脸的感慨:“这一眨眼的功夫,十年就过去了啊!”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将目光从徐阶的身上收回,话锋一转,又紧跟着开口道:“徐阁老啊,近来我读了一些书,大有感悟啊!”
徐阶听闻严嵩此话,脸上满是饶有兴趣的神色,出言询问道:“哦,严阁老得出了什么感悟?”
迎着徐阶的目光,严嵩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在思衬片刻后,紧跟着开口道。
“有时候这人呐,不能光一个劲地往前走,时不时也得停下来,注意注意脚下,以免不小心让石头绊倒,进而摔了跟头,徐阁老觉得呢?”
严嵩说完,便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的菜肴放入嘴中,细细品味。
徐阶自然听出了严嵩话中的弦外之音,在他看来,严嵩所要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严嵩的意思就是,让他管束一下自己背后的家族,到时候,不要被牵连进去。
“这个严嵩,怎么会这么好心提醒我,难不成,他有什么别的企图?”
随后,只见徐阶回过神来,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恭敬道:“多谢严阁老提醒,我会注意的!”
严嵩对于徐阶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些什么。
在这之后,严嵩又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不远处的严世蕃和高拱身上。
此时,严世蕃和高拱的拼酒,已经趋近尾声,双方在饮下最后一杯酒后,同时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
“看来,是平局啊!”
一旁的张居正见此情形,脸上浮现出无奈之色,摇了摇头,紧跟着开口道。
胡宗宪闻言,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转而应声道:“是啊!”
<div class="contentadv"> ……
紫禁城,甘露宫。
在离开皇极殿后,嘉靖和沈氏,当即返回了甘露宫。
此时,房间内,各式各样的珍馐菜肴,摆了一桌子,还冒着热气。
“还是吕芳想得周到啊,提前让御膳房那边,备好了这样一桌菜肴,不然的话,朕就要饿肚子了!”
看着这满满一桌的菜肴,嘉靖不由得出言感慨道。
就在这时,只见沈氏的脸上满是雀跃之色,一脸期盼地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陛下,臣妾刚刚的表现怎么样?”
此时的沈氏,早已换上了平日里穿的常服,这身衣服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了,沈氏那凹凸有致的身材。
嘉靖闻言,将目光从沈氏的身上扫视而过,在沉吟片刻后,如此评价道:“满分十分的话,打八分左右吧!”
沈氏在听到嘉靖的评价后,当即上前拉着嘉靖的手,左右摇晃着:“为什么不是十分,要知道,臣妾可是第一次参加……”
由于距离太近,嘉靖甚至能够闻到,沈氏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
嘉靖见此情形,将沈氏轻轻揽入怀中,用手轻轻抚摸着她那光滑的脸蛋,笑着开口道:“剩下的两分,要在今晚之后,方才能够给出评价!”
嘉靖说完,不等沈氏做出反应,一把将其抱起,往里屋走去。
此时的沈氏早已羞红了脸,用手轻轻拍打着嘉靖的胸膛,嘤咛道:“陛……陛下,还没吃饭呢!”
“无妨,待会儿就不用了!”
随后,在一声惊呼下,满屋春光乍泄,其中场景,不足为外人道也。
……
渐渐地,夜深了,在皇极殿举行的这场宴会,也趋近尾声,众人纷纷告退离席,这场宴会可谓是宾主尽欢。
此时,停放轿子的地方,张居正和胡宗宪互相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无可奈何的神色。
原因无他,张居正搀扶着不省人事的高拱,而胡宗宪搀扶着醉眼朦胧的严世蕃,二人都从对方的境遇中,感受到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而相较于张居正,胡宗宪明显要幸运得多,毕竟,严世蕃可没高拱那么重。
光是将高拱从皇极殿,一路搀扶至这里,就耗费了张居正大半的体力。
“诸位,在下得把高阁老送回家,就先行一步告辞了!”
“嗯。”
张居正说完,便在轿夫的帮助下,将醉得不省人事的高拱搀扶进轿子里,随后,乘轿离去。
待张居正离开以后,只见徐阶将目光收回,转过身来,分别向严嵩、胡宗宪拱了拱手,紧跟着开口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先行一步告辞了,二位保重!”
“徐阁老慢走!”
由于胡宗宪还搀扶着醉酒的严世蕃,因此,只能点头致意。
待徐阶乘轿离开以后,只见严嵩将目光收回,将目光从严世蕃的身上扫视而过,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转而开口道:“汝贞,帮老师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带回去!”
“是,老师!”
胡宗宪在应声后,便与轿夫一同,将严世蕃扶上了轿子。
随后,只见三顶颜色各异的轿子,向着严府所在的方向行进。
……
待轿子停稳以后,只见早已等候在此的奴仆上前,小心翼翼地将严世蕃从轿子里搀扶下来。
在将严世蕃从轿子里搀扶下来后,只见一旁的侍女上前,从奴仆的手中接过严世蕃。
只见严嵩转过身来,看向侍女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把他带到房间去休息,另外吩咐厨房,去做几碗醒酒汤过来!”
“是,老爷!”
对于严嵩的话,那些侍女,自然是不敢违背,只见其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在胡宗宪的搀扶之下,进入了书房。
此刻,书房内的炭火烧得正旺,令人不由得心生困意。
在严嵩和胡宗宪进入书房后不久,很快便有侍女上前,替二人各自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
随后,只见严嵩端起茶杯,在轻啜一口后,看向胡宗宪所在的方向,率先挑起了话题:“汝贞啊,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老师先前派人寄给你的对联啊?”
胡宗宪听闻严嵩此话,当即笑着打趣道:“这是自然,老师,您可给学生送了一份大礼啊!”
“学生听说,先前有富商愿意出四十万两银子的高价,来求购您的墨宝!”
“您派人给学生送了三副对联,换算下来,这可是整整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啊!”
严嵩在听完胡宗宪的这番话后,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笑意,只见其抚了抚胡须,缓缓道:“汝贞啊,等你做到了老师这个位置,你的墨宝,也能够卖到这个价格!”
胡宗宪闻言,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出言应声道:“老师,学生能够入阁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想再奢求其他!”
胡宗宪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更何况,就算老师你有朝一日,内阁首辅的这个位置上退下来,在学生的前面,还有徐阶、高拱、张居正、以及小阁老呢!”
严嵩听闻胡宗宪此话,整个人也不由得默然了片刻。
在大明的官场上,倘若你才华横溢、政绩优异、为朝廷立下大功,外加上有贵人提携的话,一步登天,不是什么难事。
海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从一个小小的知县,一路升迁至督察院右都御史,其升迁的速度,令人感到瞠目结舌。
但任谁来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毕竟,海瑞不仅政绩斐然,私生活无可指摘,而且还敢亲自带兵,围了四圣三贤的那几个家族,并为朝廷带来了整整八千万两银子的收入!
而内阁就不一样了,能够入阁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因此,内阁是一个极其论资排辈的地方,只有前面的人倒了,亦或者是走了,后面的人,方才有机会上位!
在默然许久后,只见严嵩抬起头来,看向胡宗宪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不久前,我和徐阶的谈话,想必你都听见了吧?”
此话一出,屋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良久,只见胡宗宪抬起头来,点了点头,出言应声道:“嗯。”
严嵩将胡宗宪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在沉吟片刻后,出言询问道:“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要提醒徐阶?”
迎着严嵩的目光,胡宗宪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道:“嗯,是的。”
正当严嵩想要出言解释的时候,只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只见两名侍女端着醒酒汤走了进来。
随后,胡宗宪从侍女的手中接过醒酒汤,出言询问道:“小阁老那边呢?”
被胡宗宪问到的那名侍女闻言,当即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小阁老那边,已经送过去了!”
在从侍女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只见胡宗宪点了点头,抿了一口碗中的醒酒汤。
……
待侍女离开以后,只见严嵩将目光收回,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嘲弄之色,冷不丁地出言询问道:“汝贞,在你看来,我和徐阶是什么关系?”
“彼此之间水火不容,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关系!”
胡宗宪闻言,直视着严嵩的眼睛,不假思索地应声道。
严嵩似乎对胡宗宪的回答早有预料,只见其摇了摇头,继续出言解释道:“是的,我和徐阶的关系确实如同你说的那样,水火不容,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换句话说,我和徐阶也算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咱们谁也离不开谁!”
“徐阶要是倒了,我这个内阁首辅也就做不成了,相反,我要是倒了,徐阶也没可能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嘲弄之色更甚,自顾自地说道:“现在看来,真是造化弄人啊,我和徐阶斗了大半辈子,明明彼此都打心眼里厌恶对方,却谁也离不开谁!”
在听完严嵩的这一番解释后,只见胡宗宪的脸上浮现出了然之色,旋即,只见其鼓起勇气,出言询问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老师您才会主动提醒徐阶……”
严嵩闻言,抬起头来瞥了胡宗宪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是啊,或许这其中,还有老师的一份私心在,老师和徐阶斗了大半辈子了,不希望看到他就这么被牵连进去……”
随后,严嵩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地止住了话题,紧跟着开口道:“行了,天色不早了,汝贞,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是,老师,您早点休息,学生这就告退!”
“嗯。”
在这之后,只见胡宗宪从座椅上起身,向严嵩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