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心人的扩散之下,很快,皇帝让内阁牵头,根据大明各个部门一年的政绩,以及办事效率,发放年终奖一事,便彻底流传开来。
此消息一出,很快便在朝野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对于那些官员们来说,这可是大好事啊!
不仅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赐,而且要是所在的部门排名靠前的话,也很有可能获得皇帝的重视,日后的仕途也会顺畅许多。
也正因为如此,满朝文武,都开始不自觉地关注起各自部门的排名。
许多官员,都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纷纷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想要探听一二。
相对应的,先前赵贞吉派人查抄嘉兴袁家一事,也没有几个人关注了,毕竟,眼前的利益是实打实的。
……
夜幕降临,京城,严府。
房间内,只见严世蕃坐于书案后,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脸上满是惆怅之色。
“唉,搞了半天,结果只是把吏部、司礼监,以及鸿胪寺的名次定了下来,除此之外,没有丝毫进展,谁都不愿意让步。”
“尤其是那个张居正,不就是当初派遣水师,协助胡宗宪剿倭吗?”
“倘若真要算的话,最大的功劳,应该是胡宗宪的吧,他张居正也好意思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还当着大家的面,恬不知耻地说什么只是名次不同,并不代表有惩罚!”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你张居正的兵部,不当最后一名呢,脸皮可真够厚的!”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随后,只听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阁老,工部侍郎罗龙文,以及刑部侍郎张润德前来拜访,说是找您有要事相商,目前正在大厅等候!”
严世蕃闻言,在沉吟片刻后,出言吩咐道:“嗯,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在这之后,只见严世蕃从座椅上起身,推开门,走出房间,向着严府用以待客的大厅走去。
……
另一边,严府用以待客的大厅内。
只见罗龙文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对面的张润德,出言询问道:“张大人,您这是……”
张润德闻言,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在斟酌完语言后,转而开口道:“罗大人,朝中不是有消息说,由内阁根据各个部门一年的政绩,以及办事效率,来进行排名吗?”
“我这次来,便是想要从小阁老这里,打听些许消息,另外,也是受人之托……”
罗龙文听闻张润德此话,脸上浮现出了然之色,他这次来严府拜访,也是抱着跟张润德一样的目的。
正当罗龙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严世蕃踱着步子,迈步走了进来。
张润德、罗龙文见此情形,连忙从座椅上起身,俯下身体,向严世蕃恭敬行礼道:“下官见过小阁老!”
严世蕃闻言,将目光从二人的身上扫视而过,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嗯,都坐吧!”
在这之后,只见罗龙文将目光转向此刻正坐于主位的严世蕃,小心翼翼地出言询问道:“小阁老,朝中不是有消息说,由内阁根据各个部门的政绩,以及办事效率来进行排名吗?”
“下官十分好奇,咱们工部的排名是多少,烦请小阁老透露一二,待下官回去以后,也好跟下属们,有个交待不是?”
一旁的张润德听闻罗龙文此话,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慕羡之色。
毕竟,以严世蕃的脾气秉性,是绝对不会坐视工部成为最后一名的,况且,实在不行,还有严阁老在呢!
严世蕃将罗龙文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在思衬片刻后,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而开口道:“虽说这件事由内阁牵头,但其中牵涉众多,因此排名一事,目前暂无定论!”
随后,只见严世蕃话锋一转,又继续补充道:“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们透露点小道消息,六部这边,吏部排在首位,十二监这边,司礼监排在首位,五寺这边,鸿胪寺排在首位!”
待严世蕃的话音落下,只见罗龙文、张润德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
但转念一想,这个排名又十分合理。
毕竟,在大明六部中,吏部牢牢掌管着官员的人事任命,权力极重。
外加上吏部不久前,在胡宗宪这位吏部尚书的带领下,圆满完成了朝廷三年一度的大计,并获得了皇帝的赏赐,这么一看,将吏部排在首位,倒也无可厚非。
至于司礼监那边,就更不用多说了,要知道,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可是有着“内相”之称,满朝文武,谁敢不给他几分薄面?
除此之外,鸿胪寺那边,也因为接待了到访大明的罗刹使团,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在听完严世蕃透露出来的消息后,张润德心知,各个部门的排名一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结果。
原因无他,其中要顾虑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在从严世蕃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张润德与罗龙文,并未停留太久,而是告辞离去。
……
紫禁城,乾清宫。
此刻,嘉靖正盘坐于蒲团之上,眼睛似闭非闭,此时的嘉靖,已然陷入了冥想状态。
伴随着冥想状态的加深,嘉靖的呼吸也变得愈发匀畅起来,空气中所逸散的灵气,也在这个过程中,被嘉靖尽数吸纳。
这些灵气在被嘉靖吸纳进体内以后,便会经由四肢百骸,在嘉靖的体内循环一个周天,然后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冲入丹田内的气旋。
而在这一吐一纳的过程中,嘉靖的实力也在缓慢增长,整个人的气息也变得愈发地深不可测,不可捉摸。
此时的嘉靖,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一般。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见嘉靖退出修炼状态,从蒲团上缓缓起身。
在大致感知了一下身体的情况后,只见嘉靖面色沉稳,无声自语道:“厚积薄发,水滴石穿,朕只需要雷打不动地修炼,戒骄戒躁,总有一天能够突破瓶颈,顺利抵达筑基期!”
嘉靖说完,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在这之后不久,只见吕芳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进入了乾清宫。
待进入乾清宫以后,吕芳未作丝毫犹豫,当即来到嘉靖的面前,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
“启禀陛下,您先前预料的没错,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关注各个部门的排名,嘉兴袁家的那件事,已经无人在意了!”
嘉靖在从吕芳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点了点头,紧跟着出言吩咐道:“嗯,朕知道了,到时候有什么消息,即刻向朕禀报!”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当即低下头,沉声应道:“遵命,陛下!”
吕芳的心里十分清楚,皇帝是打算借着嘉兴袁家一事,来试探一下朝中的风向。
而最终的结果,也完全在预料之中。
朝野上下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异常激烈,甚至还有人想要冒着风险,上疏弹劾赵贞吉,只不过碍于赵贞吉封疆大吏的这层身份,这才不得不作罢。
倘若嘉靖没有在这个时候出面,用年终奖一事,来转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的话,恐怕现在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看来,现在陛下已经意识到了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不能一蹴而就,中间受到的阻力是难以想象的。”
“倘若要促成此事的话,我大明必须有一位像张璁那样,锐意改革,且一往无前的人!”
吕芳想到这里,开始在脑海中搜罗起合适的人选。
“严嵩已经老了,他没有这个精力以及决心,来推动此事。”
“徐阶就更不用说了,他背后的家族,可是占据了松江府几乎一半的良田,他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有损自己利益的事呢?”
“高拱是裕王殿下的老师,平日里为人正直,且颇有才干,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也无关紧要,况且,他本人有能力,也有足够的城府来肩负起这个担子!”
“至于张居正嘛,此人胸怀大志,机敏聪慧,且行事干练,人情世故方面也颇为老道,只不过距离他坐上内阁首辅的这个位置还早呢,他还得把前面的严嵩、徐阶、高拱熬走,方才有可能坐上那把椅子!”
“幸好,现在的张居正才三十六岁,有的是时间。”
在这些人中,吕芳最为看好的便是张居正,要知道吕芳“内相”的这个称谓,可不是白来的。
朝野上下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知道,张居正一直拿张璁作为偶像,而张璁是什么人,是被陛下颇为敬重的存在。
在任期间,无惧朝中那些流言蜚语,以及攻讦谩骂,一往无前锐意推行改革,革贪腐、清庄田,大力整饬吏制,在内阁首辅的这个位置上,三起三落。
“张居正,再熬一熬吧,内阁首辅的这把椅子,迟早轮到你来坐!”
在这之后,只见吕芳收敛心神,恭敬侍候在嘉靖的面前,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
夜深了,张居正位于京城的宅邸。
<div class="contentadv"> 自从张敬修生病一事后,张居正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家人的亏欠,自那以后,他总是会抽出时间来陪一陪自己的妻儿。
书房内,橘黄色的烛火隐约映照出张居正的身影。
此时的张居正,正坐于书案后,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本不知名的书籍。
只不过,张居正的注意力,并没有在眼前的这本书籍上,只见其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近来朝中所发生的那些事,令张居正深感困惑。
“最近,赵贞吉派人查抄嘉兴袁家一事,在朝野上闹得沸沸扬扬,有许多人都认为,这是陛下打算以此为契机,进而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
“但事情的结果,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陛下不仅从未提及此事,反而还让内阁牵头,根据各个部门一年来的政绩以及办事效率,排出排名,然后再根据排名,来发放年终奖!”
“陛下此举,究竟有何用意呢?”
张居正想到这里,顺势端起一旁泡有枸杞水的茶杯,轻啜一口。
在喝下枸杞水以后,张居正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随后,只见其换了一个姿势,又开始就此事思考起来。
“现在已知的情况是,赵贞吉此番,前去浙江任职的目的,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要知道,赵贞吉虽为监察御史,但在这之前,并无治理地方的经验。”
“况且,我记得,当初严阁老、徐阁老向陛下提议的人选,都被陛下给拒绝了!”
“要知道,严阁老、徐阁老所举荐的人选,都是极为合适的,陛下究竟看重了赵贞吉哪一点,方才让他前去浙江,接胡宗宪的班?”
“不仅如此,陛下还赋予了赵贞吉先斩后奏之权,哪怕是为了保住桑农手中的生丝,陛下也完全不必赋予赵贞吉先斩后奏之权,要知道,身为浙直总督的赵贞吉,手中可是有着军权!”
“也就是说,除此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需要赵贞吉去办,而且还是有可能需要动用,先斩后奏之权的大事……”
正当张居正为此陷入苦恼之际,只听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随后,只听王氏那略带担忧的声音响起:“夫君,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吗?”
张居正闻言,将内心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出言吩咐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只见王氏亲自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还有些许糕点。
“夫君,妾身见您这么晚了还没睡,于是自作主张,特意命人做了一些糕点过来!”
“嗯,先放在那里吧!”
张居正闻言,瞥了王氏一眼,用手指了指面前的桌子,如此吩咐道。
“夫君可否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在将手上的托盘放在张居正面前的桌上后,王氏坐到了距离张居正不远的地方,一脸担忧地询问道。
“无妨,只是有一些事情想不通罢了!”
张居正说完,摇了摇头,从托盘内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嘴中。
“官场上的事情,妾身不懂,要是夫君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不妨跟妾身说说,国家大事固然重要,但夫君也要保重身体不是……”
“嗯,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就过去!”
张居正听闻王氏此话,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暖流。
随后,只见其点了点头,看向王氏所在的方向,如此吩咐道。
“那夫君您多保重身体!”
王氏说完,便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
待王氏离开以后,只见张居正将目光收回,开始继续就先前的事情思索起来。
“究竟是什么事,需要动用先斩后奏之权呢,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赵贞吉与嘉兴袁家之间并无恩怨,既然如此,那为何赵贞吉会死咬着不放呢,是为了银子,还是别的什么?”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张居正便否认了自己的这个猜想:“不对,赵贞吉是庶吉士出身,日后的前途不可估量,肯定不会因为些许散碎银两而贸然行事……”
随后,张居正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一个被他忽视的问题,重新浮现于他的脑海中。
“对了,说不定赵贞吉是得到了陛下的授意,要知道,赵贞吉为嘉兴袁家安上的罪名是私藏兵器,意图谋反,而这个罪名,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是欲加之罪,刻意栽赃陷害!”
“以赵贞吉的城府,自然不可能出这等纰漏,这更像是一种警告,我记得这个嘉兴袁家,兼并了将近二十万亩的土地……”
“到头来,还是扯到了土地兼并上面!”
想到这里,只见张居正摇了摇头,无声自语道。
“这样一来,也就是说,先前朝中的那些猜想,都是正确的,陛下真的打算清查田亩,抑制土地兼并!”
“而嘉兴袁家一事,无非是陛下做出的尝试,是投石问路,陛下想要借此机会看看朝中会作何反应,于是便暗中授意赵贞吉,派人抄了嘉兴袁家的家,并且还故意露出破绽,好让朝中有所察觉!”
“而事情的结果,却不容乐观,朝野上下对此事的反应十分激烈。”
“陛下眼见此事暂时无法施行,于是便让内阁出面,根据各个部门一年来的政绩以及办事效率,排出排名,通过发放年终奖,来转移朝野上下的注意力!”
直到这时,张居正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从皇帝打算为大明各个部门发放年终奖一事,传开以后,朝野上下便鲜有人提及嘉兴袁家的那件事了。
“说不定,当初陛下将赵贞吉派往浙江,便是为了暗中调查土地兼并一事,为接下来的改革做准备!”
“嘶,真没想到,陛下居然会在暗地里做出如此谋划,这是何等的果决,陛下圣明啊!”
张居正想到这里,不由得为皇帝的决心而感到惊叹。
在想明白了这一切后,张居正只感觉浑身舒畅,心里卸下了一份重担,连带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在这之后,只见张居正走出书房,看向外面的夜色。
此时,天色渐晚,天空中悬挂着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在地。
在驻足片刻后,只见张居正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无声自语道:“陛下您尽管放心,等微臣坐上内阁首辅的这个位置,一定会竭尽全力施行改革的,就像昔日的张璁张阁老一样!”
……
距离高翰文从京城来到播州,任提学一职,管辖黄平、白田学宫,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尽管在这之前,高翰文已经向自己的老师严世蕃,了解了播州当地的情况,并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当他来到播州以后,才发现,这里的情况比先前预想的还要恶劣。
正如严世蕃对他说的那样,播州地方千里,山川险恶,往来民族众多,且彼此之间仇杀不断。
单就高翰文来到播州任职的这一段时间,他就见到了不下五次的冲突。
尽管当地的土司家族,已经被朝廷尽数铲除,许多地方,也改由朝廷派来的流官进行治理,但播州当地的百姓,民风彪悍,稍不注意就容易产生冲突。
当地的官府虽然对此颇为头疼,但是却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竭尽全力尽可能地化解争端。
而在这段时间里,高翰文也结识了不少,前来播州任职的宗室、勋贵子弟,并与英国公张溶的儿子张元功相谈甚欢,彼此之间引为知己。
高翰文原本以为,这些前来播州任职的宗室、勋贵子弟,无非就是来挂个职,熬一熬资历,等时间一到,就回到京城担任要职。
但事实却极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这些前来播州任职的宗室、勋贵子弟,都从最基层的官职开始干起。
他们中,有的人当了县丞,协助知县管理县政,还有的人则进入了军队,从巡检开始做起。
高翰文清楚地记得,当初张元功眉飞色舞地向自己炫耀,由他亲自参与破获的一桩案子。
虽然那桩案子,算不得什么大案,但是当初张元功脸上浮现出的自豪之色,还是令高翰文深受触动。
此刻,书房内,只见高翰文铺开纸笔,给严世蕃写起了书信。
“老师,学生高翰文,久疏问候,老师近来身体可好,距离学生来到播州一地任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所见到的事情,令学生深有感触。
“播州一地,就如同老师您先前说的那样,地方千里,民风彪悍,往来民族众多,各个民族之间矛盾众多,且彼此之间仇杀不断,老师,您将教化百姓的重任交由学生,学生异常感激!”
“另外,学生在这里结识了许多来播州任职的宗室、勋贵子弟……”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高翰文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旋即,只见其将手中的毛笔放至一旁。
待纸上的墨迹干透以后,只见高翰文将其装入信封,并唤来下属,出言吩咐道:“将这封信送至京城,交到老师的手中!”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