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册封皇后的典礼结束以后,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天。
这一话题的讨论度,不仅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分毫,反而愈发地火爆,成为了京城许多达官贵人,以及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毕竟自嘉靖二十六年,方皇后死去以后,嘉靖就再也没有册立过皇后!
时隔多年,皇后的这一空缺,总算是得到了填补。
朝中的文武百官,对此颇为欣慰,毕竟,册立皇后,能够极大地稳固皇权。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执掌凤印,协助皇帝管理后宫,母仪天下,并繁衍子嗣,为天下臣民做出表率。
现如今,皇后沈氏更是为陛下生了一个儿子,如此一来,她所拥有的份量就更重了。
皇后身为皇帝唯一的正妻,其所拥有的地位,自然不是常人所能够想象的,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旁人看来,自朱载垣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已经被钦定为了大明的储君。
也正因为如此,近来朝中有许多人,都想着提前在朱载垣的身上下注。
……
京城,景王府。
此刻的景王府,从上到下都忙碌异常。
忙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朱载圳已经在派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京城,回封地了。
自从言官的那件事以后,朱载圳便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了。
在朱载圳看来,那些言官必定是受了三哥朱载坖的指使。
不然的话,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当着父皇的面提出,让自己返回封地的这一请求。
正是这件事,让朱载圳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再与朱载坖斗下去的资格了。
在自己离开京城,去往封地就藩的这段时间里,手上原有的势力,早已分崩离析,并被朱载坖所吸纳。
此消彼长之下,自己已经不是对手。
“也罢,再过两天就可以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往后当一个闲散王爷也不错!”
只见朱载圳将目光从那些忙碌异常的奴仆身上收回,如此安慰自己道。
就在这时,只见管家快步来到朱载圳的面前,压低声音道:“殿下,宫里派人来了,目前正在大厅内等候!”
朱载圳在从管家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点了点头,如此吩咐道。
“嗯,看来是父皇派来的人,带我过去吧!”
“是,殿下,这边请!”
在管家的引领之下,朱载圳来到了景王府内,专门用以待客的大厅。
朱载圳刚进入大厅,只见一位身着赤红色官服的老太监迎了上来,向朱载圳躬身行礼道:“见过景王殿下!”
朱载圳听闻此话,在将那名老太监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嗯,坐吧!”
“多谢景王殿下!”
那名老太监听闻朱载圳此话,也不作推辞,径直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在这之后,只见朱载圳看向那名老太监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是父皇派你过来的吗?”
面对朱载圳的目光,只见那名老太监点了点头,从座椅上起身,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正是,景王殿下,陛下说了让您马上过去一趟!”
朱载圳闻言,在向那名老太监略微颔首后,紧跟着开口道:“嗯,劳烦公公了!”
待话音落下,只见朱载圳向等候在一旁的管家使了个眼色,后者很快会意,当即迈步离去。
当管家再次回来时,其身后跟着两名奴仆,奴仆的手上,各自端着一个木制的托盘,上面满是金银财宝,以及大额的银票。
“劳烦公公特意跑一趟,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那名老太监眼见朱载圳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无奈,只得将那些东西收下。
在这之后,只见那名老太监看向朱载圳所在的方向,出言提议道:“事不宜迟,景王殿下,咱们这就出发吧,免得让陛下等急了!”
朱载圳闻言,将目光从那名老太监的身上收回,沉吟片刻后,出言应和道:“嗯,正好,孤也想在离开京城前,见父皇一面!”
在这之后,朱载圳便跟随那名老太监的步伐,乘坐轿子,向着紫禁城所在的方向行进。
……
紫禁城,乾清宫。
待嘉靖将手上那封,由司礼监送来的奏疏放下后,只见侍候在一旁的吕芳上前,毕恭毕敬道:“陛下,奴婢得到消息,说是景王殿下已经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京城了!”
嘉靖听闻吕芳此话,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转而开口道:“嗯,这样也好,替朕省去了不少的功夫!”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两个逆子,把他们的那点破事闹得人尽皆知,朕的脸,都快被他们给丢尽了!”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只得硬着头皮劝慰道:“陛下,奴婢觉得,再怎么说,裕王殿下和景王殿下,都是陛下您的亲生骨肉,他们是亲兄弟……”
嘉靖似乎猜到了吕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只见其摆了摆手,出言打断道:“行了,不必再说了,有他们这样的亲兄弟吗,连最起码的样子都不会装!”
在这之后,吕芳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岔开了话题:“对了陛下,奴婢发现,近来朝中有许多人,在私底下到处打听皇后娘娘的喜好,您看……”
嘉靖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冷峻,只见其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哼,朕的孩子尚在襁褓之中,朝中那些人就已经把手伸到他的身上了,真是岂有此理!”
旋即,只见嘉靖转过身来,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冷声吩咐道:“吕芳,把他们乱伸的手,都给朕砍了,处理的结果,就不必禀报朕了!”
一旁的吕芳闻言,当即低下头,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在这之后不久,只见导引太监迈步进入了乾清宫。
导引太监在进入乾清宫以后,便下意识地看向,此刻正坐于龙椅之上的嘉靖,俯下身体,毕恭毕敬道:“启禀陛下,景王殿下在外面等候!”
嘉靖闻言,摆了摆手,瞥了导引太监一眼后,出言吩咐道:“嗯,朕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遵命,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吩咐后,导引太监未作丝毫停留,当即转身离开了乾清宫。
……
乾清宫外,趁着导引太监进去通报的间隙,朱载圳打量起了眼前近在咫尺的乾清宫。
此刻,在朱载圳的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
他的心里十分清楚,这次离开京城以后,下一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了。
毕竟,朝廷为了不让奉天靖难的事情再次发生,对于那些已经就藩的藩王,可谓是千方百计地防备。
在没有接到诏令的情况下,已经就藩的藩王是绝对不能回京的。
“说不定下次得等到父皇驾崩,孤才有可能回京城一趟!”
正当朱载圳思绪翻飞之际,只见导引太监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来到了他面前,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景王殿下,陛下在里面等您,您可以进去了!”
“嗯,劳烦公公了!”
朱载圳说完,在向导引太监拱了拱手后,便拾阶而上,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待进入乾清宫以后,只见朱载圳‘扑通’一声跪伏于地,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沉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嘉靖闻言,瞥了朱载圳一眼,点了点头,如此吩咐道:“嗯,起来吧!”
“多谢父皇!”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朱载圳方才从地上缓缓起身。
随后,父子二人似乎是因为一时找不到话题,从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眼见现场的气氛愈发沉闷。
最终,只见朱载圳站了出来,率先打破了沉默:“父皇,孩儿已经在命人收拾行李,准备过两天就回封地!”
嘉靖听闻朱载圳此话,在略微颔首后,颇为随意地应了一声:“嗯,不错!”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上下打量了朱载圳一番,又继续道:“到时候需要朕去送送你吗?”
朱载圳闻言,当即低下头,出言推辞道:“父皇日理万机,应以国事为重,孩儿的这点小事,不应牵扯父皇的精力!”
嘉靖见朱载圳态度坚决,也没有强求,在沉吟片刻后,出言叮嘱道:“嗯,到时候回封地以后,派人给朕捎个信,朕也好放心!”
朱载圳听闻嘉靖此话,不由得有些许动容,旋即,只见其低下头,恭敬应声道:“是,父皇,儿臣明白,等儿臣回到封地,一定第一时间派人给父皇您报信!”
随后,只见嘉靖转过身来,瞥了吕芳一眼,而后者很快会意,在向嘉靖躬身行礼后,便迈步离开了乾清宫。
<div class="contentadv"> 吕芳知道,接下来,是独属于嘉靖父子的时间。
……
待吕芳离开乾清宫以后,只见嘉靖命人拿来一幅世界地图,然后将目光转向朱载圳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圳儿,来,过来!”
朱载圳听闻嘉靖此话,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畏惧之色,但随后,其还是鼓起勇气,来到了嘉靖的面前。
“父皇!”
“嗯。”
嘉靖在应了一声后,指着书案上的这幅世界地图,向朱载圳询问道:“你有看过这幅地图吗?”
朱载圳闻言,点了点头,不假思索地应声道:“回父皇的话,儿臣看过这幅地图!”
嘉靖在听到朱载圳的回答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道:“嗯,看过就好!”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用手指向地图上,所标注的大明的位置:“你看,这里是我大明,这里是暹罗、交趾、朝鲜、日本,这里是法兰西国,这里是英吉利国,这里是西班牙国……”
此刻,朱载圳的目光,随着嘉靖手指的迁移,而四处移动。
嘉靖每指向一处地方,都会顺带着,给朱载圳讲述一下当地的人文风俗。
在这之后,只见朱载圳鼓起勇气,一脸好奇地看向嘉靖,出言询问道:“父……父皇,儿臣不明白,您跟儿臣说这些,究竟是……”
嘉靖将朱载圳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挑了挑眉,转而开口道:“朕的意思很简单,日后,这些地方,都需要你们来替朕统治!”
朱载圳闻言,顺着嘉靖所指的方向看去,此刻,嘉靖的手,刚好落在了这幅世界地图上的一处海峡上。
朱载圳清晰地记得,这处海峡,被嘉靖称为马六甲海峡。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朱载圳的呼吸都不可避免地变得急促了起来,他已经听明白了嘉靖所要表达的意思。
意思是,接下来,大明将会大肆扩张,而他们会被派去统治这些地方。
同时,朱载圳也敏锐地接收到了嘉靖所要表达的意思,皇位你就别想了,安心地去海外当土皇帝吧。
嘉靖将朱载圳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在思衬片刻后,看向朱载圳所在的方向,又继续道:“想必你应该知道,不久前造访我大明的罗刹使团吧?”
朱载圳闻言,当即低下头,不假思索地应声道:“是的,父皇,儿臣知道此事!”
“据说这个罗刹使团,与我大明签订了贸易协定,接下来,我大明每年都会有一千三百万两的额外收入!”
朱载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的感慨,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蛮夷居然会如此富有。
嘉靖似乎看出了朱载圳心中所想,只见其将目光收回,不紧不慢地询问道:“那你知道,他们为何会如此富有吗?”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等朱载圳做出回应,又继续道:“因为这些黄金白银,是他们从那些土著的手里抢来的!”
……
嘉靖说完,用手指向世界地图上,美洲所在的位置,又继续道。
“这里是美洲,先前造访我大明的罗刹使团,其背后的国家,便是朕先前跟你提到过的西班牙国,他们在这里屠杀土著,并大肆掠夺其手中的黄金白银!”
“这个名为西班牙的国家拥有一支庞大的舰队,目前正在全世界到处掠夺,用以反哺国内,其实力,丝毫不逊色我大明!”
朱载圳听闻嘉靖此言,脸上浮现出后知后觉的神色,下意识地开口道:“所以父皇,您才会大力建设水师,目的便是为了……”
嘉靖闻言,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道:“嗯,说得没错,你要给朕好好记住,蛮夷畏威而不畏德!”
“倘若先前造访我大明的罗刹使团,没有见识到我大明的实力的话,他们还会如此安分吗?”
“要是我大明孱弱无比,虚弱不堪,别说与我大明签订贸易协定了,等他们回去后,立刻就会组织舰队来攻打我大明!”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冷笑一声,脸上满是嘲弄之色。
在经过嘉靖的这一番讲解后,朱载圳也逐渐明白了,嘉靖对自己说这些的用意。
随后,只见朱载圳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出言确认道:“难不成,父皇是想要通过拿下这些地方,进而反哺大明?”
嘉靖听闻此话,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重新放到眼前的世界地图上,又继续道:“你看,这里是交趾、这里是暹罗,这两个地方,盛产水稻,可以将其当做我大明的粮仓!”
“这里是朕先前提到的马六甲海峡,扼守交通要道,往来的船只,都必须经过这里,等日后我大明拿下了这里,就可以向往来的船只,收取过路费!”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指向日本地图的侧边部分,又继续道:“另外,据先前的倭寇首领汪直交代,在日本这里,有一处巨大的银矿,只要拿下了这座银矿,百年之内,我大明都不必再为白银发愁……”
朱载圳在听完嘉靖的构想后,整个人只感到一阵恍惚,他没有想到,嘉靖的构想,居然会如此之宏伟。
倘若这些构想全部实现的话,那么自己父皇所立下的功绩,将不可估量,哪怕用千古一帝来称呼,都丝毫不为过!
朱载圳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瞥了嘉靖一眼,由于以往与嘉靖的距离较远,导致朱载圳看不太真切。
但当他来到嘉靖面前时,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啊,按理来说,父皇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他的头上不仅没有一根白发,而且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精神状态也很好,看上去就跟三十多岁的人一样。”
再联想到嘉靖平日里醉心于修仙,想要长生不老。
此刻,在朱载圳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父皇该不会是修道有成了吧?”
不过很快,朱载圳便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从脑海当中甩了出去:“不,这怎么可能呢,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帝王,都想要长生不死,可到头来,还不是变成一捧黄土?”
“父皇应该是用了别的什么法子,对,肯定是这样!”
正当朱载圳思绪纷飞之际,只听嘉靖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将他重新拉回到现实:“行了,朕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就到这里吧,给朕多注意点身体!”
朱载圳听闻嘉靖此话,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俯下身体,恭敬道:“是,父皇,孩儿这就告退!”
在这之后,朱载圳未有丝毫犹豫,当即迈步,离开了乾清宫。
待走出乾清宫以后,只见朱载圳的脸上浮现出怅然若失的表情。
先前嘉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如同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虽然皇位是没指望了,但是先前父皇说的那些,倒也不错!”
朱载圳的心里十分清楚,距离那些目标的实现,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他得好好活着。
随后,只见朱载圳将目光从远处收回,脸上满是坚毅之色,攥紧拳头,无声自语道:“孤决定了,自今日起,戒酒!”
……
另一边,京城,裕王府内。
近来,朱载坖的心情可谓是异常地不错。
毕竟,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再过两天,他的四弟朱载圳就将灰溜溜地从京城返回封地,再也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的威胁。
等朱载圳返回封地以后,自己便能够腾出手来,专心应付来自朱载垣的威胁了。
虽然朱载垣是嘉靖和皇后沈氏所生的孩子,是名副其实的嫡子。
但与尚在襁褓之中的朱载垣不同的是,朱载坖此刻早已长大成人,甚至还有了自己的儿子。
而这也意味着,朱载坖可以赶在朱载垣羽翼丰满之前,提前布局,尽可能的经营自己的势力。
说到底,这无非是“势”的相争,势,可以指代很多东西,例如是权力、威严、财富、人脉、信心等等。
势这个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确实存在。
先前朱载坖与朱载圳两兄弟,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时,便是朱载圳的“势”压过了朱载坖的“势”牢牢占据了上风。
再后来,朱载圳被嘉靖派往封地就藩以后,朱载坖抓住了这个机会,用自己的“势”压过了朱载圳的“势”完成了大逆转。
自那以后,朱载圳失了势,便再也不是朱载坖的对手。
正当朱载坖还在房间内悠闲地品茶时,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朱载坖见此情形,不紧不慢地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出言吩咐道:“进来!”
待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
随后,只见裕王府的管家快步来到朱载坖的身旁,俯下身体,压低声音道:“裕王殿下,大事不好了,有消息说,景王被陛下召进宫里去了!”
朱载坖在从管家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哦,居然有这事?”
管家听闻此话,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是的,裕王殿下,这个消息是咱们在宫里的人送来的,您看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
朱载坖闻言,在沉吟片刻后,出言吩咐道:“再过两天,四弟就要离开京城了,父皇在这个时候召见他,也无可厚非!”
朱载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话锋一转,又继续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查一查吧!”
管家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是,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