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乾清宫外。
以英国公张溶为首的一众宗室、勋贵,正翘首以盼地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张溶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乾清宫,不禁回想起了近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暗自感慨道:“陛下圣明啊!”
对于张溶等一众宗室、勋贵来说,眼下不仅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拉近与皇帝的距离,而且还能够借此向天下人昭告,沉寂许久的宗室、勋贵即将重回朝堂。
毕竟,眼下的嘉靖,是继武宗皇帝以后,第二个不听取文官谗言的皇帝!
不仅一改以往对宗室、勋贵的防范态度,反而还力排众议,特意举办专门针对于宗室、勋贵的考试,用以从中选拔可用的人才。
除此之外,嘉靖还通过选派宗室、勋贵子弟去往基层任职的这种方式,来变相地帮助宗室、勋贵重新恢复在朝中的影响力。
就在这时,只听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宣英国公、成国公、定国公等一众宗室、勋贵,觐见!”
张溶闻言,在与一旁的成国公朱希忠,定国公徐延德交换完眼神后,当即带着余下的那些宗室、勋贵,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身为大明朝最为顶级的宗室勋贵,英国公张溶、成国公朱希忠、定国公徐延德三人,自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武清候、新城候,以及黔国公府等一大批的宗室、勋贵。
“臣等恭贺陛下,喜得龙子!”
在张溶等人的带领下,进入乾清宫的这些宗室、勋贵们,纷纷跪伏于地,异口同声道。
“嗯,诸位不必如此客气,你们能够特意前来恭贺,朕甚是欣慰,都起来吧!”
嘉靖闻言,将目光从在场的诸多宗室、勋贵身上一一扫过,摆了摆手,颇为随意地吩咐道。
“多谢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以英国公张溶为首的一众宗室、勋贵,这才陆续从地上起身。
随后,以张溶为首的一众宗室勋贵,看向一旁的裕王和景王,向其恭敬行礼道:“见过裕王殿下,见过景王殿下!”
朱载坖和朱载圳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般场景。
在这些宗室、勋贵中甚至还有他们的长辈,因此二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从座椅上起身,向众人还礼。
一旁的严嵩、徐阶见此情形,不由得眼皮直跳,他们从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随后,只见严嵩将目光收回,暗自感慨道:“要是再这么下去,宗室、勋贵们崛起的势头,将不可阻挡!”
严嵩心里十分清楚,无论是面向所有宗室、勋贵们的考试,还是即将被派往西南一地任职的那些宗室、勋贵子弟,归根结底,都是皇帝为了更好地钳制文官,而做出的努力。
倘若嘉靖的计划顺利施行的话,往后的朝堂上,就不再只有文官们的声音。
就在这时,只见英国公张溶站了出来,看向此刻正坐于龙椅之上的嘉靖,沉声道:“陛下,为了庆贺贵妃娘娘母子平安,臣等特意命人备下了一份礼物,眼下,已经派人送至紫禁城!”
嘉靖听闻此话,脸上并未浮现出太多的意外之色,而是点了点头,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朕在这里代爱妃,多谢诸位了!”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话锋一转,又紧跟着吩咐道:“御膳房那边已经准备妥当,诸位随朕去一趟太和殿吧!”
众人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乘坐龙撵,向着太和殿所在的方向行进。
参加此次宴会的,不仅仅只有内阁,除此之外,大明的六部堂官,以及鸿胪寺、大理寺、督察院等诸多官员,也受邀参加此次宴会。
待众人进入太和殿后,很快便按照事先排好的位置落座,宗室、勋贵们坐于一侧,文官武将们,则坐于另一侧,双方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随后,只见嘉靖起身,顺势端起桌上的酒杯,将目光从下面的诸多文臣武将,以及宗室勋贵身上扫视而过,朗声道:“今天是朕的爱妃诞下皇子的日子,今夜,朕与诸位不醉不归!”
嘉靖说完,便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众人见此情形,纷纷从座椅上起身,向嘉靖还礼,在这之后,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嘉靖一共喝了三杯酒,在这之后,便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太和殿。
毕竟,倘若皇帝一直在场的话,大家也会感到不自在。
在离开前,嘉靖还特意将招待在场诸多大臣,以及宗室、勋贵的重任,交给了朱载坖和朱载圳兄弟二人。
在嘉靖离开太和殿以后,殿内的气氛也不像先前那么严肃了,众人明显放松下来,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了起来,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果然,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朱载垣这个刚出生的孩子身上!”
随后,只见朱载坖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
在太和殿举行的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结束,在这之后,众人乘兴而归,好不快活。
京城,严府。
待轿子停稳后,只见严世蕃抢先一步下了轿子,在奴仆的搀扶下,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拂而过,让严世蕃稍微清醒了些许,随后,只见严嵩在奴仆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地从轿子里下来。
严世蕃见此情形,便下意识地想要像往常一样,上前搀扶严嵩。
谁知严嵩只是站在原地,摇了摇头,拒绝了严世蕃的搀扶:“行了,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严世蕃听闻严嵩此话,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随后,只见讪笑两声,出言解释道。
“想必父亲您也看见了,孩儿也是没办法啊,谁知道那些家伙一个一个来……”
严世蕃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严嵩摆了摆手,不耐烦地打断了:“行了,这次就算了吧!”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转过身来,看向不远处的管家,出言吩咐道:“马上让厨房那边,做两碗醒酒汤送过来!”
管家闻言,当即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是,老爷!”
在这之后,严嵩与严世蕃,便被一旁的侍女,搀扶进了严府书房。
“真没想到,老夫居然会如此不胜酒力,只不过几杯酒的功夫,就连冷静思考都做不到了!”
在被侍女搀扶至书房内的座椅上后,只见严嵩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尽数压下,如此感慨道。
在这之后不久,醒酒汤便被侍女送了上来。
随后,只见严嵩父子,各自从侍女的手中接过醒酒汤,将其一饮而尽。
在饮下醒酒汤后,严嵩顿感大脑清晰了不少,随后,只见其屏退侍女,看向一旁的严世蕃,出言询问道。
“严世蕃,先前在宴会上,你有注意到裕王和景王的脸色吗?”
严世蕃听闻严嵩此话,猛地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应声道:“父……父亲,实不相瞒,孩儿并没有留意这方面的事情!”
“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严嵩闻言,冷冷地瞥了严世蕃一眼,如此评价道。
严世蕃见此情形,果断低下头,向严嵩承认了错误:“父亲说的是!”
随后,只见严嵩将目光收回,自顾自地说道:“在宴会上,裕王和景王的脸色都十分难看,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
一旁的严世蕃闻言,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出言应声道:“父亲,孩儿觉得,这很正常,毕竟皇贵妃替陛下生了个儿子!”
严世蕃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又继续道:“倘若这个孩子顺利长大成人,将会极大地威胁到他们两个的地位,要知道,陛下总共生了八个孩子,其中只有裕王和……”
严世蕃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严嵩冷冷打断了:“蠢货,赶紧给我闭嘴!”
待严嵩的话音落下,严世蕃也是很快反应过来,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毕竟,嘉靖八个儿子,其中六个早夭,只有裕王和景王长大成人一事,早已成为了朝中的禁忌,没有任何人敢轻易提及!
“自己刚才分明是在鬼门关面前走了一遭啊!”
想到这里,严世蕃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后怕之色,随后,只见其‘扑通’一声跪伏于地,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沉声道:“父亲,孩儿刚才一时不察说错了话,还望父亲责罚!”
严嵩见此情形,在上下打量了严世蕃一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道:“行了,起来吧,这次就算了!”
严世蕃闻言,整个人如蒙大赦,随后,从地上缓缓起身,恭敬道:“是,父亲!”
在被惊出一身冷汗后,严世蕃的醉意也消退不少,随后,只见其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继续道:“父亲,正如孩儿先前所言,皇贵妃沈氏的这个孩子,令裕王和景王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
“眼下,景王已经去往封地就藩,再也没有了争夺皇位的可能,而裕王又被陛下所不喜,而在这个时候,皇贵妃沈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降生了!”
“从目前的情况不难看出,陛下应该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
严嵩闻言,点了点头,示意严世蕃继续说下去。
<div class="contentadv"> 在得到严嵩的鼓励后,严世蕃在脑海中整理完语言后,方才继续道:“父亲,您先前不是说鸿胪寺和礼部那边,都已经在开始筹备,到时候册封皇后的相关事宜了吗?”
“等到皇贵妃沈氏被陛下册封为皇后,那么朱载垣的身份,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将会成为陛下的嫡子!”
严世蕃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面露犹疑之色,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出言询问道:“父亲,您看咱们到时候要不要借着这个机会……”
严嵩似乎猜出了严世蕃心中所想,随后,只见其看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一字一句道:“严世蕃,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在担心到时候咱们慢别人一步吧?”
见自己的心思被严嵩一语道破,严世蕃的脸上浮现出钦佩之色,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只见严嵩收回目光,斩钉截铁道。
“我先前说过,在陛下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前,谁要是敢打这个孩子的主意,一定会死的很难看的,现在这个孩子,就是陛下的逆鳞!”
待严嵩的话音落下,严世蕃整个人似有明悟,一股醍醐灌顶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身心。
随后,只见其从座椅上起身,拱了拱手,心悦诚服道:“多谢父亲为孩儿解惑,孩儿明白了!”
在这之后,严世蕃仿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又继续道:“对了父亲,孩儿突然想到,既然陛下马上就要册封皇贵妃沈氏为皇后了,到时候肯定会大赦天下,那鄢懋卿和马宁远那边……”
严嵩闻言,在沉吟片刻后,摆了摆手,给出了回应:“不必担心,鄢懋卿那边,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便找个机会,就能够弄死他!”
“但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让他在回京的路上,出点“意外”吧,他鄢懋卿不是觉得自己聪明绝顶,能够瞒天过海吗?”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当个稀里糊涂的溺死鬼吧!”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此刻,严嵩脸上的神色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在这之后不久,只听严嵩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
“至于马宁远那边,反正在陛下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严世蕃,你听明白了吗?”
“是、是,父亲,孩儿明白了!”
严世蕃听闻此话,不由得心头一慌,连忙低下头,恭敬应声道。
随后,只见严嵩将目光从严世蕃的身上收回,在向他略微颔首后,出言吩咐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严世蕃闻言,当即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应声道:“是,父亲,您早点歇息,孩儿这就告退!”
……
皇贵妃沈氏替皇帝诞下皇子这一消息,在经过一晚上的发酵以后,很快便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自古以来,凡是与皇家有关的话题,百姓无不争相讨论。
当然,朝中的那些官员们同样也不能免俗,由于昨晚在太和殿举行的那场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因此,第二天,便有许多参加了宴会的官员迟到。
对于这种情况,负责考核的官员,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随后,甚至有官员故意迟到,想要以此来渲染自己参加了宴会的事实。
此刻,礼部。
值房内,只见李春芳将手上的一份公文,递交到胥吏的手中,出言吩咐道。
“把这个送到内阁那边去,就说礼部这边,已经做好了册封皇后的相关准备工作!”
“遵命,尚书大人!”
那名胥吏闻言,在郑重地从李春芳的手中接过公文后,当即低下头,沉声应道。
在做完这些后,只见李春芳从座椅上起身,他打算按照惯例,去值房看看情况。
当李春芳来到值房查看情况时,却发现值房内,绝大部分官员在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是好奇。
李春芳见此情形,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诧异之色,但随后,便有一位官员大着胆子站了出来,向李春芳询问道:“尚……尚书大人,想必您应该参加了昨晚在太和殿举行的宴会吧?”
李春芳听闻此话,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然之色,笑着回应道:“这是自然!”
“那尚书大人,能否给大家讲讲宴会是什么样子?”
李春芳闻言,在沉吟片刻后,方才面向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本官告诉你们吧,昨天晚上在太和殿举行的那场宴会……”
类似的场景,还时不时地在大明的吏部、工部、刑部、兵部、督察院、鸿胪寺等机构中上演。
紫禁城,乾清宫。
今天的嘉靖,并未像往常一样早起,此刻,他正在贴身太监的服侍下,穿好袍服。
昨天晚上,嘉靖在离开太和殿后,便顺带着去甘露宫看望沈氏,嘉靖在甘露宫待到了沈氏就寝的时辰后,便返回了乾清宫。
在这之后不久,只见吕芳迈着悄无声息的步伐,来到了嘉靖面前,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
“陛下,不久前礼部和鸿胪寺那边送来消息,说是相关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嘉靖在从吕芳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点了点头,出言吩咐道:“嗯,这件事情先不用着急,等皇贵妃养好身体后,再让钦天监那边挑选一个合适的日子,举行册封皇后的典礼吧!”
吕芳闻言,不由得低下头,暗自感慨道:“陛下对于贵妃娘娘,还真是关心啊!”
随后,只见吕芳回过神来,沉声应道:“遵命,陛下!”
“启禀陛下,其实奴婢还有一些事情需要禀报……”
嘉靖见吕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当即会意,只见其屏退左右,出言询问道:“说吧,什么事?”
吕芳闻言,在思衬片刻后,方才给出了回应:“启禀陛下,奴婢得到消息,说是在昨晚的宴会上,裕王殿下和景王殿下,一副忧心忡忡,心神不宁的样子!”
嘉靖在从吕芳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浮现出些许嘲弄之色,冷笑一声,沉声道:“哼,这两个逆子,连最起码的逢场作戏都没学会,还让人看出了端倪!”
嘉靖似乎对此颇为气愤,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吕芳见此情形,连忙俯下身体,出言劝慰道:“还请陛下息怒,不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
吕芳的劝慰似乎起了作用,只见嘉靖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说道:“也罢,先不提这两个逆子了!”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话锋一转,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又继续道:“吕芳,你亲自去内阁一趟,把严嵩他们给朕叫过来,朕有事情要让他们去办!”
吕芳听闻嘉靖此话,当即低下头,不假思索地应声道:“遵命,陛下,奴婢这就前去!”
在这之后,吕芳并未在乾清宫停留太久,而是转身离开。
……
紫禁城,内阁。
今日,内阁中的光景,却与以往大不相同,虽然仍旧不时有胥吏怀抱奏疏,进出内阁。
但今天的内阁,却是哈欠连天,就连平日里十分精神的高拱,也打起了瞌睡,不多时,便是一阵如雷的鼾声响起。
随后,只见一旁的徐阶打着哈欠,将高拱叫醒:“肃卿兄,醒醒,这里是内阁!”
高拱闻言,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在环视一圈,确认自己的确身处内阁后,只见高拱用力地摇了摇头,意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
在这之后,只见高拱拿起一旁的毛笔,出言抱怨道:“真是的,怎么莫名其妙地就睡着了!”
一旁的张居正听闻高拱此话,不由得笑着打趣道:“肃卿兄,你这一睡,我们大家就都睡不着了!”
在这之后,众人又聊了几句近些日子,京城内发生的趣事,用以提振精神。
但尽管如此,众人还是难掩疲惫,哈欠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从内阁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只见一名胥吏快步进入了内阁。
那名胥吏在进入内阁以后,便下意识地看向严嵩和徐阶所在的方向,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
“禀阁老,吕公公在外求见,说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待那名胥吏的话音落下,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内阁中那原本昏昏沉沉的氛围,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随后,只见严嵩睁开浑浊的双眼,将目光从那名胥吏的身上扫视而过,出言吩咐道。
“嗯,知道了,让吕公公进来吧!”
“是,严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