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这之前,冯保已经就奏疏中的内容有所预料,但当他真正看到奏疏中的内容时,还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满朝文武都知道,嘉靖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来让宗室、勋贵们,重新在朝中拥有话语权。
为此,嘉靖甚至不惜强制推行,专门针对于宗室、勋贵们的考试。
而眼下,这个欧阳一敬,居然敢将在贡院内发生的命案,描述为鬼神作祟,并且还借着这个机会,劝戒嘉靖,让其推迟接下来将要在贡院内举行的考试。
“这就是言官啊,可以随意向陛下上疏,而不用遭受任何惩罚!”
冯保在如此感慨一句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为难之色。
他也遇到了跟黄锦一样的问题,那便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按照既定流程,将欧阳一敬的这封奏疏,送到陛下那边去。
冯保在犹豫许久后,方才将手上的奏疏放下,旋即,只见其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黄锦,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黄公公,这……”
黄锦眼见冯保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疑之色。
“动用锦衣卫的关系网,查一查这几名道士在去往贡院驱邪之前,去过哪些地方,与什么人说过话!”
“是,大人!”
“启禀陛下,奴婢这次过来,便是有一封奏疏,要当面递呈给陛下您!”
朱七在听完那名仵作的禀报后,瞬间在脑海中闪过一种毒药的名称:“是白砷!”
黄锦说完,便从袖中,将欧阳一敬的那封奏疏取出,并将其高高举过头顶。
或许是觉得累了,只见张溶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端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一口。
在这之后,只见丁世昌将目光从那几名仵作身上冷冷扫过,开口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就在这时,从房间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溶循声望去,只见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丁世昌越想越觉得害怕,其在深吸几口气后,方才将内心的恐惧,压下去了一些。
“大……大人,我……我等……”
“嗯,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嗯,这封奏疏,还是由咱家亲自给陛下送过去吧!”
只不过,朱七今天并不是来拿人的,旋即,只见其将目光转向丁世昌,拱了拱手,转而开口道。
朱七见此情形,摆了摆手,颇为随意地吩咐道。
“嗯,黄锦,你是有什么事情要向朕禀报吗?”
待朱七进入房间后,其余的那些锦衣卫则把守在门外,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行了,不必再说了,我是首席禀笔太监,像这种事情,理应由我来负责才是!”
房间内,丁世昌看见朱七以后,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瞬间炸毛,只见其猛地从座椅上起身,浑身颤抖着,向朱七躬身行礼道。
<div class="contentadv"> “本……下官是,顺天府尹丁……丁世昌,见……见过……”
“是,大人!”
待朱七的话音落下,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仵作站了出来,恭敬应声道。
那些平日里,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官员,一见到锦衣卫,就是这般作态。
“大人饶命啊,这种叫做白砷的毒药,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啊!”
张溶眼见管家到来,顾不得其他,猛地从座椅上起身,出言追问道。
“丁大人,既然那几具尸体的死因,已经查清楚了,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那名胥吏在察觉到丁世昌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以后,整个人更加惶恐不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朱七见此情形,不由得眉头微皱。
嘉靖闻言,颇为随意地应了一声,从吕芳的手中将奏疏接过。
顺天府府衙内,此刻,丁世昌看着手上这份,由仵作验尸后所出具的报告,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无力地瘫坐回椅子上。
“见过府尹大人!”
在这之后,只见朱七话锋一转,将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收回,紧跟着吩咐道。
黄锦闻言,猛地回过神来,当即向导引太监拱了拱手,表明了自己的谢意。
管家见张溶对此事如此重视,不敢有丝毫隐瞒,当即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大……大人,咱们接下来该去哪里,需不需要去一趟贡院那边?”
在这之后,黄锦在向冯保交待完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带着欧阳一敬的那封奏疏,去往了乾清宫。
那几名仵作在察觉到朱七那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后,纷纷将头低下,不敢与其对视。
朱七听闻下属此话,猛地顿住脚步,旋即转过身来,面向众人,沉声解释道。
朱七的话音刚落,那几名仵作,便被放了进来。
朱七闻言,向丁世昌拱了拱手,旋即,毫不拖泥带水,带着那几名下属,迈步离开。
在这之后,只见朱七从座椅上起身,向丁世昌辞行。
……
“陛下!”
另一边,朱七在带人离开顺天府府衙后,当即转过身来,出言吩咐道。
众人在听完朱七的这一番解释后,也是恍然大悟,紧跟着应和道。
眼下,这名叫做朱七的锦衣卫,刚来没多久,便发现了那几具尸体是因为白砷中毒而死。
正当黄锦为此事,在脑海中展开遐想之际,只见导引太监悄无声息地来到黄锦的身旁,低下头,出言提醒道。
张溶在听完管家的汇报后,整个人顿时勃然大怒,只见其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
丁世昌听闻朱七此话,慌忙从座椅上起身,脸上满是谄媚之色。
嘉靖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而一旁的吕芳不等嘉靖吩咐,旋即上前,从黄锦的手中接过奏疏,并恭敬递交到嘉靖面前。
“遵命,陛下!”
黄锦在察觉到嘉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以后,心中顿觉慌张。
此刻,英国公张溶,正面露焦躁之色,不住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
“奴婢见过陛下!”
“完了完了,这下全都完了,这些锦衣卫该不会是因为本官办事不力,奉命来捉拿本官的吧?”
“禀、禀府尹大人,外面来了几个自称是锦衣卫的人!”
“目前的情况如何了?”
“看来陛下对这件事情,不是一般的重视啊,居然会让朱七他们出动!”
一旁的吕芳见此情形,连忙上前,低下头,出言劝慰道。
“快,快把他们都请进来!”
“没……没错,大人,他们还出示了锦衣卫的腰牌!”
“本官可扛不住锦衣卫那边的刑罚啊!”
在这之后,朱七也顺势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在这之后不久,很快便有胥吏上前,为朱七端来了一碗热茶。
原因很简单,仵作并未通过尸检探查出那些道士的真正死因,仅仅用了暴毙而亡这几个字作为结论。
冯保听闻黄锦此话,面露震惊之色,紧跟着出言劝慰道。
“黄公公,还是让小的……”
“妈的,废物,真是一群废物,查不出那几具尸体的死因,本官怎么跟小阁老交差啊?”
朱七在听完那名仵作的回答后,点了点头,又继续询问道。
“禀大人,那几具尸体身上,均无任何伤痕,身上的衣物完整,财物也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冯保见黄锦心意已决,也不再出言劝阻。
在这之后,黄锦没有丝毫犹豫,旋即迈步,踏上了乾清宫的阶梯。
“你们当初在验尸的时候,尸体上可有任何伤痕?”
嘉靖似乎是猜出了黄锦心中所想,紧跟着出言安慰道。
在张溶看来,这分明是那些官员们,想要借此机会,阻止宗室、勋贵们通过这场考试,顺理成章地步入仕途,进而逐步恢复自己在朝中的影响力。
朱七的话音落下,那几名仵作当即陷入了回忆当中。
因此,张溶在察觉到这一点后,立刻派出管家,前去打探消息。
“是啊,大人,求求您饶小的一条性命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不能……”
不多时,先前那位,被朱七派去停尸房查看尸体情况的锦衣卫回到了房间。
只见嘉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吕芳,沉声吩咐道。
黄锦听闻嘉靖此话,并未作丝毫犹豫,在向嘉靖躬身行礼后,径直离开了乾清宫。
丁世昌见眼前这位自称为朱七的锦衣卫,不是来缉拿自己的,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死里逃生的庆幸之色,不住应声道。
“大人,您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们!”
在这之后,朱七一行人,便急匆匆地向着顺天府的方向赶去。
“既然如此,那我换一个说法,你们在验尸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丁世昌的话音刚落,那几名仵作顿时反应过来,连忙向一旁的朱七,不住磕头。
“你马上去停尸房确认一番,看看是不是白砷?”
那几名仵作听闻朱七此话,脸上顿时浮现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毕恭毕敬地应声道。
待黄锦离开乾清宫后,只见嘉靖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
“大人,下官送送您吧?”
黄锦明显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朱七,因此,在怔楞了片刻后,方才向其颔首示意。
随后,那名锦衣卫便在胥吏的带领之下,向着停尸房行进。
“黄锦,你大可不必自责,待会儿你回去以后,派人告诉内阁那边一声,像这种奏疏,不必再送到朕这来!”
“陛下交待给咱们的任务,并不是缉拿凶手,而是为了证明,眼下在朝野当中流传甚广的,贡院内有鬼神作祟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而此刻,坐于上首的丁世昌脸色分外难看,因为不久前,在那些仵作拿给自己的验尸报告中,所得出的结论是暴毙而亡。
朱七在听完丁世昌的这番解释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旋即向着门外的那些锦衣卫吩咐道。
随后,只见黄锦收敛心神,看向冯保所在的方向,沉声道。
“因此,我们只需要查明那几名道士的死因就行了!”
“丁大人不必如此怪罪他们,像白砷这种毒药极其少见,他们不知道,实属正常!”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胥吏急匆匆地跑进了房间,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
不多时,在先前那名胥吏的引领之下,朱七等人,成功见到了顺天府尹丁世昌。
“大人的意思是,咱们直接去顺天府就行了?”
“甚至还有官员趁此机会,上疏请求陛下,推迟即将在贡院举行的专门针对于宗室、勋贵们的考试!”
朱七眼见下属领悟到了自己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如此回应道。
而一旁的丁世昌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上前,向朱七解释道。
在犹豫许久后,最终,黄锦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咬了咬牙,如此回应道。
嘉靖闻言,在上下打量了黄锦一番后,不紧不慢地出言询问道。
“丁大人,在下锦衣卫朱七,此次前来,便是奉了陛下那边的旨意,特来调查,当初那几具死在贡院当中的道士尸体的死因,还望行个方便!”
丁世昌越想越气,只见其将手上那份由仵作出具的验尸报告,撕得粉碎!
“来人,把仵作给本官叫过来!”
丁世昌如此想着,旋即用择人而噬的目光扫过那几名仵作。
另一边,英国公府内。
丁世昌闻言,脸上满是急切之色,如此吩咐道。
“老……老爷,实不相瞒,贡院内有鬼神作祟的这一消息,已经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
朱七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旋即看向那几名仵作。
“遵命,陛下,奴婢这就告退!”
“禀大人,小的突然想起来,在那几具尸体的指甲上出现白线,并且还伴随有头发脱落的现象!”
“门外的是,此次负责验尸的仵作,本……下官叫他们来,便是为了问问他们具体的死因!”
那几名仵作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便下意识地看向丁世昌所在的方向,躬身行礼道。
黄锦闻言,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应声道。
“呼,这一关算是过了,不行,我得赶紧派人将这个消息,通报给小阁老那边!”
当黄锦来到乾清宫外等候时,恰巧遇到了刚从乾清宫内走出的朱七等人。
“嗯,没错!”
黄锦见此情形,脸上适时流露出羞愧之色,并将头深深低下。
这种毒药无色无味,且极不容易被察觉,在服下后,并不会立刻致人死亡,等过一段时间后,毒药的药效才会发作,而且只需要很少的一点剂量,便能够致人于死地。
“是……是府尹大人!”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嗯,劳烦公公了!”
“是,大人!”
在朱七看来,丁世昌这还算好的了,甚至于有些官员,一见到锦衣卫,便吓得屎尿齐出,贻笑大方。
“还不快谢谢你们的救命恩人?”
坐于上首的丁世昌,眼见朱七为这几名仵作开口求情,脸上顿时浮现出讨好的笑容,旋即看向一旁的朱七,恭敬道。
“具体的内容,朕就不看了,反正朕也能够大致猜出来,里面写了些什么!”
那几名仵作察觉到丁世昌的目光后,顿时打了个寒噤,连忙跪伏于地,不住磕头。
“这群废物,差点把本官害死,待会儿下来后,看本官怎么收拾你们!”
在这之后,那几名仵作并未在房间内停留太久,而是径直离去。
……
丁世昌在听完那名胥吏的禀报后,顿时面色惨白,强撑着从座椅上起身,看向那名胥吏,出言确认道。
待朱七等几名锦衣卫离开以后,只见黄锦收回目光,如此感慨道。
那名胥吏见丁世昌如此急切,不敢有丝毫怠慢,在应声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房间。
随后,只见朱七唤来一名下属,沉声吩咐道。
“既然大人发话了,那这件事情就算了吧!”
“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就此离开了!”
“好了,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下去吧!”
朱七将那些仵作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旋即继续道。
“黄公公,您可以进去了!”
……
朱七的话音落下,那几名仵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满是犹疑之色,似乎不敢就这个问题下结论。
不过待嘉靖看清楚奏疏上面的署名后,顿时面色一沉,只见其冷哼一声,将那封奏疏‘啪’的一声,随意丢至一旁。
毕竟,这天下奇奇怪怪的毒药多了去了,有些毒药无色无味,纵使毒死了人,也没有多少特征,很难发现。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大概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只见一名仵作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慌忙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
“是,大人!”
吕芳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不必了!”
“是,陛下,奴婢这就让锦衣卫和东厂那边的人,立刻动手!”
朱七的话音刚落,那几名下属当即沉声应道。
“哼,在这种事情上跟朕唱反调,看朕怎么收拾你们!”
“陛下,奴婢……”
黄锦见此情形,内心不由得‘咯噔’一声,正当其打算向嘉靖请罪之际,只听嘉靖那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在乾清宫内响起。
“是,大人!”
一旁的下属,眼见丁世昌发怒,当即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这群混账东西!”
在离开乾清宫后不久,只见跟在朱七身后的一名锦衣卫,鼓起勇气,向走在前面的朱七,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旁的朱七见此情形,将目光从那几名仵作身上扫过,不紧不慢地出言解释道。
朱七将丁世昌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颇为平静地摇了摇头,对于眼下这种情况,他早已习惯。
黄锦心里十分清楚,眼下,自己作为这里资历最老、地位最高的太监,有必要站出来了!
“吕芳,让锦衣卫、东厂那边立刻出动,将那些散播流言的官员,尽数逮捕,一个也不要漏掉!”
“你说什么,锦衣卫!”
丁世昌闻言,点了点头,旋即看向一旁的朱七,转而开口道。
此刻,在丁世昌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表情,只见其收回目光,无声自语道。
……
“好说,好说!”
“还请陛下息怒,不要因为此事,气坏了身子!”
“嗯。”
那名锦衣卫刚一回到房间,便俯下身体,看向朱七所在的方向,沉声禀报道。
冯保还未来得及把话说完,只见黄锦摆了摆手,出言打断道。
朱七在听完那名下属的禀报后,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因为只要确定了那几具尸体的死因,那么接下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那你们在验尸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那几具尸体身上,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今天一早,整个京城,突然到处都在流传,说是贡院那边有鬼神作祟,为此,那些前去驱邪的道士,全部死于非命!
张溶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毕竟再过几天,朝廷就将在贡院内,举行专门针对于宗室、勋贵们的考试,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朝中流传出了贡院内有鬼神作祟的这个消息。
“大人,确实是白砷!”
“是,大人!”
待朱七等一众锦衣卫离开,只见丁世昌重新瘫坐回椅子上,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在这之后,只见其环视一圈,值房内的那些太监,纷纷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跟他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那名锦衣卫听闻朱七此话,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嗯。”
黄锦刚一进入乾清宫,便将目光转向此刻正坐于龙椅之上的嘉靖,向其恭敬行礼道。
“这群混账东西,依我看,他们压根就不想看到我们这些宗室、勋贵,重新在朝中拥有话语权,因此才使用这些下作的伎俩,百般阻拦!”
张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将目光转向管家,紧跟着询问道。
“陛下那边呢,陛下那边对此事有何反应?”
“老爷,听说陛下那边,已经让锦衣卫和东厂出动了,目前正在大肆逮捕那些散播流言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