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徐阶的预料,果不其然,在临近天黑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徐阶见状,旋即将手上的书籍放下,点了点头,沉声道。
“进来!”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徐阶所在房间的门被推开,管家迈着无声的步伐走了进来,压低声音道。
“老爷,宫里来人了,目前正在大厅等候!”
徐阶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也正因为如此,在听完管家的禀报后,他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任何的意外之色,转而开口道。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忙吧!”
待管家离开以后,徐阶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只见其攥紧拳头,感慨道。
“呼~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这之后,只见徐阶迈着急切的步伐,向着用以待客的大厅走去。
当徐阶来到大厅时,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自顾自地啜饮着面前的茶水,眼见徐阶到来,那名老太监不慌不忙地从座椅上起身,向其点头致意。
徐阶见状,脸上满是恭敬之色,在向其拱了拱手后,方才开口道。
“见过公公!”
在这之后,只见徐阶话锋一转,出言询问道:“敢问公公此番前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那名老太监闻言,向徐阶略微颔首,旋即开口道。
“徐阁老,咱家这次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请您去宫里走一遭!”
徐阶听闻此话,整个人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旋即将目光转向那名老太监,应声道。
“有劳公公了!”
那名老太监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些许笑意,旋即开口道。
“哪里哪里,咱家也只不过是替陛下传话罢了,徐阁老,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吧?”
“嗯。”
就在这时,管家出现在了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徐阶见状,连忙给管家递了一个眼色,而后者也很快反应过来,旋即上前一步,将一沓厚厚的银票,不动声色地塞到了老太监的手中。
那名老太监在略微感知了一下那沓银票的厚度后,顿时笑弯了眉毛,将目光转向徐阶,连声道。
“徐阁老客气了!”
徐阶也同样报以笑容,出言应和道:“哪里哪里,还劳烦公公专门跑这一趟!”
至此,双方的气氛变得份外融洽起来,待二人走出大厅以后,只见徐阶的脸上浮现出犹疑之色,旋即向那名老太监询问道。
“敢问公公,此番陛下召我前去,究竟是所为何事?”
那名老太监似乎猜到了徐阶心中所想,只见其脸上满是笑意,出言安慰道。
“徐阁老大可放宽心,陛下此次召您前去,并不是什么大事!”
有了老太监的这番话后,徐阶这才放下心来,颇为郑重地向老太监拱了拱手,沉声道。
“有劳公公了!”
“哪里哪里,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出发吧,免得让陛下那边等急了!”
在这之后,徐阶便乘上轿子,与那名老太监一同,向着紫禁城的方向行进。
趁着这个间隙,徐阶还特意掀开轿帘,查看了一下周遭的情况,见那些原本监视着自己的锦衣卫尽皆消失不见后,徐阶这才松了一口气,暗自道。
“看来这次是赌对了!”
……
徐阶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乾清宫,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一丝忐忑。
尽管在这之前,他已经跟老太监打探了一下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了,但当他真的来到乾清宫外等候嘉靖召见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毕竟自己刚在生死关面前走了一遭,徐阶十分确信,倘若这件事情自己没有站出来的话,等待自己的,将是一个无比悲惨的下场!
“看来我们所有人都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啊!”
徐阶将目光从乾清宫上收回,转而感慨道。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尖细的嗓音响起,将徐阶的思绪打断:“宣,徐阶觐见!”
徐阶听闻此话,连忙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压下,神色肃穆,一步一步踏上乾清宫的阶梯。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阶在进入乾清宫后,看向坐于龙椅之上的那道伟岸身影,沉声道。
嘉靖见此情形,在上下打量了徐阶一番后,方才出言吩咐道。
“嗯,起来吧!”
“谢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徐阶方才从地上起身。
尽管徐阶掩饰得很好,但嘉靖还是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的急促,以及不安。
就在徐阶从地上起身后不久,嘉靖那古井无波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
“徐阶,今天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朕都知道了,你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吗?”
徐阶听闻此话,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惊慌之色一闪而过,旋即躬身于地,沉声道。
“启禀陛下,微臣有罪!”
嘉靖明显没有预料到徐阶会这么说话,在惊诧了片刻后,旋即将目光收回,饶有兴趣地追问道。
“哦,徐阁老,朕还没问你呢,你就主动向朕挑明你有罪,那好,朕问问你,你何罪之有啊?”
面对嘉靖的问询,徐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旋即,只见其反应过来,瞬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向嘉靖禀报道。
“陛下,倘若不是微臣一再威逼,恐怕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徐阶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了一下,又继续补充道。
“陛下,要知道今天那位不幸遇难的官员,才刚踏入仕途不久啊,他原本应该有着大好的前途,现如今却……却……”
徐阶哽咽着,用袖拭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在不知道内情的人看来,他徐阶是在为那名不幸死去的言官而感到惋惜,但在一旁的吕芳看来,这是徐阶在暗示陛下:“陛下,您瞧,微臣可是抗住了那些言官的压力!”
嘉靖一眼便看出了徐阶想要表达的意思,旋即,在嘉靖的脸上,也适时浮现出了些许的惋惜之色。
“唉,徐阁老,整件事情说到底,也不能够完全怪你,都是那些言官太过于急躁了!”
徐阶听闻此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两眼放光,连声应道:“是啊,陛下,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片刻后,只见徐阶话锋一转,又继续补充道。
“陛下,微臣觉得,那些言官的本意是好的,他们都是为了我大明的江山社稷着想,只不过遭受奸人蒙蔽,误解了陛下您的意思,这才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因此,微臣恳请陛下,能够让微臣前去彻查此事,还无辜死难者一个公道!”
听闻徐阶此话,从一开始就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已经无力吐槽。
只见其垂下眼眸,无声自语道:“徐阶啊徐阶,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前不久你还用米虫的称谓来侮辱那些言官,怎么这一眨眼,就嚷嚷着要替无辜的死难者讨回公道呢?”
“我看呐,讨回公道是假,挟私报复才是真!”
眼见嘉靖长久未曾作出回应,徐阶整个人也不由得变得忐忑起来,暗自道。
“坏了,该不会是陛下那边打算出手保住这些言官吧?”
想到这里,徐阶当即就想要出言补救:“陛……陛下,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不过是想……”
谁知嘉靖在颇为平淡地瞥了徐阶一眼后,转而开口道。
“既然徐阁老有这份心,那么朕准了,去把教唆言官的幕后之人给朕揪出来!”
徐阶听完嘉靖的吩咐后,不由得怔楞了片刻,脸上满是意外之色。
原本徐阶都已经做好皇帝拒绝自己的心理准备了,但谁知皇帝却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旋即,只见徐阶回过神来,脸上满是激动之色,毕恭毕敬地跪伏于地,沉声道。
“遵命,陛下,微臣必定不辜负陛下您的信任!”
眼见事情已经吩咐得差不多了,只见嘉靖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歇息吧!”
“是,陛下!”
徐阶说完,便从地上起身,在向嘉靖躬身行礼后,方才向乾清宫外走去。
只不过,徐阶刚走出没几步,嘉靖那不包含任何感情的声音便在徐阶的身后响起。
“上次的事情,朕不想再有第二次,明白了吗?”
徐阶闻言,脸上的恐慌之色一闪而过,旋即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恭敬道。
“遵命,陛下!”
待徐阶离开以后,一直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却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将目光转向嘉靖,出言询问道。
“陛下,奴婢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让徐阶去查那些言官,他肯定会借着这机会挟私报复的,到时候万一……”
嘉靖在听完吕芳的疑惑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转而开口道。
“无妨,朕就是要让徐阶去对付那些言官,手段越酷烈越好,反正那些言官跟朕唱反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朕就是要借着徐阶的手告诉他们,都老老实实给朕闭嘴,这天下是朕说了算!”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又将目光转向吕芳,转而解释道。
“放心吧,吕芳,朕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你可别忘了,他徐阶可还有把柄捏在朕的手里呢,朕想什么时候收拾他,就什么时候收拾他!”
“而那些言官就不一样了,朕的手上没有他们的把柄,他们更不可能为朕所用,伪君子和真小人,你说,谁更好用一些?”
吕芳在听完嘉靖的这一番解释后,也是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是想要借着徐阶的手,去打压言官势力,到时候就算徐阶惹了众怒,陛下也能够利用先前的把柄,将徐阶拿下!”
“届时,不仅能够平息那些人的愤怒,徐家那极其丰厚的家产,也将极大地充盈国库!”
可以说,陛下已经将一切都算计好了,等到陛下什么时候不再需要徐阶了,那就是他徐阶的死期!
想到这里,吕芳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寒而栗的表情,他在想,自己有一天会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不过很快,吕芳便释然了,因为从他与嘉靖相处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来看,嘉靖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
不然的话,就凭上次陈洪来乾清宫告密的那件事,他吕芳就得灰溜溜地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下去。
毕竟陈洪向嘉靖提交的那些证据,都是真的,而嘉靖却对此却视若无睹,强行保住了自己。
吕芳如此想着,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嘉靖,脸上顿时浮现出自责之色。
“吕芳啊吕芳,陛下对你这么好,你可真是不知足啊!”
……
夜晚,严府书房。
白天所发生的那些事,犹如电影一样,不停地在严嵩的脑海之中重映。
严嵩始终没有想清楚,徐阶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因为平白无故地就给自己招惹一个强大的敌人,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他徐阶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毫无征兆地,严嵩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这样一种猜想。
“除非,他徐阶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如果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因为这个理由,所以才导致徐阶不得不跟那些言官对上!”
“而这个理由,甚至可能关乎到了徐阶的身家性命,只不过,到底是什么呢?”
就在严嵩冥思苦想之际,只见严世蕃急匆匆地跑进了书房,向严嵩禀报道。
“父亲,您让孩儿查的,孩儿都查清楚了!”
严嵩听闻此话,脸上顿时浮现出急切之色,旋即猛地从座椅上起身,追问道。
“快说,你都查到什么了?”
严世蕃在喘了口气后,方才不紧不慢地向严嵩禀报道:“父亲,事情是这样的,最近几天,在徐阶的家附近,突然多了许多不明身份的人,而就在不久前,那些人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尽数撤离了!”
严嵩在听完严世蕃的禀报后,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然之色,自顾自地说道。
“原来如此,哼,我就说这个徐阶这么会如此积极,原来这其中还牵扯到了陛下啊!”
严世蕃对于严嵩所说的这番话一头雾水,挠了挠头,旋即出言询问道。
“父亲,您在说什么呢,孩儿怎么一句话也听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