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沉默了很久。
久到付拾一以为她不会回答。
最后绣娘低声开了口“他对谢安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付拾一下意识的追问一句。
绣娘神色恍惚了一下“谢安……是他从年少时就认识的。那时候,谢安刚来长安城,买了榴花桥的宅子。严宇对谢安,可谓言听计从。”
付拾一言听计从?这么厉害的吗?
“虽然他有很多外室,我曾悄悄跟过去看过,那些人也的确美貌,可是在他心里,他对谢安是不一样的。”
“阿罗的嘴唇最像谢安,杜兰君的眼睛像谢安。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像谢安。”
绣娘苦笑一声“但是他却从不敢对谢安有半点不敬重。只敢和谢安做朋友。我们刚成婚时候,我还未见过谢安,那时我从没想过这些。我以为,他喜爱那些男子,无非是因为美色。”
“直到,我见到了谢安。”绣娘不知是不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神色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嫉妒“谢安的确是好看,那样的丰神俊朗,他看着谢安时候,那笑意,那专注,那温柔似水,小心翼翼亲昵的样子,我一下就明白了。”
“再然后,我就发现,所有人都像谢安。”
“谢安不喜男风,据说知晓他去南风馆,还曾经训斥过他。”绣娘语气都是苦涩起来“他不敢告诉谢安他喜欢男子。”
“他也不敢叫谢安看出他的心思。”
“我从未见过严宇对旁人假以辞色,更没见过他那样卑微。”
绣娘声音更加痛苦“我原本以为,我如此帮他遮掩,又一心爱他,他就算不能与我真正成为夫妻,但在他心里,我应当是最特别的。毕竟他对旁人从来没有对我这样的温柔体贴——”
“可谢安……”绣娘声音凌厉拔高“谢安和别人不一样!他对谢安的温柔,比我更甚千百倍!我这辈子,也不可能超过谢安!谢安在一天,那就是个心魔!”
绣娘眼泪溢出眼眶,一滴滴顺着脸庞滑落“我恨谢安!”
“所以你杀了谢安?”付拾一轻声问他“就因为你嫉妒谢安?”
绣娘点头承认了“我得杀一个人。想也没想,谢安的脸就跳出来了。当时我心砰砰砰的跳。我甚至有点高兴……”
“如果谢安死了,那严宇回来之后,是不是在他心里,就只剩我了?”
对于这个问题,付拾一沉默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真心实意的回答了“据说,死了的人,无论如何活人都是争不过的。谢安死了,但是在严宇心里,那才更是可望不可及的神明,是他心里不可再有任何与之比拟的存在。终其一生,你也再比不过。”
“而且,谢安在这件事情里,何其无辜?”付拾一问绣娘“如果严宇知道,是你杀了谢安——你觉得会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他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会原谅我的!他知道那是不得不为之!”绣娘在这个认知上,却异常的执拗,近乎偏执一样说出这个话。
付拾一也就不劝了,反正严宇会知道这个事情,他的反应如何,绣娘到时候自己就看清楚了。
所以,当即付拾一只是追问“不得不为?是因为你料定了你杀人,就可以洗脱我们对严宇的怀疑。仵作学院封锁,你慌了神。你知道严宇杀人的事情,所以你害怕。”
绣娘没吭声。
付拾一继续往下问“你是怎么知道严宇杀人的事情的?”
“他没杀人,人都是我杀的。”绣娘却不肯承认,只一味的说这个话。
付拾一索性问她“那你是怎么杀了谢安的?又是怎么杀了阿罗,杜兰君的?”
“谢安……是我用弩箭杀死的。”绣娘缓缓开了口。“那天早上,我叫人送信给他,说是请他过府吃饭。他不知道仵作学院的事情。也不知道严宇不会回来。”
“他来了之后,我托词说铺子生意上临时出了点事情,严宇去办了。告诉他,严宇说务必让他等一等,先吃,边吃边等。”
“谢安这个人,在饮食上很规律,而且清淡,我特地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到了用饭时间,我亲自去劝了一回,说可能严宇回来太晚,怕是赶上不上吃饭。若是他也等着,严宇回来,要怪罪我的。”
“谢安听了劝,就自己开始吃饭。”
“每一样的饭菜,酒里,我都加了药。吃了药,人会慢慢昏睡过去。”
“谢安吃过饭,就在那儿打坐。然后昏厥了过去。”
“我支开了所有人,包括前面铺子里的。那个长随吃的东西里,我也加了药。丫鬟婆子也是这么睡着了。”
绣娘笑了笑“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打扰我了。”
“我将谢安推倒在地上,然后拖拽他到了厨房。用我阿耶陪嫁给我的弩箭,对着他的心窝子来了一下。”
“箭噗嗤一声就射进了肉里。血一下子喷溅出来,弄了我一身……”
绣娘说到这里,仿佛整个人都陷入回忆里,眼神空洞,语气机械“谢安只抽了两下,就不动了。我拔出箭,然后把流出来的血擦干净。他的衣裳,我也用剪刀仔细剪开,把他身上的血也擦干净。”
“然后我去库房里找到一个空箱子。又把长随拖进冰窖里。取出一些碎冰,在箱子底下铺上一层碎冰,又将谢安放进箱子里,再用冰块掩埋——”
“谢安的手,曾经不小心撞到了我的眼睛,我吓了一大跳,大概是好半天都不敢动,以为是炸尸了。”
绣娘苦笑一声“血腥味真的好难闻。”
“弄好这些,我就叫了个卖苦力的,说我要回娘家,让他们把箱子给我抬上了马车。而后我自己驾车,把箱子扔在了县衙门口。”
绣娘低下头去,“我原本以为,你们查不到我的。”
付拾一问她“那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理长随?”
“等明天早上,就找个箱子,装起来,先放在屋里,等什么时候去上香,随便找个山崖,直接将箱子扔下去就行。”绣娘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苦笑一声“我心里也很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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