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山觉得自己好像是走在了一条很是漫长的,满是薄雾的山中石道之上,石道边隐隐有着一些很是青翠的古树,树下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
石道是向着山上而去的,往上不知道有多远。
尤春山很是疑惑地在那里站了很久,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自己好像是在天工司里?
有个道人说自己有病,于是自己跑去了槐都看病,结果被送到了一处地底的幽僻的山崖之上,在那里,有个叫做白术的大夫,拿着斧头劈开了自己的脑袋。
于是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尤春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脑袋完好无损,又摸向了自己的身体,身体也是好端端的,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
难道说之前的都是梦?
自己其实只是在走上那条升起来的通往山崖的石道的时候,睡了一觉?
还是说自己已经死了。
眼前的这样一条路,便是通往冥河之下的人间的?
尤春山心底有着些微的慌张。
想了想,于是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完了,不痛。
要么死了,要么做梦。
这个东海年轻人匆匆跑到了石道边上,在树下找了一块石头,端起来就往自己脑门上砸去。
只是下一刻,一股剧烈而清晰的疼痛感便从自己的脑门上传来,尤春山眼冒金星的踉跄着回到了石道上,在石阶上呻吟着坐了下来。
哎呦,哎呦。
尤春山感觉自己额头上似乎有些液体在流淌着,一定是砸出血了。
抬手一摸,果然一片鲜红。
尤春山哀叹着将手伸到了道旁的花草里捋了捋,又顺手扯了一大片叶子捂在了额头上,胡乱地擦拭着头上的血色。
弄了许久,尤春山依旧没有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捂着额头,尝试向着石道下面而去,只是往下并没有走多远,便已经没有路了,是一片看不见边缘的大湖,石道的末端没入了那些清澈的湖水之中,里面似乎还有一些,只是满是暗绿色的水藻。
尤春山有些望洋兴叹地站在那里张望了很久,而后在那里蹲下来洗掉了头上的血液之后,继续拿大片的草叶贴在被自己砸出来的伤口上,转身满是惆怅地向着石道上方而去。
这条石道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
总之尤春山一直走了很远,往上依旧满是云雾袅袅的模样,这一度让他怀疑自己其实是做了一个更长的梦——这其实是在磨剑崖上。
那个少年师叔并没有遇见什么偷袭的剑修,自己如愿在那里引气入体,于是很是顺遂的向着崖上走去。
至于之后的什么道人江山雪,剑修程露,青天道少女余朝云,其实都是自己做了一个梦,都是梦里的故事而已。
尤春山一面乱想着,一面却也感叹着。
怎么会有这么真切的梦呢?
这让他很是惆怅,很是不解。
往上的石道依旧没有看见尽头,只是这样一条石道之上也没有剑意。
大概不是磨剑崖。
尤春山很想说服自己,现在才是在做梦,只是那种额头上好似灼烧一般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
东海年轻人想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暂时抛弃了那些遐想,认真地沿着这条石道往上走去。
东海都有尽头,人间怎么会有没有尽头的路呢?
只是太远了而已。
于是让人渐生绝望,层生苦恼。
尤春山走了很久,或许是确实有些累了,于是坐在那里休憩了下来,有风吹着那些山间云雾缓缓飘动着,尤春山确实骤然睁大了眼睛,他好像听见了一些人声,这对于这样一个迷茫的人而言,无疑是极大的喜讯。
本来有些疲倦地坐在那里的尤春山,瞬间爬了起来,站在那些吹着云雾的风里,仔细地听着。
那像是一些城镇里的喧哗的声音。
只是颇为缥缈,不知道究竟在哪里。
尤春山犹豫了少许,转头看向了石道之外的那些满是雾气的山林,看了许久,这个东海年轻人向着山林之中而去。
林中并无小道,花草无数,大多生得极为极为茂盛,有一些或是因为时令不对,正在慢慢地枯萎泛黄。
尤春山对于这些东西只是匆匆一瞥,便穿了过去。
那种人声似乎变得更近了一些。
这让尤春山有些兴奋了起来,拨着许多拦在身前的花草灌木的枝叶,迫不及待地向着山林更远处而去。
随着在林子里走得越来越远,那些迷雾倒也渐渐变得稀薄了起来,尤春山抬起头来的时候,依稀可以看见一些天空了。
这让这个东海年轻人心中为之一振,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方向,也没有再捂着自己的额头,双手挥舞着,在山林里跳着向着那些雾气更薄的方向而去。
只是就在下一刻,尤春山便匆匆抱住一棵前方生长得极为茁壮的林木。
东海年轻人惊魂未定的停了下来,心有余悸地看向了前方。
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这样一片山林毫无征兆地在前方截断了下来,有些被自己踩松的小块山石正在向着下方坠落而去,低头看去,深不见底,只是无数青藤缠绕着,悬垂而去。
尤春山怔怔地停在了那里,过了许久,才终于松开了自己抱着的那一棵树。
人声依旧,只是依旧渺远,像是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这个东海年轻人站在那里四处看了许久,远方之外依旧是无数在风里游行着的云雾,四处茫茫,什么也不可见。
所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这样一个问题在东海年轻人心底愈发的沉重了起来。
在那处断垂下去的山崖边眺望了很久,尤春山才终于听清了一些那种来自热闹的城镇里的声音——这让这个年轻人的眼睛渐渐睁得极大,就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一般。
然而那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在风里吹来的,许多语调各异的话语。
世人说话的强调自然是不一样的。
东海的人是一个调子,北方的人是一个调子,岭南那边的人又是一个调子,更不用说黄粱鹿鸣那边的人。
而尤春山在山边,却是朦朦胧胧的,听见了一切这样的语调。
一切声音糅杂在一起,从四面八方而来,最终汇聚成了一场极为浩大,也极为渺远的人间之音。
所以.....
尤春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那样一种猜测,默默的低头看着那些往下同样是云雾的一切风景。
所以自己是在天上吗?
或许自己可以直接这样跳下去,于是从天而降,世人就会流传着天上掉下个尤妹妹的故事。
尤春山对于自己的这种胡思乱想颇有些无奈。
摇了摇头,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沿着来时踩出来的痕迹,缓缓回到了那样一处石道之上。
石道干干净净,上面没有尘土,也没有落叶,像是一种暮色时候的天空的幽蓝的颜色,有着一些白色的纹路在上面爬行着,像是一些线状絮状的流云一样。
尤春山坐在那里一面仔细地看着,一面休憩着。
只是大概这并不能给他带来一些能够解惑的答案。
尤春山休息了许久,终于哀叹着站了起来,踩着石阶一步步向着上面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石道之上,却是渐渐带上了一些雪色,有着许多雪屑穿过了山林而来,缓缓的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面庞之上。
一直低着头沉默地走在石阶上的东海年轻人有些诧异地抬起了头来,至此他才发现,原来前方的山石之道上,云雾已经消失了,而那里却是渐渐地覆盖着一些浅淡的雪色,越往上去,那些细雪便越来越多,在山林之中缓缓的落着。
尤春山有些惊诧地在那里看了许久,抬手接着一些落雪,认真的看了很久,确定这真的是雪,而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既然是人间的雪,那么自己应该还是在人间吧。
尤春山安慰着自己,并没有多想,继续向着石阶更上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