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城外的那些山岭道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色彩,沿着那些城外升起的壁垒一路向下,到处都是姹紫嫣红的色彩。
但那并不是山花盛开的模样。
只是诸多或陈旧或新鲜的血液的色彩。
残破的甲衣被遗弃在了那些道上,也有一些折断的剑,钝口的刀,或者许多道袍与巫袍的衣角。
在山月城的机括壁垒升起之前,大概所有人都以为越过了岭南,这样一座山中之城虽然据势险要,终究也无法抵御太久。
只是无论南北,人们大概都低估了这座山中之城的防守能力。
这是卿相都未曾想过的事情。
这个书生在寻人未果之后,便已经从东海归来,立于山月境内的某处青山之巅,一袭白衣临风,静静的看着那处极为惨烈的战场。
在数月的时间之中,南衣城叛军与巫甲与悬薜院的诸多修行者,对于这样一座山中之城发起过近百次的进攻,只是已经缺少了岭南剑宗与人间剑宗的山中之城,便依靠着当初兵部调遣而来的北方兵甲以及南方诸多离散剑宗的剑修,将这一座山月之城给顽强的守了下来。
虽然城中防守之力已经渐渐消耗殆尽,只是在少年自南衣城中送出那一剑之后,寒蝉亦是将巫甲调回了黄粱——至少明面上而言,是因为妖族之事在南方事发,黄粱不得不回守境内,只是卿相他们心中自然清楚,那些黄粱巫甲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悬薜院最大的书生便长久的站在那里,心中或许有着万千思绪,只是大概无人知晓。
一直看了许久,这个本欲先回南衣城的书生,却是骤然挑起了眉头,看向了那处人间战场的边缘角落。
在那里他却是看见了某个似乎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穿过了山城壁垒,背着剑跳入了那些青山战场之郑
那应该是个岭南的剑修吧。
卿相神色古怪的想着。
目光长久的驻留在那一处。
他不知道那个岭南剑修想要做什么。
......
秉持着一些吃饱了才有力气的想法的少年,在山月城里吃了好几日的饱饭之后,终于提着剑走向了山城壁垒那边。
难以跨越的当然不止是城外的战场,也包括如何才能够突破那处壁垒。
陆二当初在离开了那处巷子之后,尚未真正靠近山月城南的城头壁垒,便已经被一些剑修与守军拦了下来。
一如在云绝镇一般,一个十二岁的少年,除非人间已经走到绝境,否则绝对不可能被允许走上战场。
那些替换下来在那里调息着的剑修神色很是坚决的拔剑拦住了陆二。
“前方便是战场中心,你不能过去。”
这是一句并没有多少情绪很是生硬的话,就像才始学会一些人间的语言一般干枯。
战争当然是极其消磨世人情绪的地方。
陆二也能够理解他们话的语调失去了平日的和气,带上了一些如血如刀剑一般的冷酷。
陆二背着溪午剑很是认真的站在那里,这个剑修虽是来自人间离散剑宗,但却也是有着成道境的修为,依旧停留在了知水甚至尚未出关的少年自然不可能拔剑强行突围过去。
听着那些来自城外的交战的声音,穹之上亦是有着剑光,有着道术星斗,有着巫河流转。
少年想了很久,缓缓道“我是岭南剑修,我想去上面看一眼岭南。”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那个剑修显然沉默了许久,手中的剑亦是垂落了几寸,只是依旧拦在少年身前,沉声道“岭南剑修,同样不可以。”
眉清目秀的,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的少年站在那里很久,低下头去,静静的看着地上那些带着血色的石板,过了许久,又抬起头来,眸中似乎有些漾漾的光芒,这个少年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抬起袖子在眼前擦了擦,重新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土在南,师兄不可使我面北而泣。”
那个南方剑宗的剑修沉默的站在了那里,一直过了许久,才终于收起了手中的长剑,送入了鞘中,转身一瘸一拐的向着城头而去——陆二这才发现这个剑修却是少了半只脚的。
“只能让你看一刻。”
那个剑修的声音从前方缓缓传来。
陆二看着那个剑修的背影,轻声道“好。”
剑修的好字,大概是这样一群修行者最为讲道理的地方。
只是那也只是在寻常时候而已。
当人间战乱的时候,许多的规矩自然都形同虚设。
所以少年确实骗了那样一个剑修。
他被带着走上了那处足以横绝南北的山城壁垒,群山拥促之城,在那些壁垒升起之后,便仿若一片深沉的谷地,无比顽强的据守住了这片青山之地。
那名不知名的剑修便横剑立于少年身侧,随时做好了替他抵御一些飞流而来的攻击的准备。
少年站在那处壁垒之上,静静的俯瞰着那些人间战火,有剑光自战场之中倏忽而来穿梭其间,那般剑意,虽然远不如槐安以南的剑意那般凌厉,但是在战场之中却也足以带来一些极为沉重的杀伤力。
以文化之下的悬薜院,或许修道之人与修巫鬼之人会更多一些。
这大概是少年第一次看见巫鬼道之人在战争之中那种极其强势的压制里,远胜于剑修或者道修。
人间神力正在向着南衣城汇聚,这样一处本来已经远离黄粱的远离冥河的人间之中,同样还是弥散着诸多冥河之力,这也使得那些悬薜院的巫鬼道之饶术法更为强大,黑气游离之间,冥河之花,流沙暮雪,一同洒落在人间。甚至还有一些位于南楚三城的悬薜院先生,却也是学到了那样一术南楚招魂之术,这永远是战争里最令人惶恐的存在。
这大概便是哪怕神女只是静坐人间,黄粱依旧不可抗拒的割离而出的原因。
一片礼神鬼的土地,对于那样一个神女带来人间的改变的受益,自然是极大的。
少年看了许久,却是突然看向身旁的剑修,问了一个问题。
“山月还能守多久?”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战争场面的少年,自然心中渐生绝望。
与这里相比,当初云绝镇的妖族战事,倒平和的如同唇齿之间的言语而已。
那个剑修听到这里,倒是沉默了下来。
世人固然听闻山月据守青山,将南方战事北去的步伐拖了下来,只是大概也只有他们这些位于战事之中的人才清楚,在这之间的巨大压力。
“要看人间与槐都,是否还会有驰援....”
这名剑修沉思少许,正打算与少年一,只是到了一半的时候,他便神色一变,匆匆探身向前一抓。
可惜大约腿脚受伤——那是被某道落向了城头的剑光带来的。
那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的身影,便这样干脆的在这个南方剑宗的剑修眼前跳下了那些壁垒而去。
那名剑修愣了一愣,而后匆匆趴在了壁垒边缘,向着下方看去。
知水境的岭南剑修一路向下滚落了下去,好在终究不是世人,否则自那样一处极高的壁垒之上纵身跃下,无异于自寻死路。
只是纵使有着剑意护体,也有着剑风减缓下降的速度,那个少年依旧将自己摔的眼冒金星,手脚之上满是血痕,额头也摔破了,看起来很是凄惨的模样。
陆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来之前吃得太多了。
假如自己瘦一些,或许砸得就不会这么痛?
少年挣扎着爬了起来,抬头向着那片山月壁垒看去,那个剑修正在那里向下张望着,很是愤怒的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着些什么,只是战场里的声音过于浩大,陆二并没有能够听清他在着什么。
陆二叹息了一声,轻声了一声抱歉。
他知道自己做这样的事,那样一个剑修日后肯定会受到责罚。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