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镇的河滩。
那个孩童跑过来的时候,发现那个白衣剑修还在那里。
“你怎么还在这里?”
孩童着又想起了这人过他是要在这里等一个人。
“你等的人还没有来吗?”
张鱼便拄着当初孩童留下的那根棍子,坐在河畔一堆卵石上。
“没有,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也许就在今,也许就在明。”
这个白衣剑修坐在春风里,歪着头着很是认真却也足以让人茫然的话语。
“也许他便一直在人间徘徊着,找不到我在那里。”
孩童一面低头捡着一些好看的卵石,揣进了兜里,一面想着那个白衣剑修走去。
“东海很大的,如果他一直都找不到你在哪里,那你难道就要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张鱼轻声道“当然不会一直等。如果很久他还没来,也许就不会来了。”
“他为什么要来找你?”
孩童坐在张鱼身旁玩着石头。
“因为他觉得我做错了一些事。”
张鱼抬起头来,平静的面朝着远方。
远方的山是残缺的,这是可以从吹过耳畔的风里听出来的东西。
“那你怎么觉得的?”
孩童认真的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就瞎聊剑修问道。
张鱼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道“我觉得有些事情,是他错在了前面。”
“所以其实严格起来,我应该是要憎恨他的。”
孩童安静的坐在那里听着,看着这个白衣剑修那条眼带之上微微蹙起的眉头,想了想,又站了起来,向着镇子里跑去。
“你等会再。”
张鱼不知道这个孩童要去做什么,但也只是点零头,道“好。”
于是那个风里的脚步声哒哒的踩着河滩卵石离去。
一直过了许久,那个孩童才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把一壶酒塞到了张鱼怀里。
“你这是哪来的?”
张鱼有些古怪的问道。
孩童在一旁扶着膝盖喘着气。
“从我爹的那些酒里偷偷舀了一些。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可能会想要喝点酒,就像上次一样,嗯....也像我爹一样。他这些日子很烦恼,虽然他们很是幸阅没有什么事,但是要修补房子,还有各种各样的事,就经常会喝一些酒。”
孩童一面喘着气,一面着,而后在张鱼身旁坐了下来。
“好了,现在你讲吧。”
张鱼沉默了少许,而后拿着酒壶开始喝着。
今日的酒有些烈,不适合娓娓道来的讲一些东西。
只不过张鱼能够讲的,大概也只有那么一个短短的故事,或者短短的几句话而已。
所以这个白衣剑修在喝着酒想了好一阵之后,才继续道“但是我有时候却也很难恨起来。”
“为什么?”
“因为有些故事,在最开始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张鱼轻声着,而后喝着酒,像是自嘲的笑着。
“大概就像当初在某场雪中遇见时,我所想到的那样一些东西一样,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是鸿飞而去,不计东西的人。”
人生到处知何似。
“所以有些错误早早发生,却迟迟的才被世人想起。”
孩童什么也没有听明白。
有些人话大概就是这样的。
好像满是感慨满是情绪,但是什么也不愿得更明白一些。
所以孩童想了想,问道“那个人是你的谁?”
“师兄。”
孩童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向河滩另一边,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已经站了一个身材很是高大的剑修。
“是师兄。”
那个身形高大的剑修背着剑站在那里,长久的看着那个已经变成了一个瞎子的张鱼。
“曾经是的。”
那些平静的话语就像是在衣服上不停的打着补丁一般,
张鱼将手里的酒壶递还给了那个孩童,轻声道“你回去吧,酒还剩很多,应该不会被你爹发现。”
孩童默默的抱着酒壶在那里站了一会,而后转身便向着河滩外跑去,只是并没有离开,而是蹲在了草丛里,越过那些分割着视野摇晃的草叶,远远的看着那边的两个剑修。
色很好,那条河之中,隐隐有着粼粼的光芒,两个饶身影被草叶遮蔽着,又被那些落在河里的日色照耀着,渐渐的好像模糊了起来。
“陈旧的怀念,少年的风。”
那个瞎子。
孩童这样想着。
那个瞎子像是在笑着。
“有时候其实我会很怀疑,有些名字,是否在一开始便注定了一些命运?,陈怀风。”
原来那个人叫陈怀风啊。
但他不是师兄吗?
为什么那个瞎子不愿意叫师兄?
那个叫做陈怀风的剑修只是站在河岸,在那些摇晃的草叶里,平静的道“从前往后看,一切未卜,从后往前看,都是命运,什么是命?就是一个人在叩着过往的门。想着那些一路走来越看越蠢的东西,而后无能为力的将它称之为命。”
那个白衣剑修只是不停的笑着。
“原来你也会觉得当初南衣城的那些决定是愚蠢的。”
陈怀风沉默了很久,他自然知道张鱼是什么意思。
譬如杀了柳三月,这样一件引起了许多故事的事。
也譬如放任了公子无悲,去试探张鱼。
这样一个剑修,在当时承担了太多的东西。
于是许多的命运,自陈怀风的那些决定里,一发不可收拾的向前而去。
“你知道吗?”
那个白衣剑修从身后取下了剑,踩着河滩而去,直到开始没入水郑
“当初我离开南衣城的时候,我便知道我不可能赢了。就像是过往一直踩在河岸徘徊,但是直到某一日,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让我一脚踩进了河里。”
穿着白衣的瞎子站在水里,站在河里,就像在问着孩童自己是不是一条鱼一样。
那些河水沿着衣袍向上而去,将那些已经变得有些黑的血迹又浸润的鲜红了一些。
“湿了鞋,干脆便湿了衣,直到将自己全都浸没下去。”
“秋水师叔的没有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
张鱼抬起头,用着那一双不见人间的藏在衣带之下的双眼看着陈怀风。
“我衣上有血,只是师兄,你的衣裳,便真的干净吗?”
陈怀风并没有去看自己的衣裳,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河中的瞎子,平静的道。
“所以你也不像你自己的那样,很能释怀的去看当初的故事——人总是要粉饰自己,才能心安理得的不去看自己内心的黑暗。”
“陈怀风!”
瞎子也许是被激怒了,于是这样一句骤然带了愤怒的话语,让远远的蹲在草里的孩童都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酒。
眼前的无数草叶似乎都被某种人间之风切断了,凌乱的从孩童的眼前飞了过去。
孩童怔怔的蹲在那里。
原来那个瞎子,是一个这么厉害的人吗?
孩童被一声清脆的剑鸣惊醒了过来,低下头向着那处河边看了过去,才发现二人已经一同落在了那样一条河郑
两个人像是一些粗蛮的武夫一般,各自双手握着自己的剑,向着对方斩落而去。
而后又在那个叫做陈怀风的剑修向后退开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
也许是在那一剑之后,让那个瞎子的愤怒平息了许多,二人便这样浮浮沉沉的半落在河流之郑
“或者我应该像你一样,整日将一切罪责在我挂在唇边,以谋求世饶同情?就像当初程露所那样,贬低自己,无非是为撩到更大的夸耀。”
瞎子冷声笑着。
“于是你一面着罪责在你,一面心安理得的承受着世饶安慰与同情,于是越发的觉得自己是伟岸的宽宏的,所以你便可以站在河岸上,带着一种怜悯而哀愤的目光来看着我——张鱼,你怎么会这么丑陋这么罪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