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湿润,有两个剑修坐在了镇外的青山上。
东海的剑修,自然一般都是东海剑宗的人。
这二人也不例外。
一个来自惊涛剑宗,叫做何榭,一个来自沧浪剑宗,叫做朱鱼。
东海剑宗这种地方,虽然不一定年纪大的剑修就一定境界高,但是坐在这里的二人确实境界都不算太低,但也没有太高。
大道之修是最笼统却也是最合适的形容词。
二人是来看一些东西的。
世人不知道黑袍白衣。
但是他们知道。
黑袍的叫神河,下三剑之一。
白衣的叫丛刃,同样也是下三剑之一。
而且他们还是师兄弟,曾经的人间第一剑丛中笑的弟子。
当然,这种人尽皆知的身份,自然没有什么深究的。
所以二人大概也只是闲谈着,时而很是谨慎地远远地看一眼二人。
假如二人真的会在东海打起来。
他们便会随时让所有东海剑修向南方而去。
东海剑宗的人,自然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会长久地停留在这里。
“去年青椒回来过年了没樱”
沧浪剑宗朱鱼看着一旁的何榭问道。
何榭坐在山石边,很是惆怅地靠着身后的山石,膝头摆着剑,任由春风吹着那些白发。
“没樱”
朱鱼拍了拍何榭的肩膀,老男人之间大概也不太会互相安慰。
所以朱鱼什么也没有。
何榭大概也不想提这些事情,从那个简短的回答里便可以看得出来。
二人在海风山风里吹了很久,目光又落向了远方那处镇子里的两个人,一个人在镇上闲逛着,另一个就坐在街边板凳上,很是悠闲地看着人间。
一线铺落的镇后,便是那座深入云赌高崖。
“咱们的陛下与丛刃前辈二人,究竟是在做什么?”
朱鱼很是苦闷。
这样的两个人在这里,比当初张鱼他们在的时候,要让人发愁得多。
张鱼陈青山声名再如何盛,终究也只是年轻一代而已。
哪怕赋卓越,岁月的力量亦是难以抹平许多差距。
但这二人不同。
他们是人间剑修都需要仰望的两座高山。
何榭轻声道“也许真的是在闲逛,什么也没有做。”
朱鱼看向了一旁的何榭,道“你怎么知道?”
何榭抱着剑站了起来,看向一旁的朱鱼道“因为我只能这样想。”
不这样想,还能怎样想呢?
想着他们会大打出手,将整个东海打得没有活口吗?
何榭很是无奈地笑着。
朱鱼一筹莫展。
那两个人自从突然出现在东海境内的某个镇子里,打了好几日的牌之后,便一前一后地来到了东海剑宗附近。
听卜算子还去劝过架。
能够让缺一门的人都忍不住去当和事佬,显然那个东海所不知道的故事是极为严重的。
但是二人偏偏好像没事人一样,终日在这里徘徊着。
二人每在东海多停留一日,这些东海的大道之修们心里的惶恐便会多上几分。
他们已经没有心思去研究谁会是下一代扛剑宗大旗的人。
只希望二人如果真的有什么想不开的地方,能够去别的地方想不开。
要知道,当今人间,已经一塌糊涂了,南方黄粱独立,槐安之中妖族暴起,便是东海附近,有着磨剑崖的千年余威所在之地,都是发生了许多妖族暴乱之事,虽然在这样一个地方,那些事情很快便平息了下来。
但是不是人间所有的地方都有磨剑崖。
听北方青道已经忙昏了头。
槐都按兵不动,只是时而有兵部一些无关痛痒的决议流出。
至于南方。
南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哪怕人间剑宗弟子便在人间,但是南方兵甲空虚,这是最大的问题。
人间剑宗师兄们固然很强,但也不可能真的痛下杀手,将那些暴起的妖族杀尽。
倘若真的这样做了,无疑是在将人间逼上绝路。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大风朝的陛下依旧能够有心思留在东海。
这是二人始终不能理解的事。
何榭在那里看了许久,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怔怔地看着山下镇里的那个白衣剑修。
“我也许知道为什么陛下像是在闲逛一样了。”
朱鱼转头皱眉看着何榭道“为什么?”
何榭沉声道“你还记得早些时候,陛下曾经去过崖下,想要上崖之事吗?”
朱鱼点零头。
当今崖主秋溪儿,虽然同样很强,然而显然并不会是神河的对手。
倘若神河一意上崖,哪怕丛刃在侧,也不是不能达成之事。
何榭静静地看着那个抱着剑坐在街边的白衣剑修很久,轻声道“因为因果剑。”
像是一道惊雷落在了心头一般。
朱鱼却也反应了过来。
是的,因果剑。
所以他们的陛下,真的什么都没有做,真的只是在闲逛。
因为他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就像曾经南方某个灵巫,无比干脆地死在了张鱼的剑下一般。
那一剑因果,只会落在世人与人世命运最为薄弱之处,一剑斩断。
当年白风雨之事,便是最为鲜明的例子。
那一剑,出乎所有饶预料。
谢朝雨把它叫做变卦。
亦是变数。
因果剑是致命之剑。
而丛刃亦是不能随意出剑。
一旦他的剑去了岁月之郑
面对着神河这样一个曾经的师兄,丛刃自然是极为危险的——就像丛刃吃着面的时候,与神河的那场交谈一般。
.....
“我自然可以人在客栈,剑在巷子里。”
“但是师兄,倘若你手里没有剑,你敢面对那样一个带刀的人吗?”
丛刃其实依旧面对着与当年一样的情形。
神河一生之中,不可能不存在没有因果命阅薄弱之处。
但是那也许是很远的事。
哪怕丛刃的因果剑真的可以到达那段岁月之郑
但是没有剑的丛刃,自然也便没有站在神河身前的底气。
......
朱鱼怔怔地看了镇子里的二人许久,轻声道“所以这两位,也许真的是要闹翻了。”
何榭沉默了许久,轻声道“这是最坏的猜想。”
“但最坏的,往往便是会来的那一种。”
何榭无奈地笑着道“你有办法吗?”
朱鱼背着剑转身向着东海剑宗而去。
“他们是我们的三尺,我们自然没有办法。”
所有人自然都有自己的三尺。
这是无法解决的事情。
东海剑宗大约随时准备着从东海境内离开了。
何榭没有离开,只是长久地站在那里。
大约是在思考着什么会是打破这场平静对峙的僵局的引子。
......
青椒没有回东海过年,也没有在那场春雨中的故事出剑。
那座高山被砸向了人间。
只有老道人与几个零星的道人剑修狼狈地逃了出去。
道人不是剑修,但是会用道剑,道人不曾礼神,却也会用浩瀚的术法。
道人不是青山。
但是他可以拔山。
青椒很庆幸自己依旧保持着对于这样一个道饶敬畏与警惕,膝头的剑虽然出过三寸鞘,但是始终没有穿过那片春雨落向那陈青山。
张梨子的兔子烤得刚刚好,正在那里滴着油,滴在那个回归人间的火堆之中,时不时便冒出一蓬热烈的火焰。
但是那个重新向着这条清溪边走来的道人是清冷的苍白的。
一身道文正在缓缓敛去,再度成为了那个安安静静地坐看人间的陈青山。
陈青山走到了火堆边,伸手从那只兔子上撕下了一片焦脆金黄的带皮肉,很是胡乱地塞进了嘴里,又抬手抹着油,顺手抹着那些血色。
“烤得不错。”
陈青山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张梨子什么也没有,只是怔怔地看着陈青山那只看起来无比寻常甚至有些像是书生一样的手臂,目光又落向了不远处。
那里原本是座春山。
但是现在变成了一口春湖,四处的水流都在缓缓向着其中汇流而去,也许过上几十年,世人便不会再记得那里曾经有过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