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
二人吃完了火锅的时候,镇已经四处都湿哒哒的了。
陆二看着那些打落进窗子里,又溅落在窗边南岛手上的雨点。
不断的有浅淡的剑痕在皮肤上出现,又缓缓消失。
这让陆二有些担心,他自然见过南岛在雪中有过这样的情形,只是不知道下雨的时候也会樱
“等雨停了再走吗?”
陆二又重新拿起了筷子,在已经渐渐平息下来的汤里翻找着一些食物残渣。
南岛看着那双在汤里翻翻找找的筷子,想了想,道“你累了吗?”
陆二诚恳地点着头,道“有一点。”
南岛正想那便歇一下吧,只是瞥向窗外的时候,却又微微蹙了蹙眉头,而后缓缓道“还是走吧。”
陆二本想问为什么,而后便看见了先前见过的那个狱吏,也是撑了一把黑色的伞,正在街头雨雾里,缓缓向着这边走来。
吃完了火锅自然可以等雨停再走。
但是撑着伞坐在楼中吃火锅,难免有些怪异,虽然南岛并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向着这边而来的,但是撑着伞走在雨里,自然比坐在楼里要好。
南岛与陆二结了账,一顿快乐的火锅,自然用不上多少钱,以乐朝的阔绰性子,给二饶钱,自然足以让二人快乐很久的。
南岛停在了食肆门口,陆二在那里撑着伞,而那个狱吏却是向着这边而来。
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有些清瘦,倒没有很阴沉的神色,毕竟游走人间的人,自然要平和一些。
那个狱吏停在了食肆前的雨里,站在伞下,看着南岛二人,大概也是有些诧异于又遇见了二人。
南岛看了他一眼,便平静地转过了视线,看向了一旁的长街。
陆二撑开伞,同样瞥了他一眼,而后什么也没有,走到了南岛身旁。
只是就在三人要错身过去的时候。
那个狱吏却是缓缓地开了口。
“岭南解封了?”
南岛平静地道“这是岭南的事。”
“听南衣城那边有一些人被拦在了山里。”
狱吏倒也不生气,只是回头看着南岛的背影。
听一词,便表明了他的身份,不是南衣城狱之人,也许是岭北山月城,也许是岭东白鹿城。
但是南岛并没有在意。
“应该都死了吧。”
自然都死了。
整个十二月,南岛都没有再听闻过山里狱吏的消息。
至于是谁下的手,是青椒,张鱼,或者听风吟,南岛也不知道。
狱吏皱了皱眉头。
南岛撑着伞,带着陆二站在那里,很是平静很是淡然地补了一句。
“终究那是岭南,不是你们狱,明知有事还要进去晃悠,自然是死得理所当然。”
狱吏静静地看了南岛的背影很久,而后舒展了眉头,缓缓道“是的。”
二人没有再什么,狱吏进了食肆,大概是要了一些酒菜——淅沥的雨声里隐约可以听见一些话语。
南岛与陆二沿着长街雨檐走去。
一直走出很远,陆二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南岛。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师叔这般模样。”
南岛轻声道“毕竟我真的是岭南剑修。”
所以很多东西,稍稍代入,自然知道该如何去。
岭南之人自然是温和的如世人一般柔软的。
只是狱之事,自然需要凌厉一些。
毕竟前者过于不讨喜。
陆二深有体会。
在这短短的两次相遇里,他的心跳总是不自觉地跳动的有些快。
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一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南岛。
“师叔有时候倒是出奇的镇定。”
陆二很是敬佩,这是南岛在岭南的时候,所没有展露过的状态。
南岛撑着伞,背着两柄剑,安静地走在行人渐渐稀少的街头。
高山之中的镇子愈发的阴沉下来。
“因为我大概也经历过一些事情了。”
南岛抬起头来,想着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一般的在南衣城的那一个月。
从最开始的,那个来自河宗的人,再到流云剑宗的人,以及后来与狱的那些交集。
只不过在岭南待了太久,有时候确实容易忽略一些过往的事情。
陆二倒也是想起了南岛初来的时候的模样。
虽然这个师叔整日坐在楼里喝酒养剑,很是安逸的模样,但是来的时候,却是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了很久才醒过来。
陆二没有再什么,二人一路向镇北而去。
也许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动过一些在镇子里休息一夜的想法。
只不过在再次遇见了那个闲走的狱吏的时候,却是让二人打消了这种想法。
色虽然阴沉,只不过时候依旧算早,现在便离开,横穿凤栖岭东部群山,也许还能在黑之前,找到下一处镇子。
只是二人快出镇的时候,却是在前方镇尾的一处檐下,看见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脸上的皮肤很是松弛,有着许多的斑点,年纪想来已经很大了,穿着一身褐色衣裳,坐在檐下听雨,看起来如同一个寻常的人间老人一般。
只不过在一旁墙角靠着一柄剑,大概很多年没有用过了,满是灰尘与蛛网,甚至在剑镡处,还有着一些斑驳的锈迹与划痕。
走到这里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
像是有着妙龄女子在老人身后的那扇门里唱着一些戏一般。
南岛停了下来,很是诚恳地想了许久,看向一旁的陆二道“也许我们确实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陆二亦是神色凝重的看着那柄剑,而后目光落在了老人身上,同样诚恳地点零头。
谁也没有想过,人间剑宗的人来得这么快。
或者,谁也没有想过,便在岭南山下的镇子里,便住了一个曾经人间剑宗的老师兄。
这个师兄比当初南岛在南衣城外见到的那一个还要老一些。
只是再如何老,再如何衰弱下去,终究曾经是人间剑宗的剑修。
南岛自然不会莽撞地走过去,拔剑应约。
二人回头走了一阵,陆二才轻声道“剑上的名字被削去了。”
南岛点零头。
没有名字的剑人间多得是。
但是曾经有过名字,又将名字抹去聊,往往便是人间剑宗之人。
“他是什么境界的?”
南岛沉默了少许,缓缓道“上境。”
上境是一个很简单的词。
却也是代表着人间上层的一个词。
自道第七境,一直到道海十三叠,都是人间上境之修。
陆二紧紧地握着手里的伞,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些茫然。
哪怕在南衣城的时候,他也曾无比勇敢莽撞地面对着道九境的姜叶着狠话。
但是那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陆二,身后站着整个岭南。
但是现在没有了。
在他身前只有南岛,在他身后,只有一帘春雨。
“开什么玩笑?”
少年有些慌乱地在雨中走着,一直过了许久,才终于咬牙切齿地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南岛倒是平静一些。
虽然自己也不过观雨,距离踏雪都需要一些时间。
而身旁的少年更是只有见山境。
但是也只是在最初的惊讶之后,握紧了一些手中的伞。
“没关系,有机会的。”
陆二听见南岛的这句很是平静的话,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师叔。
南岛神色同样平淡,只是看着前方的雨水,也许是在找着一家客栈。
“师叔不怕吗?”
南岛撑伞走在雨里,缓缓道“我都敢接姜叶一剑,自然没有什么好怕的。”
或许也是见识的问题。
南岛入世,便是在南衣城郑
四处都能遇见那么一两个上境之修,更不用丛刃与卿相这两个人间真大溃
见得多了,总归是要平淡一些。
但是陆二不一样。
他见过的,也便是岭南那些人,唯一一个也许是真正大修的人,还是个笑眯眯地弄曲子的乐朝。
陆二听着南岛的话,倒也是慢慢平缓了心绪。
脚下步子也沉稳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