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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令人生畏的黑镜如先前一样突兀地出现在大厅中央,众修精神紧绷,严阵以待。
楚谣也死死地盯住那黑镜,丝毫不敢懈怠,时刻准备逃跑。
“两柱香。”她听到白师姐在一旁低语,心中了然,这是在计算黑镜出现的频率。
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黑镜飘然“滑”来,却正向着先前重云宗几位长老所在之处飞去。
其中一位青年模样的长老面色一变,竟反身脚踏墙壁闪了开去,看那架势是种飞檐走壁的轻功。
果然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就算无法使用灵力道术,凡人武功也总有几招拿得出手。
不过那黑镜却不是奔他而来,而是冲向了三人中的一位女子。
这女子楚谣也是认识。重云宗与天阴宗虽偶有摩擦,但长老之间还算融洽。那位女长老名叫刘芸,楚谣还同她一起品过灵茶。
刘芸唇红齿白,凤眼蚕眉,生得煞是好看,平日里少不了爱慕追求之人。如今那张俏脸早已怛然失色,显然她不擅体术,慌慌张张地向人堆里跑去。
这一跑不要紧,可是吓坏了众修。众人慌不择路,连连躲开,唯恐避之不及。
这群曾经高高在上的修士,如今就像一群蝗虫一样被撵来撵去,如果这一切真有幕后操纵之人,想必那人正看着这场景哈哈大笑。
刘芸见所有人都躲着她,想必也是急了,不再自恃长老身份,破口大骂起来:
“一群道貌岸然的混账东西,追老娘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如今却连只手都不伸,狼心狗肺,亏你们还是元婴修士!”
有几人脸色讪讪,侧头不语,一看就是刘芸的追求者之一。似乎真还有人想上去帮忙,不过思索之下,跑得更远了。
寄人篱下,生死攸关,哪有时间考虑儿女情长?先不提是否真互相有情,就算有夫妻之实,大难临头飞不飞还两说呢。
凡人尚且惜命,何况修士?况且越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对自己的命看得越重。
眼看那黑镜逼近,刘芸已是怕得满头大汗,慌慌张张地奔向近处另一位重云宗长老的所在。
“你做什么,别过来!”那长老也顾不得往日情分,厉声惊叫。他也是不擅体术的那类修士,而且身子看上去极瘦,此刻抱着身上臃肿的囚服,撒腿就跑。
场面看起来更加滑稽了:
一个老头骂骂咧咧地抱着衣服往前跑,后面一个俊俏女子玩命地追,最后面还跟着个黑色的大镜子。
两人所到之处,所有人用尽解数匆匆躲开,楚谣也被逼得换了两次位置。
这场戏剧般的“赛跑”也终于落幕,但不是黑镜抓住了刘芸,而是刘芸抓住了老者的衣角!
“李长老,你就助我一助——”
只见刘芸抓住那李姓长老的瞬间,竟不知用了什么巧劲,似是凡间武功的擒拿抱摔一般,两人一下换了位置!
在众人眼里,那李姓长老就像被刘芸甩进了黑镜一样!
“刘芸!!你不得好死——”李长老自知陷入了刘芸的算计,勃然变色、目眦尽裂,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消失在了黑雾中。
黑镜“吃饱喝足”,再度消失。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心有余悸。
“刘长老,你过了!”先前那位踏墙而走的青年长老面色阴沉地走上前来。
“哼,祝长老,我可没你那上房的本事,难道被那镜子盯上,就要等死不成!”刘芸发出冷笑“李长老死了,也是他命不好。技不如人,怪不得旁人。”
“你!”祝长老面色一滞“可我们毕竟是同门……”
“都沦落到这般田地了,还惦记什么同门!”刘芸也是撕破了脸“还看不明白吗?我们早被这破东西掳到九霄云外去了!你那宝贝宗门已经没了,没了!没了修为,我们都是凡人,连凡人都不如!你要是真还记得一丝同门之情,刚才怎么不替他去死!”
一番言论,说得祝长老哑口无言。他叹了口气,表情变得有些落寞,也没管刘芸,只是自己寻了个方向休整去了。
楚谣在旁边默默地吃着瓜,回味着刚才刘芸所说的话。
若是刚才遇到这种事的是我,又会怎么做呢……
她不经意地扫了身旁的师兄师姐们一眼。
白师姐,肯定不行。陈师兄,当年也有些提携之情。就这个路老头生分得很,要扔就扔他吧!
楚谣暗自笑笑,晃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思考这些事情没什么意义,要是自己面临刚才的境遇,说不定比刘芸做得还绝。
现在有别的更重要的事。
楚谣静默站立,养精蓄锐,保证自己的身体随时处于警惕的状态。
过了许久,等那黑镜再度出现时,楚谣和白月见异口同声:
“三刻!”
这次黑镜瞄准的是一位脸上布满刺青的修士。
他自始至终也没同人交谈,似是个孤僻的散修,脸上的刺青令他看起来犹如狂士。
见黑镜盯上了自己,他竟比镜子还要先行一步,跑起来直要刮起一阵狂风,临近的另一位女修措不及防,被这狂士擒住手腕,绞在身前。
“放开我!”
“兀那小儿,放开我的道侣!”一位男修带着怒意箭步冲来,似是那位女修的伴侣。
“好。”男修已经冲到近前,这狂士竟忽然痛快答应,把两人说得一愣。
结果就在愣神的功夫,那狂士已将女修一把推开。女修一时不支,撞在了男修的怀里,而那黑镜此时已经到了男修的背后!
“夫君!!!”
“活下去,照顾好秋儿…”
男修自知已无力回天,惨笑着推开了自己的伴侣,转身直面黑镜,消散在大厅之中。
女修伸出手去想要抱住自己心爱的人儿,却扑在了地面上,眼角滴落莹光。
众人又长出了一口气,然而,刚才之事却尚未落幕。
那狂士眼中幽光一闪,立手为刀,朝着趴在地上的女修的后颈,狠狠挥将下来!
楚谣听得耳边传来轻叹,接着眼前一花,身旁的师姐竟然动了!
白月见闪身上前,握手成拳,进步一挡,将狂士的手刀打落。
狂士没想到会有人插手,后退三步,盯住来者。
白月见看狂士已远,俯身将那女修扶起,后者也反应过来,惊魂未定,连连道谢。
“无妨。令夫曾有恩于我,无需言谢。”白月见淡淡开口。
“多谢真人。”女修缓过神来,也是个人物,强行按下悲伤,厉声问向狂士: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黄龙。”狂士依旧面无表情。
“黄龙,杀夫之仇,不共戴天!如今我不敌于你,若我能活着走出此地,此仇必报!”
白月见走回原处,楚谣也没多问,刚才那三言两语已是解释了清楚。
倒是刚刚那狂士,举止看似粗犷不羁,暗地里算计的确是分毫不差:以女胁迫,逼男修挡枪,最后的距离也算得毫厘未失,这其中哪怕算错一步,倒在那黑镜下的就是他自己了。
当真是心狠手辣。
话说回来,能修炼到元婴的,又有几个是易与之辈!
“白师姐,你不该趟这浑水。”陈木尧开口,嗓音沉闷。
“还个人情罢了。”
陈木尧摇了摇头:“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好多嘴。不过,这狂士兴许点醒了别人,我们离人群远些为上。”
点醒?这些人怕不是早就醒了,说是引线还差不多。
楚谣心里门儿清,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人群中唐突地传出几声咆哮,接着瞬间乱作一团,打斗叫骂之声不绝于耳:
“甲老头,你竟敢偷袭于我!”
“你们如此狠毒!难道真不顾同门之情了吗!”
“早看你不顺眼了,给本座乖乖躺下喂镜子吧!”
一群元婴修士,如今为了保命都不顾了脸面,会功夫的施展拳脚,不会功夫的扯发牙咬,活像是一群村头泼妇打架。
多一个人倒下,就多一个人能活。虽说不知道能活多久,但起码暂时不会不明不白地丢了小命。
人性如此,修士亦然。
“不要落单!”白月见娇喝一声。
楚谣立刻贴近了师姐,没有丝毫犹豫。这七十多人里她能信任的也唯有师姐了。
陈木尧迟疑了一息,也连忙靠了过来。只有那路华老头停在原地未动,白月见看他一眼,并未强求。
转眼间,已经有两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气若游丝,昏厥过去,被人丢在了大厅的中央。其中一人仰面朝天,胸口没了起伏,竟是被人活活打死!
楚谣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悲凉之意。
修道百年,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不得不说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时间转瞬即逝,黑镜又出现了两次,分别把倒在地上的两人吸了进去。这次出现的时间又和前两次不同,根本摸不到规律。
没了“祭品”,人群中又蠢蠢欲动起来。但如今人人提防,除非真正信得过的人,其余修士都离得与别人远远的。
七十九名修士,折了六名,如今只剩七十三人!
黑镜令人绝望地再次出现,这次间隔了半个时辰有余。
楚谣心头一紧,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见那黑镜面朝着自己急速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