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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舫上,洛淮舟神色恹恹地坐于案几后,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合着他的折扇,显得十分心不在焉。
他旁边的案几后坐着一位盛装女子,年约十七八岁,一张标志的瓜子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眉似柳叶,眼若杏仁,正低眉垂眼剥着手中的葡萄,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股大家闺秀的温婉静柔之态。
此女正是南陵国吏部尚书之女——史曼姿。
待将剥好的最后一颗葡萄放进盘子后,史曼姿才接过身旁丫鬟递来的手帕,仔细将沾有葡萄汁水的十指擦拭干净。
她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洛淮舟,随后半垂着眸子,小心翼翼地将果盘递过去,赧然一笑,“王爷,吃些果子吧。”
洛淮舟淡淡瞥了一眼她双手呈来的果盘,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道:“我……本王自己又不是没有手,想吃的时候自己会剥。”
史曼姿手指微微一颤,惶恐地垂下头去,迅速将端着果盘的手缩了回来,眼圈隐隐有些泛红,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觉得委屈,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
洛淮舟见状,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重了,又开口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这般殷勤伺候,在我这里不必如此拘谨。”
史曼姿有些愕然地抬起头,清丽的脸上那双杏眸闪了闪,她没想到这个出了名风流潇洒的禄亲王竟真的如此不拘小节,和她从前认知里的那些王孙贵胄似乎不太一样。
“王爷!苏公子他们来了!”门口侍卫隔着珠帘躬身朝洛淮舟禀报了一声。
洛淮舟并未注意到侍卫声调中的那一抹激动之意,将手中折扇一拢,敲在案头,朗声笑道:“太好了,我这就去迎他!”
他如临大赦般地站起身,径直朝门外跨去。
“小姐,我们要跟着去吗?”史曼姿的丫鬟在旁边悄声问道。
史曼姿缓缓站起身,点头道:“连王爷都亲自去迎了,咱们又岂能坐在这里?万不能失了礼数。”
再说这位苏公子的大名早已在那些官家小姐口中流传,她也着实有几分好奇,到底是怎样一位男子,能惹得那么多女子芳心暗许。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残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悄然隐退,被染红的远山和树梢渐渐化为夜幕中一道道剪影。
洛淮舟与史曼姿双双站于船头,凝望着暮色下人来人往的石桥。当那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映入他们的眼帘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愣怔住了。
走在前面的女子雾鬓云鬟,仙姿玉色,白色的留仙长裙飘飘逸逸,犹如烟霞轻笼,缥缈醉人。那惊鸿绝艳的容颜在夜幕下泛着细瓷般的光泽,脸上笑意明媚动人,一双美眸盈盈流光,顾盼生辉,宛若九天仙女下凡尘,令人魂牵梦绕。
她身后的男子身姿高大挺拔,有一种远山般岿然不动的感觉。那张白璧无瑕的盛世容颜上生着一双极具魅惑的桃花眼,就像是造物主精心雕琢的臻品,美得赏心悦目,令人望尘莫及。一身风华,足以令世间万物黯淡无光。
湖岸两侧灯火点点,低垂的屋檐前,一盏盏罩纱灯笼高悬挂起,在暮色中泛着氤氲的红光,照亮了纷至沓来的行人。
碧波荡漾的水面犹如一面轻微晃动的镜子,倒映出岸边簇簇绽放的花木和虬枝盘曲的树荫。秋风扫过,花枝轻摇,桂花浓郁的花香肆意弥漫在空气中。
在青石路上,在碧波青烟旁,在迎风摇曳的花树下,在盏盏烛灯映照中,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沿河而行。
四周的目光无一不凝聚在他们身上,有惊艳,有欣赏,有羡慕,也有嫉妒……但却无人唐突,似乎很多人有着退避三舍的想法,甚至还有人直接驻足在原地,远远地观望着,生怕毁掉了这一幅绝美的画卷。
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的洛淮舟,眼珠一转,脸上不由得绽放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景迁!”他兴奋地朝苏景迁挥了挥手。
林绾绾循声望去,便见那飞檐翘角的画舫船头站了一名十分俊逸的锦衣青年,正笑容灿烂地朝他们挥手,旁边雕花栏杆前还站着一名温婉清丽的青年女子,双眸含着淡淡的娇态,显得楚楚动人。
周围的人群渐渐稀疏下来,林绾绾脚步轻轻一顿,一个利落的转身便到了苏景迁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问道:“这便是禄亲王?旁边的那位女子是谁?”
苏景迁被她这个小动作逗得扬了扬唇,答道:“是太后让他相看的女子,吏部尚书的女儿,史曼姿。”
林绾绾眉眼轻挑,神色古怪地斜了他一眼,“又不是让你相看的女子,你名字倒记得熟悉。”
苏景迁浅笑不语。
她白了他一眼,正欲走回前面去,随即便听见他的声音淡淡传来。
“南陵朝堂的重要官员,家中的配偶及子女的名字,我都知道。”
林绾绾哑然,也是,他在南陵蛰伏近六年,恐怕早就已经将南陵朝堂的格局、人物摸得一清二楚了,哪里会不清楚这些。
她摸了摸鼻子,讪笑了一声,道:“这禄亲王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满意啊。”
林绾绾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她方才发现这位禄亲王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这女子,两人明明同站船头,禄亲王却站得离她远远的,甚至没见过他看她一眼。
她又朝不远处的洛淮舟瞄了一眼,打趣道:“看起来他对你比较热情。”
苏景迁不用看也知道洛淮舟肯定满怀期待他去拯救他,所以现在应该是……笑容满面。
他眼底浮出隐隐笑意,“他对你比较好奇。”
“我?”林绾绾挑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在他面前提起过我?”
“他自己发现的。”
苏景迁轻飘飘地说完,便先行跨上了画舫,然后转过身,将手伸出来递给她。
林绾绾想也没想,毫不迟疑地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里。
他握紧她的手,轻轻一提,便把她拉了上来。
两人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犹如那些年他爬上后院的青梅树,站在枝头眉眼带笑地朝她伸出手一样。一切都显得如此熟练又那么自然,自然到站在一旁把这一切尽收眼底的洛淮舟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
想到那次苏景迁迫不得已用手捂住他的嘴,后来不仅在他身上嫌弃地擦了又擦,还在水里清洗半晌,像是要洗掉一层皮才肯罢休。平日里别人若是碰下他的衣角都会不悦的人,现在竟毫不避讳地主动伸手去接她……
洛淮舟瞳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