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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半天醒来的颜辞,发现自己在医院,鼻腔还接着氧气。
石广延守在一旁,见她苏醒无碍,开玩笑道。
“现在我们三个谁也别嘲笑谁,都一样。”
颜辞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跑卫生间狂吐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自己蠢到无可救药。
在本就容易身体不适的高原上喝酒消愁,就像在火里泼了一桶油,让火星子烧得更加噼里啪啦。
“谢谢你。”
石广延什么也不敢做,只是提醒她。
“你脸色很差。”
“现在什么时间了?”
“下午一点半,你晕了五个小时。”
颜辞只听见时间,后面的自动过滤,只在心里默默想着。
距离沈平萧说他要出任务的那个电话,已经过去整整十二个小时了,十二个小时,他能做很多事。
“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石广延解锁了递过去,还贴心得给她调出了拨号界面。
他以为颜辞是要给她男朋友打电话。
颜辞现在的反应很迟钝,根本没细想这些小动作,只是随意划走,去找网页浏览器。
石广延看在眼里,不明所以得问了一声。
“你不给他打电话吗?”
她专心得在网页中搜索最新的新闻,军事类的报道翻得仔仔细细,尤其关注一些什么暴乱、武装冲突之类的字眼。
但是她没有找到她想要的。
她连一点沈平萧的踪迹都找不到。
“为什么没有……”
石广延想帮她。
“你在找什么?”
颜辞当然什么都不会说,把手机还给他。
“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端端得借酒消愁,给她手机却不给男朋友打电话,石广延通过她的这些举动,也能猜个大半。
他非但没走,那一贯和顺有分寸的眼神,还渐渐有了棱角。
“颜辞,他带给你的,就是这些。”
石广延也不想突出他今天的功劳和苦劳,但是他的话依然越来越僭越。
“你应该被捧着,被爱着,你为什么要选择这样……这样独自忍受一切?”
“我乐意。”
颜辞回得不假思索,神色淡漠中又夹带暗火。
她尽量保持平和,不让他抓到一点机会。
“石广延,相似的话我早就听过了,你不是第一个人这样说。”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他有太多不配的理由。”她颤抖得指着自己心口。“可是在我这里,他是唯一能让我想起来就心跳加速的存在,无论他带给我的是什么,这都不是他的错。”
颜辞很想说,沈平萧分明没有做错什么,你们为什么都要拐弯抹角得指责他。
就算她能理解,父亲的忠告,石广延的质疑,出发点都是她的利益和幸福,但这让她更加心痛。
因为真的没有一个人在乎沈平萧的苦衷。
所有人只看到她的等待、她的忍受,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双份的。
每次沈平萧对她欲言又止的道歉,每次他舍不得挂断她的电话,他其实比他们任何人更不想让颜辞承受这一切。
“我是不会逃的。”
心里想着沈平萧,她的眉眼都不自觉得温柔下来。
石广延能清晰得看见她的情感化形在她的唇边、眼角、眉峰,那是他自相处以来,从来没在颜辞的脸上见过的东西。
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用一些班门弄斧的小伎俩,妄图钻空子,是有多不自量力。
“对不起,当我什么都没说。”
他起身离开病房,靠在医院走廊的栏杆上,捏了捏眉心,眼皮沉到根本抬不起来。
颜辞当天就从医院回到了酒店,只是医生叮嘱不可操之过急,先静养几天再慢慢恢复日常活动。
石广延就算不知道细枝末节,也担心她会一直沉浸在糟糕的心情中无法自拔,但是她在静养一日后,就恢复了原先的精神样貌,又提着样本箱投入勘察中,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孙教授也经这么些时日,适应了高原较为稀薄的氧气空间,投身科研事业。
三人在怒山山脉上留下足迹,带着成果回到汉城,一晃已经过去三个月。
除夕夜,万家灯火长明,冬都过了一半。
颜辞打开笔记本的记录页,上面画了许多“正”字,她提笔给那少了一横的“正”字补上一笔。
那是沈平萧离开的时日,今天刚好是第五十天。
夹在后扉页的那封信依然好端端得放在那,纹丝未动。
今天,她终于在画完这一笔之后,翻到了最后,盯着这封信,喃喃自语。
“五十天了,沈平萧,我还是不想打开它。”
她和自己商量。
“两个月吧,沈平萧,我等满你两个月,两个月你还不回来,我再打开看,好不好?”
颜辞拍上笔记本,这样自欺欺人的商讨,频率之高大概就是每天都有,从十天到十五天,再从十五天到三十天。
如今时间滚滚已经累计到五十天,她还在找理由往后拖延。
一点一点叠加的时间界限,是她用耐心一砖一瓦堆砌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会耗尽砖瓦,又会在哪个瞬间骤然崩塌,将她埋进去。
寥寥无人的校园内,师生大多数都各回各家,只有极个别勤工俭学的学子早出晚归,依然未离开这个容身之所。
颜父颜母早就提出邀请,要她带着沈平萧一起回去过年,她不敢告诉父母真相,索性借口补专业课,选择不回去。
她一个人走在微黄的路灯下,心怀歉意得给父母拜了个年。
“爸,妈,我给你们网购了点年货,应该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家里又不是没有,买这么多干什么,小辞,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也弄点好的,还有萧萧也是,学业和工作再忙,都要照顾好自己。”
天气有点寒冷,颜辞吸了吸鼻子。
“嗯,你们放心。”
“晚上吃什么?”
她看了看手上拎着的水饺,没好意思说出口,临时编了句谎话。
“约好了和朋友一起出去吃,你女儿还能委屈自己不成,爸,妈,你们也要好好的,我晚一点再给你们电话。”
她知道自己再多说一点就要穿帮,利索得挂断电话,仰头让灯光直笔笔得照在脸上,一旁光影映照出的影子,替她长长得呼出一口气。
她理应早就习惯一个人了,为什么现在却觉得那么难熬。
手机在她手上震动,一接通,钟培骂骂咧咧。
“我说你和谁打电话呢?我这打了你第四个电话了!”
颜辞感到奇怪,这个点她不应该在吃年夜饭吗?
不用她质疑,钟培就自报家门。
“你赶紧到门口来接我!大老远飞汉城来,结果还被拦在外头不让进,冻死人了!”
颜辞举着电话回头看,果然门口有个小影子在不安得跳动。
她一边回头跑过去,一边说道。
“你来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钟培傲娇道。
“因为我也是临时起意啊,我这一把年纪,就没怎么疯过,从上学开始就是按部就班,再到工作更是没有多少可以发疯的机会。”
“哎,我看见你了。”
颜辞迎她进门,她看见颜辞手上拎着的餐食,鄙夷道。
“大过年的你就吃这个啊?”
她举起手上大大小小五四个包装袋,“铛铛铛!”随后就分了两袋子给颜辞,“你拎这个,这个太沉了。”
颜辞接过,居然是酒,她不动声色得收下,带着她回自己宿舍。
“桌椅板凳是单人份,你凑合着用吧。”
钟培一屁股坐在床边,张望着这个房间,悄咪咪得感慨,“真好。”
“好什么,像我这么爱折腾的,也是没谁了。”
上学的时候出去采风整活,事业正旺之时又拔了气门塞回归校园深造,她自己都觉得这轨迹荒唐。
钟培悠哉游哉得甩着脚。
“颜辞,我要是也像你一样,不那么瞻前顾后,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的话……”
又是突击,又是带酒,颜辞就知道她没那么简单。
“说吧,到底怎么了?”
钟培扒着自己的指甲盖。
“也没怎么,饿了,开吃吧。”
半小时后,酒瓶对对碰,打开的话匣子关都关不上。
“我就疯这一次,我明天去找袁俊……”
钟培仰头喝得咕咚咕咚。
“大过年的都还要值班,你说说看,啊,你说说看,这像话吗,就没有这样的!”
她没得到回应,搓了搓眼睛,在地上爬着找人。
“颜辞啊?我的辞宝啊……人呢?”
钟培在床边找到靠在角落里,怀里捧着一封信的颜辞,她此刻正在无声得掉着眼泪。
眼泪止不住,也舍不得弄脏信封,就一个劲儿得往衣服上擦。
钟培爬过去抱着她。
“有句话怎么说的,让我们流泪的都不是好男人,这个不好,大不了换一个,换八十个!我就不信哪颗歪脖子树还能吊死我!”
她还想灌,被颜辞挥手拦下来。
“你少喝点吧,明天赶车再起不来。”
钟培落败下来,听话得把酒瓶子放到墙角根。
“颜辞,你说他会不会记仇,是我无缘无故甩的他。”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这段感情,我看得到头,又看不到头。”
颜辞的眼皮扑闪一下,愣愣得重复她的话。
“是啊,看得到头,又看不到头。”
结局一猜即透,却是谁都在蒙着双眼顶着疾风,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