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琏在闽越山中登基称帝,国号“飞龙”,自称“飞龙人主”,而他带领的义军也称之为飞龙军,很快就席卷三省。
这两年福建广州为了抗倭,加征了不少苛捐杂税,百姓是民不聊生,各地的民乱四起。
古代加税可不是现代加税,在现代加税可能就是少吃一顿好的,消费降级一些。
在古代农业社会,本身能留给普通百姓的余粮就不多,辛苦一年种粮食,有时候连本钱都回不过来。
而朝廷每次加税,最终都摊派到最贫苦的百姓头上,豪绅可以通过各种办法避税。
这个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对于官府来说,加税就是一个指标和数字。
按照洪武祖制,永不增加田税,只能说洪武爷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他低估了后人的智慧。
朝廷用钱的地方是越来越多,在洪武时期,这笔钱也许是够了。
但是到了现在,光靠这些田税,朝廷早就破产了。
当然,这也不能只归咎于皇帝铺张浪费。
官员的数量在膨胀,官府需要管理的事务在变多,各项基础建设的成本在扩大,而边境养兵作战的钱粮在增长。
比如这次东南倭乱,朝廷要募兵剿匪,自然要开征新的苛捐杂税。
户部和兵部,根据地方上递交的募兵计划,核算出一个金额出来。
然后经过内阁堂议,司礼监批红,加税的政令发到地方上。
福建布政使衙门,则根据福建八府的往期税赋水平,开始将这笔银子拆解到各个府。
而知府接到了这份加税指标,则会再次拆分到各个县,限各县必须要按照朝廷要求完成加征的任务。
江西兴国知县海瑞接到了这份加税的公文之后,立刻召集城内的大户,用政令逼迫大户交税。
海瑞做官大公无私,又精通《大明律》和衙门的各种门道,刚上任就将县里的胥吏治的服服帖帖的。
他到任之后就亲自丈量了土地,从大户手中抓出了大量隐匿的田产和隐匿的佃农。
就算是这样,海瑞依然是斗智斗勇,这才从这些大户手上收上了加征的税粮。
而别的地方官就不会像海瑞这么辛苦了。
比如南平县的孙知县,还会找来苏泽,搞什么捐银,最后来一个“大户如数奉还,小户七三分账”,然后再从普通百姓头上刮。
孙知县这种都算得上是爱民如子勤政的好官了,更多的县官直接喊来各房胥吏和里正保甲,将加税的任务再次摊派下去。
开个会传达一下皇帝御前会议的精神,强调这是皇帝亲自抓,内阁重视,上级关注的重要工作,要求下级要狠抓落实,圆满完成加税的指标。
县衙将任务拆解下去,那些户房的胥吏往往更加的高兴。
加税,那胥吏就可以继续搜刮百姓了。
他们自然不敢,也不会去找本地的豪强大户,于是这些税赋都落在了普通的百姓头上,而胥吏上下其手,还能从老百姓那里敲到更多的骨髓。
这么一番动作下来,整个福建穷苦的百姓几乎没了活路,既然到了买儿卖女才能交税的地步,那不如反了他娘的。
张琏也在这种时机下迅速崛起,搞出如此巨大的阵仗。
十月份,福州的都司衙门得到急报,漳州府的治所南靖被张琏带兵攻破,漳州知府被俘,驻扎在漳州府最大的军卫镇海卫全军覆没。
张琏亲自带领三万人,以漳州府南靖为基地,拦截南下作战的官军。
福建巡抚游震德,奉旨调动、指挥王豪统三军,与福州通判彭登灜领乡兵联合征讨张琏起义军,均被义军打的落花流水。
福建巡抚游震德又连续下令,要求刚刚在兴化府打了胜仗的戚继光速速南下,一定要将飞龙军挡在泉州府以南。
戚继光不情愿的领兵出发,很显然比起抗倭,镇压义军让戚家军士气低落。
戚继光深入前线,在泉州府同安县设立防御,挡住了试图北上进攻泉州的张琏。
张琏和戚继光大战一场,双方都没取得多少战果,张琏只好领兵返回南靖,继续和戚家军对峙。
与此同时,张琏又让亲信部将,分别带领两支义军,向其他方向进攻。
张琏麾下大将林朝曦,带兵三万人,一路南下攻打广东梅州、兴宁、长乐,一路攻城略地,当地官员望风而逃。
另外一员大将萧晚,则从漳州府向西,攻打闽南汀州府,攻下汀州府连城后,兵围汀州府治所长汀,汀州知府花费重金,募集城内精壮守城,这才没有被攻陷。
萧晚知道自己士卒看起来人多,实际上战斗力并不强,更没有工程的器械,于是放弃进攻长汀,而是继续向西攻打江西瑞金。
萧晚就此攻入了江西,连克会昌、石城,宁都,整个江西的南部溃烂。
至此,张琏的起义达到了全盛时期,福建八府有两府陷落,江西也有两府落入飞龙军之手,广东则是三府动荡,各地反贼四起。
张琏号称义军十万,三省巡抚为之惊愕,商议结果,认为长期出没山林、以强悍凶狠著称的西南边陲的狼兵宜征宜战。
结果狼兵也被打得大败。义军在三省边区相互呼应,在海上也有张琏党羽骚扰,如张琏命令王伯宣带领海上义军进攻广东潮州城。
至此,张琏已经不再是聚啸闽越山中的普通匪盗了,他们是佣兵十万,席卷三省,占据七府的大反贼了。
苏泽用了【历史学】技能之后,知道了这个张琏也确实是个厉害的人物。
在苏泽的那个历史时间线上,虽然飞龙军在官军的全力围剿下,最后依然是起义失败。
但是这个张琏却驾船出海,先是攻打葡萄牙人占领的澳门,紧接着又南下三佛齐(今苏门答腊),在海外建制称王。
嘉靖四十年十月,飞龙军席卷三省,闽广赣百姓争相投靠,飞龙政权达到最盛。
不过和历史上多次的农民起义一样,飞龙军也没有系统性的纲领,起义口号自然也是抗税分田之类的口号。
张琏占据南靖后,也开始收纳民女来置办后宫,紧接着又封赏功臣,并且大肆赏赐功臣金银珠宝。
张琏所占据地区的大户纷纷逃亡,官员和胥吏也不愿意跟随张琏,但是十月份是秋粮征收的季节,张琏为了打仗需要更多的军粮,他干脆纵容士兵自行出去抢劫,闽南地区的百姓发现,自己盼来的义军,自己却没有过上好日子。
而张琏在取得几场胜利之后,又开始大规模的募兵行动,他强行抓本地百姓入伍,又没有足够的军官来控制这么庞大的军队,原本就不太好的军纪更加的败坏。
不过张琏对此并不以为意,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官军损失惨重,在春季之前肯定不会发动反攻,也就是说飞龙政权还有好几个月的好日子要过。
而南靖城内也热闹非凡,闽广赣三省的各方势力,纷纷来往于此。
这些都是各地义军的使者,这其中有几百人的土匪路霸,也有真的因为压迫起兵的义军,甚至还有豪强士绅自发组织的自保团练。
他们齐聚在南靖,就是看到飞龙军势如破竹,想要借飞龙军的牌子。
对于这些纷纷来投的各地“义军”,张琏喜出望外,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百姓“喜迎王师”了。
飞龙政权的委任令疯狂的印,什么宰相、大将军、王爷、公爵,一个个都明码标价,只要给钱就发。
有个一百多人的土匪团伙,因为上贡的多,就被张琏册封为大将军王,平闽大将军,张琏还将自己俘获的几个美貌官宦人家女子赐给了这个土匪头领。
从广东赶回来的大将林朝曦劝谏张琏说道:“陛下!这些‘义军’鱼龙混杂,其中不乏为祸地方多年的恶徒,如今陛下轻易授予他们封号,日后他们打着飞龙军的旗帜为恶,百姓们岂不是将账都算在咱们头上,为了这点钱不值当啊!”
没想到张琏却说道:“寡人听说清水浊水,都是有用的。寡人仪仗你们这些兄弟们打官军,也需要这些人一起反官军,寡人是要反抗暴明的,如今寡人虽然有七府之地,但是和暴明比还是太弱小了,如今有人率众而投,难道寡人还要将他们推出去吗?”
这下子林朝曦无言以对,他本来还想要劝谏张琏不要沉溺女色,张琏却抢先开口说道:
“你速速返回广东,配合海上的王伯宣进攻潮州城,若是能攻下潮州城,两位爱卿并封王!”
听到封王,林朝曦也不再说话,连忙带着人赶回广东,配合飞龙军的海军围攻潮州城。
十月十二日,延平府内的“飞龙军”攻破朝廷的矿坑,镇守太监胡公公“战死”,胡公公的干儿子们也全部“失踪”,矿上的工人则从了“飞龙军”,将朝廷矿坑洗劫一空,最后将整个矿场付之一炬。
与此同时,满载了实验设备、各种矿石样本的新世界号,从长宁卫出发,前往大员岛上的新城,麻豆港。
麻豆港就在安平城北面不远的地方。
这段时间,林默珺一直往来于福建和广州沿海地区,将那些愿意出海的百姓装上船,运到大员岛上。
如今安平城已经从一个渔港,变成了居民三万多人的大城了。
人员太过聚集,在大员岛这种热带岛屿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今是冬天还好,等到了夏天蚊虫泛滥,万一引起疟疾那就糟糕了。
于是苏泽亲自登岛视察,又在大员岛上确定了两座新城。
分别是承天府以北的麻豆港,承天府以南的打狗港(现高雄)。
同时也鼓励百姓自发组成团社,以团社为单位自发组织开垦。
不过此时,苏泽正在承天府城的广场上,亲自审理承天府前治安官的案件。
苏泽已经在承天府上设县,不过还没有委任县长,日常事务由三个部门管理。
一个是移民开垦总局,这是负责整个承天府,乃至于大员岛上开垦事务的部门,也负责接收移民和卫生医疗,算是目前承天府管理民政的主要机构。
移民开垦总团目前是林显扬管着,今年初林显扬就从南平县衙辞职,被苏泽安排到了大员岛上。
第二个部门是治安官厅,在大员岛上人口日渐多了之后,以一千人口任命一名治安官的标准,在承天府设立治安官厅,治安官负责辖区内治安,仲裁普通的纠纷案件,这些治安官全部都交给辖区人口推举。
最后一个部门就是大员巡检司,这是大员岛安全的军事部门,林默珺是巡检司的主官,主要职责是打击登陆大员的倭寇和海盗,维持海域的治安。
另外苏泽每隔一段时间会登岛,来承天府处理积压的刑事和民事案件。
今天一登岛,苏泽立刻处理的就是前治安官蔡三才的案子。
蔡三才是跟着朱七的盐丁,算是长宁卫最早的一批人了。
那时候苏泽在田垄讲学,蔡三才就追随苏泽旁听,后来又参加了长宁卫的扫盲班。
后来开发大员岛,他也是主动报名,是第一批移民。
也因为这些资历,他被推举为治安官,负责承天府北部一个工坊区的治安工作。
蔡三才被审判的原因,是他勾结一名工坊主,接受贿赂,镇压了工坊工匠们的合法讨薪,并且打死了带头讨薪的工匠头目。
审判之前,林默珺叹息一声,向苏泽问道:“蔡三才也算是长宁卫的老人了,要不就宣布已经处死他了,让他秘密回东奥岛做点事吧。”
苏泽摇头说道:“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姑息,这一次放纵就有下一次,若是因为蔡三才是长宁卫老人就放过他,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和他一样。”
蔡三才在承天府广场上公开审理,最后宣判绞首,在百姓围观下行刑。
苏泽看着蔡三才的尸体,低头让人收敛葬在承天府城外的漏泽园。
返航的船上,苏泽看着海浪波涛说道:
“黄河虽浊,亦能灌溉;长江虽清,时有泛滥。”
林默珺看着苏泽,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
苏泽又话锋一转说道:“什么狗屁道理,不过驭民愚民术也!水浊我就偏不用之!”
苏泽随即说道:“清浊两相论,千古牧民术。民权一念起,便觉天地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