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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狼谷里的雾气开始升腾,整个青松寨完笼罩在了大雾之中。无论从里向外还是从外向里,都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动向。被折腾了一个晚上、疲惫不堪的敌军此时则更加心惊胆战,随时提防外面的人从云雾中冲进来要他们的命。每一声枪响,甚至一声响亮的口哨,都要紧张一阵。他们感觉仿佛已经进到了“地狱”……
敌炮兵队长来到了敌军指挥所。不等沙曼开口,他就郑重其事地向沙曼高声说道:
“报告沙曼将军!我代表克劳恩少校和大英帝国派驻浩罕军先遣队的部成员向您通报以下事项……第一,从即刻起,我们同贵军解除雇佣关系,不再是先遣队的组成部分。第二,经体人员商议后我们做出了一致决定:我们计划与中国人和解——或者理解为向中国人投降,当然是保留大英帝国退役军人尊严的投降。第三,所有武器军火部都留给你们,包括大英帝国提供给你们的火炮、机枪和炸药;但是,化学毒剂是大英帝国最重要的秘密资产!我们必须随身携带,想办法转运回国……”
沙曼听完炮兵队长的话,也没十分吃惊,但心跳有些加快。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开口问道:
“在你们的英国军队里,擅自脱离战场意味着什么?”
“报告将军!根据大英帝国《军法条例》的规定,怯战、逃避战场者,作为逃兵按军法处置!”
“那你们现在确定要当逃兵吗?”
“我们不是逃兵!将军先生!……”
沙曼突然睁开眼睛,厉声呵斥道:“你们既然要逃避战场,为什么就不是逃兵?”
“报告将军!《军法条例》所指的战场,是双方军队和军人战斗的场所。而天狼谷里没有中国军队,也没有一名中国军队的正规军人。所以,这里不是战场!我们离开这里当然也不应该被视作逃兵!……”
沙曼心里一颤!这时他有些恍惚了……这个人说得没错,这里确实没有大清国的正规军队,也没有大清国的军人。和自己对垒的竟是一群为保卫家园或者是为乡民复仇自发组织起来的民间武装。自己这武装到牙齿的精悍先遣队,还没有见到对方正规军队的一兵一卒,就要被这些牧民和农民给送进地狱了,这可真是天大的讽刺!……但是,周围的这些无论是什么人,既然想消灭我们,那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既然英国人是我们的同盟者,就应该共同对付面前的敌人……想到这里,他又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对炮兵队长喊道:
“请你通知克劳恩先生,我要见他!”
“对不起!克劳恩少校不会再见你了,将军先生!因为我们之间已经解除了雇佣关系。我们这是最后一次向您报告……再见!”炮兵队长说完打了个立正,敬了个军礼,转身走了……
沙曼的心绪开始有些纷乱起来。
副官看到这尴尬的一幕,凑上来轻声问道:“怎么办?……”
沙曼思索了一阵,双眼再次露出了凶恶的冷光,说道:“我们没有退路,他们也别想活着离开!……记住!化学毒剂一定要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太阳从东侧山顶冉冉升起,天狼谷的雾气也开始徐徐消散。
在青松寨前面数百米距离的小山坡后面,孟和带着人在协助凯瑟琳操作那门来之不易的英制野战炮,炮口对准了敌军指挥所屋顶上的机枪阵地。
汗王和徐学功带着众首领一边观察敌军的动静;一边好奇地注视着刚缴获的这门世界上最先进的英式火炮……
孟和按凯瑟琳的要求,配合着摆弄瞄准仪、转轮、炮栓……他觉得奇怪:每一次和凯瑟琳的手无意之中碰在一起,人家倒没什么反应,可自己的心里却砰砰直跳!
前方两侧阵地上埋伏的大队骑兵已经准备就绪,一旦凯瑟琳发炮得手,将敌军的机枪阵地摧毁,就准备冲进去扫荡这帮贼寇……
当晨雾完散尽的时候,映入众首领眼帘的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对面青松寨下山的道路上,有七八个人骑马停在那里。最前面的那个人在马上不停地左右挥舞着用白衬衣制作的白色旗帜。
汗王和徐学功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汗王把望远镜交给巴特尔,说道:“让凯瑟琳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人?”
凯瑟琳接过望远镜,查看了一阵。突然,她兴奋地喊道:“这些是先遣队里部的英国雇佣兵成员,挥舞白旗的是炮兵队长,他旁边的就是克劳恩少校!”
孟和有些疑惑,问凯瑟琳说:“他们想干什么?”
凯瑟琳急忙解释说:“举起白旗就是表示准备投降或者是准备与对方和平谈判。他们在等我们的信号……”
汗王和徐学功对视了一下,徐学功点了点头。
汗王命令巴特尔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巴特尔,你到前面发出信号,同意他们过来!”
巴特尔刚准备动身,凯瑟琳突然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忽略了一个细节,拦住巴特尔说:“等等!”
凯瑟琳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查看了一番,极度惊喜地大叫起来:“毒剂罐!”然后把望远镜交给巴特尔,“你快看看!克劳恩少校左手搂着的那个金属罐……”
巴特尔又举着望远镜仔细看了看,说道:“他们一共七个人,前面挥舞白旗的人旁边的那个人手里好像有一个一尺多高,像行军水壶一样的罐子……”
“那就是盛毒剂的‘毒剂罐’!”凯瑟琳异常兴奋地大声喊道。
大家一听毒剂有了下落,都兴奋起来!
汗王急忙下令:“快!巴特尔和桑吉梅仁多带人马到前面发信号,准备接应!”
巴特尔和桑吉梅仁带着一队人马来到距离这些人只有一百多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并迅速从中间闪开了一条通道,向对方招手示意可以放行……
克劳恩见对方已发来信号,而且让出了通道,显然是接受了自己的投降举动,便带着其他六个人催马向山下走来……可克劳恩这些人刚移动没几步,背后架在敌军指挥所屋顶上的两挺机枪突然同时开火了……
随着两挺加特林机枪“哒哒哒!”的一阵急促射击声,克劳恩这七个人连人带马都被射倒在山道上。霎时间,猩红的血流顺着积雪覆盖的斜坡哗哗地往下淌……
众首领和凯瑟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紧接着,从敌军指挥所的周围窜出来十几个敌兵,快速冲向已经被射杀躺倒的人——这明显是想要抢回“毒剂罐”。
汗王果断大声下令:“开火!”
埋伏在附近的骑兵队伍和巴特尔的骑兵立即向窜出来的敌兵开火。
凯瑟琳听到了汗王开火的命令,这才缓过神来,迅速拉动了炮栓……凯瑟琳这一炮瞄的很仔细,准确命中了敌军指挥所顶上的机枪掩体。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瞬间将敌军指挥所的整个屋顶给掀掉了,两挺机枪被炸飞!
埋伏在两侧的骑兵和巴特尔、桑吉梅仁带领的骑兵开始冲锋……
冲向克劳恩的十几个敌兵已经被射倒了一片……一个未被射中的敌兵终于冲到了中枪落马的克劳恩跟前。当这个敌兵伸手抓到克劳恩怀中的“毒剂罐”的时候,突然身体一怔——克劳恩右手的左轮手枪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胸口。只听“啪”的一声枪响,这名敌兵扑倒在了克劳恩身上……
见到我方的骑兵开始冲锋,山顶上敌军环形阵地的两挺加特林机枪也开火了……十几个正在冲锋的骑兵被相继射倒……
李杰昆都和阿山昆都依托山顶上山洞前的阵地也向山顶上的敌军机枪阵地开火,掩护骑兵队伍冲锋;但距离较远、位置不佳,压制不了敌军机枪的火力。
发起第二波冲锋的骑兵队伍又被射倒了一片……
凯瑟琳迅速调整了射击方位,瞄准了山顶上的敌军机枪阵地发了一炮……但这一炮没有命中,炮弹在山腰上爆炸了。
凯瑟琳有些着急了,急忙再次调整了射击参数,再发一炮……随着一声巨响,山顶上敌军的两挺机枪被瞬间炸上了天。
李杰昆都和阿山昆都见机枪已被干掉,立刻带着队伍向山顶机枪阵地的残余敌军发起了进攻……
凯瑟琳意识到自己的火炮阵地已经完暴露,对方的炮兵会随时进行反击,大声喊道:
“快!大家赶快离开这里!……”
众首领刚离去几分钟的功夫,就听见呼啸而来的炮弹在身后的爆炸声……回头看时,刚才自己的火炮阵地和那刚缴获的唯一一门阿姆斯特朗野战炮已经被彻底摧毁。
穆成喇嘛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在佩服凯瑟琳神勇智慧的同时,再次感觉到佛祖菩萨护佑苍生法力无边,不由得虔诚地双手合十大声感念:“阿弥陀佛!……”
在敌军指挥所身受重伤的沙曼,见青松寨外围的所有防御阵地都已被突破,感觉大势已去!无奈之下,被卫兵抬着和最后的几十个伤残敌兵撤进了青松寨藏兵洞的主洞口内……枪声、炮声、喊杀声终于逐渐停了下来。
凯瑟琳惦记着“毒剂罐”的下落,不顾危险,急急忙忙向克劳恩倒下的山道方向跑去……徐雪英和徐学忠、孟和紧紧地跟在后面保护着她。
这时,巴特尔已经带着几个人抬着临时捆扎起来的一副简易担架往回走。担架上躺着的正是被机枪子弹射穿胸膛、奄奄一息的克劳恩。
克劳恩虽然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但他的左手还是紧紧地搂着那个他认为是“保命筹码”的金属罐……
凯瑟琳冲到了克劳恩的担架前,痛苦地大声呼喊:“克劳恩少校!克劳恩先生!……”
克劳恩被凯瑟琳的叫声唤醒了大脑。他吃力地慢慢睁开了眼睛,认出自己面前的这个金发碧眼的姑娘确实是凯瑟琳时,嘴角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微笑……他挣扎着用双手把“毒剂罐”交给了凯瑟琳,用尽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说道:
“凯——瑟——琳,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不该……”
话没说完,便两手一撒、魂归西天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帮凶,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终点。其实,当他走上这条践踏别国疆土的不归之路,这种命丧他乡的悲惨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真正成为了邪恶国家穷兵黩武的牺牲品。他临终前的那段没有说完的话,好像是在冥冥之中悟到了什么——不该践踏别国疆土?不该毁灭他人家园?不该残杀别国百姓?……这迟来的醒悟、心底的忏悔,已无法拯救他自己的生命,也同样拯救不了他自己的灵魂!
这第二阶段的战斗结束了。
凯瑟琳的第一发炮弹,不但清除了敌军指挥所屋顶上的机枪阵地,还同时摧毁了敌军指挥所,两个骑兵营长和其他两个军官被当场炸死,沙曼和副官被炸成重伤。第三发炮弹,干掉了山顶上敌军环形阵地的两挺机枪。机枪阵地上的残敌也被李杰昆都和阿山昆都带领的人马肃清了。敌军在青松寨周围修筑的多处防御工事均被捣毁,几个藏兵洞支洞口也被部拿下……
重伤的沙曼和残余敌军被迫部撤进了藏兵洞的主洞口内,准备依托这里作最后的抵抗……可沙曼被抬进洞后才发现,本来足以容纳上百人的主洞,被自己的人炸毁了一半以后,虽然进行了清理,能利用的地方也就只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地方了。更要命的是,和主洞口相连的几个分支洞口已部被对方所控制,已经无法再实施机动作战。这残余的四五十号人和几十箱炮弹、一吨多炸药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就像恶狼掉进了猎人的陷坑里,完就是等死了……
此时的沙曼已经不再考虑突出重围这种不现实的想法;而是忍着身的伤痛,在追忆他从昔日的辉煌,如何一步步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的……他心里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世界上装备最精良、完可以横扫一切阻挡之敌的先遣队,还没遇到对方正规军队的一兵一卒,就被一群放羊种地的平头百姓逼到了绝境!这是自己的指挥决断有重大失误?还是我们浩罕人根本就不该踏入这块属于别国的圣洁土地,因此触犯了神明而受到了惩罚?……现在既没有完成先遣军的核心使命,也没能身而退保存实力;即便回到大本营,森严的军法也在等着自己……而自己欠下的血债实在太多,一旦落到这些中国百姓手里,成为他们的俘虏,结局是可以预料的……自己的妻子、儿女、妹妹艾丽娅的处境?……
沙曼最担心的已不是自己会以什么方式被处决,而是担心一旦成为对方的俘虏,影响的不光是自己一生的军人荣耀,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家人必定会因此受到牵累而流落街头甚至被绞死。还有和自己一起追随阿古柏征战新疆的妹妹——特工艾丽娅也必定会受到牵连而性命不保……那么,只有死在这里才能保二者了。
沙曼瞅了一眼离自己不远处的几枚已经安装了引信、时刻准备发射的炮弹,艰难、痛苦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