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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克林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大堆光怪陆离的梦。在梦中,他搭乘的飞机发生了意外,引擎罢工,即将坠毁。
客舱里到处都是乘客们的尖叫声。他变成了机长。弗兰克跟温士顿化身副机长,三人在驾驶室里疯狂操作,试图挽救这架飞机。
接着,空警雷闯了进来,通知他们经济舱里的乘客都是kb分子。说完,雷就离开了。
等再回来时,他怀里拖着一名机组人员,仔细一看,正是大卫。雷说乘客是kb分子不是撒谎,很快布鲁克林就接到门外通话,除机长,两名副机长,空警与被空警拯救的机组人员躲进驾驶室外,机组其他成员部被当成了人质。
空姐奈莉,空乘杰瑞、小约瑟夫、鲍勃,洛佩斯,还有他们的家人,也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飞机上。
接着通讯传来地面消息,称已经跟kb分子沟通好了,只要他们打开舱门,让kb分子接管飞机,他们就能保障所有人的安。
于是驾驶室内的五人又发生了争执。争执中,飞机一头栽下,冲破云层,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栽进大山之中。
火光,尖叫,甚至灼热的刺痛……布鲁克林蓦地惊醒。原来都是梦。坐起来的布鲁克林松了口气,将毯子放在一旁,起身走进洗手间。
身上的汗水还有所残存,浑身冷嗖嗖的。布鲁克林打了个寒颤,解决完个人问题,开始洗手,然后洗脸。
梦中的场景开始在眼前浮现。这让布鲁克林感到有些烦躁。在这个节骨眼上做这种梦,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轻轻拍打两下脸颊,布鲁克林干脆将水渍擦在皱皱巴巴的衬衫上。刚走出卫生间,就被空乘催促着赶紧回到座位。
布鲁克林看了眼腕表,发现已经九点多了。伴随着强烈的颠簸与失重感,飞机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
接着,语音播报响起。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降落在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国际机场,外面温度22摄氏度,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请先不要站起或打开行李架。等飞机完停稳后,请你再解开安……”鲍勃不知什么时候醒的,正端着一杯咖啡喝着,听完播报,三两口将咖啡灌干净,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等待飞机停下。
播报叽里咕噜说完,有等待一会儿,飞机终于停下了。布鲁克林看了看时间,决定跟鲍勃分头行动。
鲍勃负责行李等问题,布鲁克林则直接赶往墓地参加葬礼。等葬礼举行完毕,鲍勃会带着资料去找布鲁克林,帮助布鲁克林打完最后一场仗。
“放心吧,保证准时赶到。”鲍勃拍拍布鲁克林皱皱巴巴的衣服,安慰着。
布鲁克林接过一套新衣服,点点头后朝外面走去。回到车上,布鲁克林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
这套衣服是在洛杉矶时顺路买的,专门为今天准备的。换好衣服,直接将脏兮兮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衣服丢进垃圾桶,布鲁克林按下开关,驾驶着车子朝墓地赶去。
约翰·曼宁没有子女,他的葬礼完由哈佛法学院操办。经过商议决定将他安葬在纽约皇后区的摩尔·哈德逊公墓。
摩尔·哈德逊公墓不是什么‘名贵’墓地,但好在风景还算优美,可以让这位为哈佛奔波一生的老家伙好好休息一下。
死去的人可以休息,活着的人却不行。布鲁克林在飞机上睡了六个小时,这并不足以让他完修整过来,过去三天时间里,他一共只休息了不到十个小时。
纽约的局势依旧紧张,对手正在步步逼近,不断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
他离开纽约这几天虽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这种平静反而让布鲁克林感到不安。
伯克·福斯曼跟安东尼·肯尼迪在得知他四处拉人的行动后竟然没有任何行动,没有拦截,没有抢人,什么都没有,这恨不寻常。
但布鲁克林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在路上买了个汉堡加一杯可乐,一边开车一边吃喝,补充体力。
等他到达摩尔·哈德逊公墓时,葬礼已经开始了。布鲁克林将车子停好,快步走进墓地,随即停住了脚步。
墓地中央,密密麻麻坐着上百人,黑压压的一片。最前方,伯克·福斯曼正穿着一身黑色牧师袍子发表讲话,看见人群后面的布鲁克林后,冲他微微点头。
但布鲁克林的视线并不在伯克·福斯曼身上,他的视线落在了伯克·福斯曼身边。
在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安东尼·肯尼迪!
他现在应该在去波士顿的飞机上!或者他足够有信心,应该昨天就飞去波士顿!
安东尼为什么在这儿?布鲁克林迈动脚步,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椅子坐在人群后面。
安东尼也看见了布鲁克林,这个老头儿冲布鲁克林微微点头,并没有多做表示。
伯克·福斯曼还在讲话,上百人聚在一起,却表现的十分安静,没有人打断,没有人窃窃私语。
布鲁克林摸出手机给弗兰克发了几条短信,然后看了看时间,安静等待着。
伯克·福斯曼讲完了,轮到约翰·曼宁的好友们上前致辞。这个过程有些无聊,听得布鲁克林昏昏欲睡——他本就没休息好。
其实没什么好致辞的,约翰·曼宁的成就有目共睹,尽管晚年时失去了年轻时期的果敢与睿智,但瑕不掩瑜,这些并不能掩盖他对哈佛的贡献。
人们主要述说一些生活中的小事,回忆着约翰·曼宁过往的种种,时不时引起人们会心的轻笑。
葬礼并不过分庄重,气氛也并不凝重悲痛。布鲁克林举手,上前致辞。
他站在人群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按照原定的稿子讲话。
“约翰·曼宁教授对我帮助良多。尽管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我跟约翰·曼宁教授相识的时间很晚,交流的机会估计也比在座的大多数人都要少。”布鲁克林缓缓说道
“但约翰·曼宁教授给我的帮助非常大。”
“他是我人生道路上的良师益友,他帮助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如果没有约翰·曼宁教授,可能在座的许多人都不认识我。”布鲁克林指指自己的胸口,微笑道
“我是布鲁克林·李,哈佛法学院毕业生,ey的一名法官。”人群里发出一阵轻笑。
在轻笑声中,布鲁克林继续说道
“也是约翰·曼宁教授指定的下一任议长。”笑声戛然而止。布鲁克林脸上继续挂着微笑,他的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扫过,最后停顿在安东尼跟伯克身上。
布鲁克林是自己的继任者这件事,约翰·曼宁其实并未亲口、确切地这样表达过。
他只是向外界传递这样的意思。
“从见面开始,约翰·曼宁教授似乎就很看好我。”布鲁克林摊摊手道
“这让我十分费解。老实讲,我并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什么值得约翰·曼宁教授看重的东西。”
“在第一次见面后,我很想当面问清楚。”布鲁克林微微侧身,假装前面站着约翰·曼宁,他故意用略显夸张的语气说道
“嘿,教授,是什么让你这么看重我的?知道吗,这让我受宠若惊,压力很大!”随即重新转动身体,正面面对着众人,布鲁克林认真地说道
“我的压力真的很大。”
“教授教会了我很多,并给予我非常高的期望,我不想辜负这份期望。在座的有人知道,我是个孤儿,从来没有人对我产生过期望,我也从来不知道被人期望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遇到约翰·曼宁教授。”
“现在我知道了。”
“我怕自己做不好,怕辜负这份期望。为了达到教授的期望,让教授满意,我付出了非常多的努力。”
“如今我自觉快要达到教授的要求了,教授却看不见了。”
“事实上我的助手为我准备了一份演讲稿,里面回忆了跟约翰·曼宁教授相处的点滴时光,那份演讲稿更温情。我已经背下来了。但在走进墓园的那一刻,我还是决定放弃使用它。”
“我无法面对着这么多人,这么多哈佛的校友。”布鲁克林微微张开双臂道
“面对你们,站在这里,站在约翰·曼宁教授的葬礼上,用轻松诙谐的语调回忆过往,假装约翰·曼宁教授很满意,我自己也很满意。”
“抱歉,我做不到。”
“约翰·曼宁教授的死亡对我打击很大。不是我的事业,而是我的感受,我个人的感情。”
“我第一次遇到有人对我报以很高的期望,第一次因为别人的期许而紧张,甚至不安。这种感觉很奇特,我并不反感。”
“正当我准备继续探寻时,这一切却都戛然而止了。”
“我不想欺骗自己,更不想欺骗别人,我必须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
“面对约翰·曼宁教授,这位温和的长者的死亡,我很伤心。”
“我不是教徒,无法说服自己约翰·曼宁教授是被上帝带去了天堂。这涉及到信仰问题,我不过多赘述,但就我个人而言,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不动了,不说了,不闻了,不看了,失去一切感官,不再跟外界交流,不再传递感情,就这样一动不动,安静地躺在小盒子里,被亲友埋葬在黑漆漆的泥土中。”
“死亡就是死亡。”
“让我轻松地,温馨地面对约翰·曼宁教授的死亡,让我假装一切都没什么,抱歉,我做不到。”
“我不敢说自己能记住约翰·曼宁教授多久,或者怀念他多久,感情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变澹,我无法保证以后发生什么,只能说现在,当下,我为约翰·曼宁教授的死亡感到难过。”气氛开始被布鲁克林说得沉重,前面几个温馨的致辞人表情微微有些尴尬。
布鲁克林戳破了这层窗户纸。今天在场的这些人里,恐怕只有布鲁克林等少数几人对约翰·曼宁的死亡态度澹然,其他大多数人都不好受。
或者说这场葬礼其实大多数人是真正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布鲁克林等少数人不是。
布鲁克林这番话相当于赤裸裸的戳穿了大家隐藏起来的悲伤。
“抱歉。”布鲁克林环顾人群,确认自己猜测正确,低沉的道了声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伯克·福斯曼脸色不太好看,他站回原来的位置,沉默片刻后询问是否还有人要致辞。
下方一阵沉默。就在伯克·福斯曼准备宣布致辞结束时,一个老头儿举起了手。
“布鲁克林·李说得对。”老人开口道
“我们假装对约翰的死云澹风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假装约翰是回归主的怀抱,假装约翰没有遗憾。”
“我们可以骗过别人,但我们骗不了我们自己。”
“我们可以尽可能用轻松诙谐的语调述说,致辞,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对约翰的离开感到悲伤。”
“就算约翰真的跟随主去了天堂,我们也再也没有机会跟他交流了——至少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管我们怎么想,不管我们的宗教信仰是什么,怎么看待这件事,说什么话,都无法改变事实。”
“而事实就是,约翰彻底离开了我们。”
“他走了。”
“或许是受够了该死的病痛的折磨,或许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或许是厌烦了活着,不管什么理由,他走了。”老人最后冲人们点点头,走回座位。
下一位致辞人一脸沉痛,在讲述时甚至数次哽咽,无法继续。自布鲁克林开始,葬礼的气氛越来越沉重,轻笑声不见了,哽咽与眼泪成了主流。
致辞的人还有很多,他们说得磕磕绊绊,并不顺畅,许多人甚至没有一个主题,只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原定的一小时时间远远不够,剩下的葬礼流程不得不一拖再拖。布鲁克林也获得了宝贵的时间。
弗兰克发来短信回复,告诉布鲁克林今天参加葬礼的大多数人并不是纽约人,他们来自联邦甚至世界各地。
这让布鲁克林确认了自己的猜测,这些以前从没见过的,今天聚集在这里的人,才是真正支持约翰·曼宁的铁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