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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心理学与微表情专家,您认为一个人罹患精神疾病与未罹患精神疾病该如何区分跟定义?”安妮·奥尔丁顿一上来就问了个不同寻常的问题。
卡尔·来特曼眼睛亮了亮,他思考片刻,摊了摊手。
“女士,你提了个很好的问题。坦白说,它有些难倒我了。”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精神类疾病更依赖于受试者主观感受的反馈,目前我们还无法通过试剂、特定动作、图像等客观手段进行确定。”他停顿了一下,刚准备长篇大论,就被安妮·奥尔丁顿打断了。
“也就是说,精神类疾病更多是受试者,也就是患者的主观反馈,即便客观上患者正常,患者仍然可以通过误导等手段造成主观反馈偏差,被诊断为患病。而这种情况我们现在无法避免,对吗?”这是个诱导性问题,但昆特无暇顾及,他正在跟杰森·布尔凑在一起,紧锣密鼓地商量着该怎么扳回一城。
安妮·奥尔丁顿比他经验充足。她没有让卡尔·来特曼长篇大论地上公开课,她直接用简单易懂的比喻代替了长篇大论。
“没错,差不多是这样的。”卡尔·来特曼觉得这位女士比刚刚那位男士聪明,连面部都柔和起来。
“或者也可以说,只要一个人足够了解测试原理,他可以根据需要给出假的主观反馈进行误导,引导测试结果走向任何他想要的结果上去,是吗?”
“理论上是可行的。”卡尔·来特曼点点头道。
“也就是说,一个人在对整套测试原理足够了解的前提下,他究竟有没有患病,谁也无法确定,他自己可以让自己想患病就患病,想不患病就不患病,对吗?”安妮·奥尔丁顿继续追问。
“如果你指的是诊断结果的话,没错,是这样的。”卡尔·来特曼一边回答,一边冲安妮眨了眨眼。
“被告能欺骗两次专业精神鉴定机构,说明他足够了解测试原理,在这样的前提下,他的这份精神鉴定真的可信吗?”安妮·奥尔丁顿的这个问题似乎是在问卡尔·来特曼,又似乎是在问其他人。
“精神鉴定依托于受试者主观反馈。”卡尔·来特曼盯着安妮·奥尔丁顿,眼含笑意地给出回答
“鉴定结果也只是一个主观结果,尽管我们通过诸多手段辅助,让它尽量接近客观结果,但它仍然不够客观。”
“如果用一个叫可信度或置信度的东西标注鉴定结果对客观结果的相似程度的话,通常鉴定机构给出的鉴定结果可信度为90。”
“受试者因对主观反馈有所误导,会造成可信度降低,但通常不会低于80。”
“如果你问我这份报告可信吗,我会告诉你,它有百分之八十可信?”卡尔·来特曼继续笑着说道
“也许你可以相信它的前百分之八十内容。”这明显是句玩笑话,引得陪审席上几位陪审员笑出了声。
这可比枯燥无聊的专业词汇有趣儿多了。安妮·奥尔丁顿并不气馁,还要再问,布鲁克林却敲响法槌阻止了她的问题。
他已经不耐烦双方继续在‘这份报告究竟可不可信’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精神鉴定受限于科技手段与人类对精神世界的探究深度,以及受试者精神、情绪波动,无法给出类比数学公式、天文轨迹或语法词汇这样精确的结果。但法庭采纳精神鉴定结果,即默认精神鉴定结果为100可信,请双方不要再在精神鉴定是否可信的问题上继续纠缠。”
“经过考虑,法庭认为经过认可的、相关鉴定机构出具的合法证明材料均可采纳,即100可信。”安妮·奥尔丁顿沉默了一会儿,冷声说道
“但彼得·约翰逊前后做过三次精神鉴定,三次精神鉴定报告的结论都不相同。”布鲁克林耐心的解释道
“正因为前两次精神鉴定结果的差异性,法庭才会申请对被告进行第三次精神鉴定。并考虑到前两次鉴定过程可能存在的漏洞,有针对性地邀请了八位专家,设计新的鉴定思路进行鉴定。”
“但八位专家中仅有两位在鉴定结果上签字确认,另外六位并不认可这份鉴定结果。”安妮·奥尔丁顿寸步不让地争辩道。
布鲁克林沉默,没有再做解释。并非他无话可说,而是这涉及到法官的权力问题。
在这座法庭内,这份鉴定报告他是可以采纳也可以不采纳的。采纳有采纳的理由——两位专业人士加来特曼博士签字认可了,不采纳也有不采纳的理由——另外八位专业人士没有签字。
是否采纳鉴定结果,是法官的权力。因为对来特曼博士及自己能力的信任,现在布鲁克林决定采纳鉴定结果,这是他在行使法官的权力。
安妮·奥尔丁顿不同意法官的裁定,布鲁克林解释一句,是在向她释疑,再解释下去,就是对法官权力的质疑了。
现在安妮·奥尔丁顿继续质疑布鲁克林的决定这一行为,就不是客观上的对错问题——法官决定是否采纳某项证据这一行为本身就是法官的权力,并无对错——而是在挑战法官的权威。
这种官司就算打到最高院、打到总统面前去,布鲁克林也是稳赢的。安妮·奥尔丁顿错误地将布鲁克林采纳鉴定结果这一行为理解为法官主观上对罹患精神疾病的被告的同情,对检控方的不支持,而忽略了这本身就是法官的权力这一事实。
“我方申请就法院对被告的三份精神鉴定报告裁定提起中间上诉。”安妮·奥尔丁顿见布鲁克林不说话,冷声威胁道。
“检方提出针对法院对被告的三份精神鉴定报告的裁定的中间上诉。”布鲁克林立即顺着宣布道
“在中间上诉未出现结果期间,法庭将暂停018-edny09-018号桉件的审理工作。”宣布的同时,布鲁克林立刻站起身,敲响法槌,然后不管下方众人的一脸懵逼,转身就走,生怕安妮·奥尔丁顿反悔。
“鲍勃,立刻准备018-edny09-018号桉件的部材料,力配合检控方上诉要求。”布鲁克林返回内庭,边走边吩咐道
“一次不行就两次,巡回院上诉失败她要是想往最高院上诉,继续配合她,她要是想往参议院往总统那里上诉,哪怕是她想往上帝那里去上诉,我们都配合她。”…………………………晚上,巴鲁克学院食堂爆炸袭击桉最新进展登上各大媒体新闻。
除过博眼球瞎说的节目之外,专业性强的严肃性媒体一边倒地站在了布鲁克林这一边。
但凡有点儿上庭经验的人都能想明白的一件事,这不是证据该不该被采纳的问题,也不是证据合不合法的问题,这是检控方在挑战法官的权威问题。
法官在法庭上具有无上的权威!这是司法赋予法官的权力,是联邦司法的基础之一。
在法庭上,法官才是那个话语权最大的人。法官的话甚至大过真理!认为法官审判有问题,可以在结束后提出上诉,自有巡回院或最高院受理,认为法官做出不公正判罚,可以在庭审结束后投诉法官,自有司法行为委员会进行审查,唯独不能当庭质疑法官。
正是因为赋予法官的最大话语权,法官才能大胆地对任何桉件进行审判,而不需顾忌被告席或原告席上沾着的人的身份跟地位。
这一点一旦被动摇,法官的话语权一旦被挑战,法官还敢在法庭上审判地位权势比自己高的人吗?
在被赋予最高话语权时,法官都有可能受法庭外的权势地位影响,现在连最高话语权都收回,庭外因素岂不是对庭内影响更大!
除开某些博眼球的节目,正规媒体纷纷将这一道理进行分析,表示对布鲁克林法官的支持,同时对安妮·奥尔丁顿的行为进行指责。
连一向看不惯布鲁克林的abc都没有说布鲁克林半点儿不是。他们认为
“布鲁克林·李的做法是完合乎法官职业要求的,在这件事情上,他的做法完美无缺。”在谈到安妮·奥尔丁顿的行为时,abc的主持人毫不留情地指责道
“安妮·奥尔丁顿检察官的行为会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她是在滥用检控方的中间上诉权,撬动联邦司法的基石。中间上诉权的作用不仅仅是对证物的过滤和筛选,同时也是对法官权威性的挑战,每一位握有中间上诉权的律师在每次行使这项权利之前都要经过反复考量,再三确认后,才会小心行使。而安妮·奥尔丁顿检察官仅仅用了不到三秒钟的考虑时间,上帝!这看起来更像是私人恩怨!”a的节目主持人则直接悲观地表示
“一旦中间上诉结果裁定安妮·奥尔丁顿胜诉,那将是联邦司法界的至暗时刻。从此以后联邦司法再无公正公平可言,联邦将没有一位法官敢于做出公平公正的裁决。而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安妮·奥尔丁顿!”
“记住这个女人!一旦至暗时刻降临,她就是罪魁祸首!”第二天,周六。
网络上开始不断涌现对布鲁克林的声援与对安妮·奥尔丁顿的声讨。纽约州、尹利诺尹州、堪萨斯州、印第安纳州、得克萨斯州、蒙大拿州……来自各个地方的州法院法官、地方治安官、联邦地方法院法官,纷纷表示了对布鲁克林的支持。
底特律、洛杉矶、华盛顿、纽约……联邦多地知名检察官或退休法官对安妮·奥尔丁顿表达了谴责。
开始有越来越多司法界人士关注这件事,越来越多司法界人士对这件事发表看法。
于是舆论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专业人士及大部分人表示对布鲁克林的支持与同情,少部分顽固不化的人则表示对安妮·奥尔丁顿的同情与支持,他们同时强烈谴责支持布鲁克林的人及布鲁克林本人。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这么多人欺负一位女性,既有失风度,又有性别歧视之嫌。
布鲁克林身为男性,难道就不应该退让一步吗?就算撬动了联邦司法公平公正的根基,难道安妮·奥尔丁顿被这么多人谴责就不可怜吗?
万一她想不开自杀了怎么办?这种声音很弱小,却很坚定,在舆论不断发酵中茁壮成长。
于是原本只有司法界及少部分人关注的事情,影响力开始不断扩大。当时间来到周日,一位自称偶遇到安妮·奥尔丁顿的人发布了一张安妮·奥尔丁顿满脸憔悴、双眼红肿的照片后,事情开始变得不受控起来。
那股弱小的声音突然壮大,争论的焦点开始从‘安妮·奥尔丁顿不该滥用检控方的中间上诉权对法官的权威进行质疑’变成‘男性语言暴力女性’。
布鲁克林开始遭到大范围声讨。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布鲁克林的社交账号下留言,要求他公开向安妮·奥尔丁顿道歉,不论是当事人布鲁克林跟安妮·奥尔丁顿,还是一众司法界人士都是一脸懵。
大家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的本质还能发生变化。安妮·奥尔丁顿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进行了澄清。
她声称这只是一次平常的中间上诉,是法庭内检控方与法官对证据认知不同的争论,无关性别。
她写道
“即便换一位女性法官,或者我是一名男性检察官,事情依旧会发生,不会改变。”她这条澄清发出后当天下午,又一股奇怪的声音冒了出来,迅速取代原本支持安妮·奥尔丁顿声音。
‘为什么只提男性跟女性!这是对非二元性别的歧视!’至此,布鲁克林感觉事情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短短一下午,安妮·奥尔丁顿直接被这股汹涌的神秘力量喷到自闭,她直接关闭社交账号,并接受了abc采访,冲着镜头大吼道
“这是一次正规的、合法合规的司法行为,不要给我乱扣帽子!我不歧视任何人!也请某个团体不要来招惹一名检察官!尤其是女性检察官!”她的情绪明显有些崩溃,冷艳的外表再也维持不住,大眼睛水汪汪的,但她依旧倔强地憋着眼泪,不肯让它流出来。
她冲着镜头最后大喊了一句
“没学过法律的人,无权对我做出任何评价!你们没有权利这样说我!”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