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微微一点头:“辛苦了。”然后进去了。
同在门边的一个年轻经纪,这会刚闲下来,小声问胡大发:“话说,你不是说你是常州人士吗,又不是商人,那日怎么会来官牙局晃荡。况且以你的身手,去军营里,立个军功,吃皇粮,还不比在这里站门口好?”
虽然官牙局的收入是不错,可怎么想都还是没有当官来得舒爽。
胡大发叹气:“唉,我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经纪越发觉得奇怪,可是不管怎么问,胡大发都不肯多说了。
朱柏从来不问出身,所以这官牙局里当差的人也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
或许胡大发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往事呢。
正说着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
指挥使进去找朱柏汇报。
其他士兵在门口歇着。
那经纪又找士兵聊天:“话说,你们本来都是京畿守卫的士兵吧,如今被调来兵马司,可好?”
士兵们交换了个眼神:什么叫可好?简直好太多了!
大明的军户,世代要当兵,比做奴隶还惨。
军户每户出一男丁赴卫所当兵,称“正军”。家中其余男丁称作“馀丁”或“军馀”。在正军赴卫所时,须派至少一名馀丁随行,以助其生活。
本来朝廷是给了每个“正军”粮食,田地和房屋。
可是当官的层层盘剥,下面的士兵根本拿不到那么多,生活困苦,还有做不完的劳役。
至死也脱不出身。
如今他们来了兵马司,虽然没脱离军户,可是俸禄待遇比过去都要好,还不用上战场。
所以如今京畿守卫的士兵心中都有一个默契,要想从这苦海活下来,只有到湘王身边去。
只是要是他们把这些话说出口,怕被人又拉回兵营去,所以都只是笑笑。
经纪挑眉:“诶?怎么都不出声呢?”
胡大发说:“嗨。你就别为难别人了。”
有个稍微年长一点的拍了拍经纪的肩膀:“好好干。湘王是我见过最好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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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召几个尚未就藩王爷,将来属地的最高军事长官中秋入京面圣。
那意思也是让藩王们和藩地的武将们见个面。
老朱今日叮嘱朱柏必须上朝,不准乱跑,因为这些武将中就有朱柏的外公,如今镇守长沙的临川侯胡美。
朱柏出生的时候,胡美没有机会入宫探望。
在洪武四年,胡美外放长沙,期间再没回过应天。
所以这还是他们爷孙正儿八经第一次见面。
今日上朝面圣立好后,他便忍不住在大殿上搜寻朱柏。
看到站在武官最前面的那个小身影,不由得眼眶一热。
上个月朱柏满了八周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吃不饱穿不暖,他相比同龄的孩子还是要瘦小许多。
听说这两年朱柏争气,他们两母子在宫里的日子好过许多了。
这会儿,朱柏在玩手里的玉圭,压根就没听旁边的臣子在说什么。
胡美哭笑不得:外面传得天花乱坠,说朱柏工于心计老谋深算。其实还是个孩子。
等大臣们说完,朱标上前汇报最近一次,也是第一次对官牙局和官家银庄的巡查。
所有账目符合规矩,没什么问题。
然后御史大夫便站了出来,说:“臣以为湘王从官牙和官方银庄里面提走一半利润,此事不妥。”
老朱挑眉:“哪里不妥?”
你们这帮腐儒,除了会花咱的银子,骂咱,屁用都没有。
咱的儿子帮咱干活,你们还不许咱给他俸禄了?!
御史大夫:“湘王年幼,享有如此钱财,于皇上,于朝廷,于殿下自己,都不好。”
老朱冷笑:“赈灾粮运不到位的时候,你们一百多个大臣束手无策,是咱这个小儿子出了建立官粮银行,全国调配的法子,才解决了问题。运粮人吃粮的问题,你们在朝堂上吵了几日,唾沫横飞,面红耳赤,一个有用的法子都没想出来,也是老十二说了盐引换粮结局了。官牙局,官方银庄,五城兵马司,他都管得井井有条。那个时候,你怎么不出来请罪,说自己一把年纪还不如一个孩子能干?!这会儿银子哗哗地赚,你们就眼红了,就觉得不合适了?你们想来拿这个银子,也要看你们配不配?!”
御史大夫跪下:“皇上,这本应该是国库的银子。是太子该主持的事。”
老朱气急反笑:“是了是了,你们知道自己没脸皮直接来要银子,几日前,咱又把你们插手官牙局的路子堵死了。所以你们就要往太子身上扯。咱今儿就把话撂在这里。只要湘王在咱身边一天,这几件事,咱就只交给他。也只有他能办好。再敢在朝堂上或者写折子上来叽叽歪歪的,先打二十板子,再贬到岭南给咱种荔枝去。”
御史大夫满头冷汗,匍匐在地上:“臣遵旨。”
老朱冷冷望着他头顶:“你住的廉租房,还是老十二提议筹钱来建的。做人不能这样,吃饭又要摔碗。你也四十好几了,饱读圣贤书,这点道理应该明白。”
御史大夫越发无地自容,匍匐在地上:“臣羞愧。”
言官们赫然明白朱柏当时那么“好心”花心思花钱来建廉租房的目的。
言官们为了自证清廉,十个有十个都住在廉租房里。如今吃人家的嘴软,那人家的手短,以后还怎么弹劾朱柏。
若是搬出来,又更说不清楚自己之前没钱租房,如今怎么忽然又有钱了?
他们愤愤看了一眼朱柏。
朱柏用玉圭掩着嘴打个哈欠:无聊……
这帮酸儒表面上忠君爱国,内里厚颜无耻,沽名钓誉,都是伪君子。
老朱今日骂言官骂得爽,心情无比好。
散了朝,朱柏忙趁机说:“父皇,听说天界寺的腊梅开得不错。儿臣想去逛逛。”
老朱斜眼望着他:“小子,又在憋什么坏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去外面逛还问咱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