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大才子请我同坐?
这面子可得给啊
陆文景微笑示意后,道:
“既然杨公子有请,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你那张桌太小,坐三个人有点挤,待会上来些吃食,就更盛不下了”
“少爷,老奴就不用同坐了吧?你们都是文人雅士,老奴一介粗人,上不了台面”
刘嗣赶紧回绝道,同时站起身来。
“说好了一起吃宵夜的,我怎么能因为外人相邀而冷落了刘叔?”陆文景神色稍正,转而面向书童,“还请小友转告你家少爷,就说咱们两桌拼一下可好?”
“拼一下?陆公子可真会说笑啊”
书童愕然,想必是从来没听说过拼桌一词,文人骚客最为讲究形式和格调,拼桌显得有些粗鄙,却是入不得法眼。
觉出这个小书童有些难做,陆文景努努嘴:
“去问问呗,没准你家少爷同意了呢?”
“这好吧。”
小书童挠着头,返了回去,在杨慎的耳边说了几句,杨慎眼睛微微睁大,望向这边,似乎想亲自确认一下。
陆文景微笑着点点头,就当做回应了。
杨慎迟疑了一下,跟小书童嘱咐完后,眼中竟放出些期待的光彩。
小书童来传话:
“少爷同意了,请您把桌子搬过去。”
“好,稍等一会儿啊。”
陆文景叫来几个茶倌,帮忙把桌子抬了过去,和杨慎那桌并在了一起。
众目睽睽之下,他与刘管家一前一后走到杨大才子身前,还未寒暄,对方先起身拱手道:
“怀真兄名声在外,今日得以相见,荣幸之至”
怀真是陆文景的字,古代人不直呼其名,更显得亲近。
“用修兄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陆某才是三生有幸。”
陆文景也拱手,两人各自介绍了带来的随从后,并排坐了下来。
见刘嗣还站着,陆文景招呼:
“刘叔,一起坐吧。”
“这”刘嗣还是觉得不妥。
杨慎倒是很大方,笑道:
“你家少爷都发话了,刘老管家还不赶紧坐下?”
“谢少爷和杨公子。”
刘嗣谨慎地挨着自家少爷落座,心中有些触动。
要知道,之前跟着老爷出门在外,他一个老管家只有站着服侍的份,哪能像现在这样平等对待?
尤其现在,当着内阁阁老之子杨慎的面,也丝毫不外待自己,搁到任何一个奴才身上都会感恩戴德,诚惶诚恐。
少爷仁义,不是一般人啊
刘嗣暗暗道,更生出了忠诚辅佐之心。
这时,周遭的茶客之中,又生出了些惊疑之声。
“那杨大才子怎么与陆文景坐一起了?”
“还两张桌子拼到一起坐,杨用修也能忍啊”
“真气人,方才我凑上前去搭讪,杨用修爱理不理的,怎么会对一个商贾之子如此上心?”
不少茶客看向陆文景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善,更多的是嫉妒。
开玩笑呢,能结识内阁阁老、武英殿大学士杨廷和的公子,是件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更何况,陆文景还是杨慎请过去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陆文景感受到周围气氛骤冷,苦笑:
“用修兄此举,让陆某成了众矢之的啊”
杨慎一怔,白皙的脸上立刻有些愧色,却道:
“不用管他们,一群趋名逐利者罢了,我请的可是一心为民,不畏强权的陆怀真,干他们何事?”
说着,杨慎用清澈而略带凌厉的目光横扫一周,故意大声道:
“怀真兄与我一见如故,君子坦荡,何惧小人恶言毒语?”
听此,那些不善的目光立刻收敛起来,众人不敢再私下议论。
陆文景不由得对这位大才子另眼相看,到底是杨廷和的儿子,做人的格局比普通人高太多了。
“用修兄抬举了。”陆文景浅笑。
杨慎凑近,眼神灵动:
“整个京师的所有士子之中,只有怀真兄你敢做敢言,不惜丢掉功名,也要声讨八虎暴行,就凭这份勇气和担当,在下佩服不已”
“那只是陆某一时兴起,还险些害了自家性命,不值得称道。”
陆文景谦虚道,却暗想你个老六,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佩服我的话,你也可以骂他们啊,要说文采风流,你可比小爷我强太多了,估计能把刘瑾骂出花来。
杨慎叹道:
“可惜我身不由己,否则一定追随怀真兄,和那八虎斗上一斗才好。”
“用修兄可别学我,杨阁老如今是朝中重臣,身边的人一言一行都得谨慎。”
陆文景故意提他老爹,却让杨慎面带苦色。
“家父再三告诫,不让我掺和朝堂的事情,但眼下那八虎祸乱朝纲,搞的天怒人怨,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啊”
“不能忍也得忍”陆文景淡淡说,“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八虎的厉害,天下皆知,一意孤行,恐怕是飞蛾扑火。”
杨慎沉吟了一会儿,又问:
“怀真兄真是这么觉得?当下有不少直臣和言官私下里编排老师和家父,说谢刘两位阁老都被刘瑾驱逐了,李阁老和杨阁老怎么有脸留在内阁?还说他们和八虎是一伙的,早就被收买了”
杨慎提到的老师,正是内阁首辅李东阳,两人有一层师徒关系。
而谢刘两位阁老,指的是刘健和谢迁两人,先前因为刘瑾的缘故,被遣送回家了。
陆文景瞧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些好笑。
没想到堂堂的杨大才子,权臣之后,也有苦恼的时候?
“用修兄想知道答案的话,不该问我一个小商贾,直接问杨阁老不好么?”
“这”杨慎神色有些难堪。
陆文景的话不能再明白了,你老子你要信不过,回家好好盘问,干嘛搁我这找安慰?
这时,那茶倌正巧端着些吃食过来,竟然是两碗臊子面,还热乎乎的在冒气。
“小的知道陆大少爷是山西人,爱吃面食,特意让厨子做了两碗面,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陆文景嗅了嗅,赞道:
“味道很正,你那厨子手艺不错,多给些赏钱。”
刘嗣从怀中掏出一小锭银子,约莫有十两,放于桌角:
“少爷赏你们的,接着吧。”
“多谢少爷、多谢少爷”
那茶倌欣喜非常,拿起银子收好,笑嘻嘻地正要躬身退下。
“等等”陆文景想到什么,叫住了他。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吃面不吃蒜,香味减一半,去取一头大蒜来,少爷我要就着吃。”
这茶倌错愕,竟愣在当场。
“您确定要生吃大蒜?”
“嗯?有什么问题吗?”
陆文景问道。
“没没有,小的这就去取”
茶倌应了一声后,躬身退下,不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返了回来,将一颗蒜头端正地摆在了陆文景的那碗面旁边。
一看到这大蒜,杨慎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对劲了。
在茶楼吃面条,已经够奇怪的了,这位爷居然还要就着大蒜吃?
这味道也太冲了点
“用修兄,得罪了啊。”
“没关系,我不介意,请便、请便”杨慎笑得有些勉强。
陆文景腹中馋虫大动,拿起筷子“哧溜哧溜”大口吃面,又剥开个蒜瓣,直接扔到嘴里“咯吱咯吱”嚼得痛快,丝毫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一边,刘嗣一开始还担心自个儿吃相难看,可看到少爷这个狼吞虎咽的样子,也放心地大口吃了起来。
哧溜哧溜
咯吱咯吱
簌簌簌
这吃面的声音甚至盖过了楼下戏子的唱词,让三层所有的茶客眉头直皱。
要说最倒霉的,就是挨着陆文景身边的杨大才子了,本来就不喜大蒜味道的他,此刻被熏得眼泪打转,整张脸都发黑了。
那杨家的小书童捏着鼻子凑上,小声说:
“少爷,不如咱们换一桌?”
杨慎虽然也有此意,可碍于面子,只能忍道:
“没关系,他们就快就快吃完了”
哪知道,他还是低估了陆文景的食量。
“茶倌,再来两碗,加两头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