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听到赵红锦的问话,在大殿之内环顾了一番。
他这个举动顿时让大殿内的群臣紧张了起来,生怕他的目光会停在自己身上,这种时候他看向谁,谁就倒霉了,行刺外邦使团这种事他指认谁,谁都说不清楚。
可是邵曦看了一圈后,目光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稍作停留,而是回过头又看向了赵红锦。
“回圣主话,下使曾与行刺的那群人交过手,那些刺客进退有度,配合默契,而且使用的兵器都是统一的样式,并不似江湖上那些收钱杀人的杀手,倒像是军伍出身的兵士。尤其是其中一人的剑法非常特别,明显是一个常年用刀之人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而改换了自己的兵器,只不过在剑法中透露出了诸多刀法的习惯动作,而且此人的武功已在五品之上,出招凶猛狠辣,看起来并不是一般的江湖刀客,倒像是历经沙场征战的军人。”
邵曦此言一出,大殿之内的群臣一片哗然。
刺客是军伍中的兵士,这朝中手握兵马大权的除了傅佐良还能有谁?能够随时调动兵马前往夹口山谷的也只有傅佐良了。
这朝堂之事很多时候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有些事情是明知道却要装糊涂,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前两天黑旗卫统领许银彪刚刚被傅佐良莫名其妙地打了三十大板。
此事恰巧是发生在使团进城之后,与之前刺客突袭使团怎么看都有些因果关系,加上之前傅佐良极力反对两国建交之事,朝中已经开始流传是傅佐良指使许银彪暗中行刺不成恼羞成怒,才打了许银彪的板子。
更有消息灵通之人发觉最近两日许银彪家中之人曾出现在相国府门前,似乎是前去送信,这些本就说不清楚的事情再被有心人一番添油加醋之后就更加扑朔迷离,令人浮想联翩。
最巧的是许银彪的师弟韩笑,也就是韩增的侄子恰巧用的就是剑,而且与许银彪一样同为五品。
这么多的巧合放在一起,经过有些人的揣测之后便完全被解读成了许银彪受傅佐良指使前去行刺使团,之所以更换兵器,一是为了隐藏身份,二是为了借机将此事栽赃到韩笑身上,借以将矛头直指相国韩增。
韩增原本在朝中就表现得温和、低调,给众臣留下了贤相的印象,再加上众人经过这么一番联系和解释之后,更加让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此事乃是傅佐良所为。
这样的效果正是之前韩增想要达到的,韩增安排韩笑行刺,并特地让他在行刺过程中将刀法加入到自己的剑法之中,故意让邵曦发现。
先将自己放在一个被人怀疑的位置上,然后再通过各种细节上的分析将怀疑的对象逐步转为傅佐良,这样便可以完美地掩盖自己陷害傅佐良的真相。
不得不说韩增的这种安排的确是足够高明,只可惜邵曦并没有上当,反倒是因此而发觉了韩增的阴谋。
赵红锦听到邵曦这么说,故意将目光看向傅佐良,傅佐良却依然是一言不发,闷头喝着自己的酒,似乎他们此刻所谈之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可恰恰也正是因为傅佐良的这个反应,使在场众人认为傅佐良是在故作镇定或是因为狂妄至极才毫不在乎,更加确信此事是他所为。
但此时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没有任何实证的,一切都只是众人的猜测而已,就算是傅佐良的疑点最大,也没有人敢说这事就是傅佐良干的。先不说怕不怕弄错,就算真是他干的,谁想站出来质疑他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想想会不会遭受到他的报复。
此时的邵曦与赵红锦都没再说话,他们在等韩增做出反应。那么,他们为何如此确信此时韩增会有反应呢?这不得不说邵曦提前所作出的精妙安排,那便是苦肉计加诈降计。
原本傅佐良并没有指使许银彪前去行刺使团,如今却打了他的板子,许银彪差家人给相国府送信,向韩增表达投靠之意。
理由是傅佐良得知生擒的刺客一口咬定是受自己指使,并且带头之人便是许银彪,便误以为是许银彪知道自己反对两国建交之事,自作主张带人前去袭击使团想在自己面前邀功,所以才打了他的板子。徐云彪觉得自己冤枉,可傅佐良又不听他申辩,于是许银彪决定转投明主投靠相国韩增。
既然投了韩增,为了证明自己投靠的诚意,要配合韩增陷害傅佐良,站出来证明行刺之事正是傅佐良指使自己所为,如此一来傅佐良便无从辩解,毕竟许银彪曾是他的心腹之人,如今能站出来指证他,没有人会不相信。
邵曦的这个安排是完全掌握了韩增的心理,知道他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同时通过此事许银彪也能够获取韩增的信任,以便长期在其身边潜伏,以待日后关键时刻启用。
所以,如果邵曦的计划不出差错,此时的韩增应该会将许银彪抬出来将使团遇袭一事就此坐实,将这盆脏水结结实实地泼在傅佐良身上。
也正如邵曦所料,此时韩增已从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向大殿中央走来。
邵曦心中暗自发笑,果然自己计划中的每一环都是如此的顺滑无比,完全是在按照自己的剧本在发展,这样下去最终南赵的朝堂必定会土崩瓦解,分崩离析,从此再也无法对景元帝国的南境构成任何威胁。
这是个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计,从南赵朝堂的角度来说,邵曦假意与韩增合作,实则是与小皇帝和傅佐良通过各种手段瞒天过海,最后要对付的目标正是韩增。
而从邵曦自己的角度来说,帮助赵红锦和傅佐良除掉韩增,同时有意离间赵红锦与傅佐良的关系,唆使赵红锦趁机收回傅佐良手中的兵权。
这么一番操作之后,南赵的两大柱国从此就都从朝堂中消失了,留下一个小皇帝赵红锦却因之前那些过河拆桥的举动而再难得到朝中众臣的忠心辅佐,从此孤木难支。
对于景元王朝来说,这样的南赵便不足为患了。
在整件事情当中,其实韩增只处在第一层,第二层是邵曦与赵红锦和傅佐良,第三层则是邵曦与赵红锦,第四层是邵曦,还有个第五层那就是景元帝国的皇帝萧常毅。
当初萧常毅之所以让邵曦作为使臣出使南赵,很大程度上就是知道这家伙走到哪里都会搞风搞雨,必定会将南赵朝堂搞得鸡飞狗跳。
从这一点上看,韩增与萧常毅的差距可不是一点半点了,一个南陲小国的相国又如何与中原上国景元王朝的皇帝相提并论?
当韩增眼中盯着权力的时候,萧常毅的眼中已尽是九州天下。
此时的韩增走到大殿中央,对着赵红锦躬身行礼后,不出邵曦所料地直奔主题。
“启禀圣主!既然此时已说到了景元使团在夹口山谷遇袭一事,那么老臣正有一事要禀告圣主,此事也正与使团遇袭之事有关。”
赵红锦这会儿心里比谁都清楚韩增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只是为了配合着将这出戏演下去,于是便故作惊讶地站起身来。
“相国所要说的事竟与这景元使团遇袭一事有关,不知是何事?相国快快讲来。”
韩增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傅佐良,躬身说道:“两日前,黑旗卫统领许银彪差家人前来老臣府上送信,说是想与老臣见上一面,但因受到大将军责罚被打了三十大板,卧于榻上行动不便,所以请老臣过府一叙。老陈去了之后,从那许银彪口中得知行刺使团之事正是大将军傅佐良指使他带人前往,因行事失手,事情败露,故而对其责罚。那许银彪觉得对外邦使团出手行刺本就有违军规法纪,如今却又无端被罚,感到心中不忿,便与老臣揭发傅佐良所为,并愿作为证人当面指证。老臣这里有许银彪亲自书写并画押的证词,若是圣主要当面询问,老臣即刻便派人前去那许银彪家中,将他抬至平澜殿上与傅佐良当面对质。”
话音刚落,整个平澜殿中“轰”的一声就炸锅了。
满朝文武有人立刻站出来指责傅佐良有违朝纲,实属乱臣,也有人表示不敢相信,觉得此事实在是不可思议,更有人大骂韩增胡说八道,栽赃陷害,但更多的人是在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总之整个场面是乱哄哄的一片。
跳出来指责傅佐良的大多是文臣集团站队韩增的人,而骂韩增的又多是武臣集团的那些武将,最多的便是那些骑墙派,两头谁都不想得罪,于是只能小声地嘀咕,静观事态的发展。
这个时候傅佐良有反应了,只见他大手往案几上一拍,愤然起身,指着韩增开口便骂。
“韩增你个无耻之辈,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却将此事栽赃到老夫身上,简直是居心叵测,恬不知耻,真是个无耻的小人。”
邵曦看着傅佐良心说:“影帝,请收下我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