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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宏伟没有接父亲的话,而是举起酒杯与父亲相碰,喝了一口放下,才问道:
“爸,你现在每月工资多少?”
韶国权放下喝了一半的酒杯,“我一个副股级,乱八七糟加起来到手四千出头。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怎么了?”
说完,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
韶宏伟又往母亲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鱼,问道:“妈,今晚咱这一顿饭得一百块钱吧。”
张金花看了看桌上的四道菜,点头道:“嗯,不算酒的话,一百出头。”
随即又道:“可咱家也不是天天都这么个吃法,那不成财主了。”
韶宏伟笑道:“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财主水平,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好不好。”
“好,就算今天是因为我回来,改善了一下。那咱们打对折,一日三餐最少得六七十块吧?”
张金花这才点点头:“差不多。”
韶宏伟继续算道:“家里一个月的生活费怎么也得小两千块,还只能维持中下水平。咱们再保守一点,加上水电煤气费,每月算两千出头,不多吧?”
张金花筷子在嘴边停住,看着韶宏伟:“儿子,你算这个干嘛?”
韶宏伟又转向父亲问:“爸,你这副馆长跑前跑后的事多,离不开车。你的五菱宏光用油、停车费、维修保养,一个月下来,少说得八百块吧?”
韶国权将筷子放下,看着儿子,没吭声。
“手机费,烟钱,酒钱,六百块肯定很紧张;再加上同事朋友家里有个喜事、人情往来之类的,每个月再加六百机动钱,肯定也不富余吧?”
算到这儿,韶宏伟两手一摊,对父亲道:“爸,你的四千块工资,没了。”
韶国权有些无力地辩驳道:“我还有年终奖呢?”
张金花也在一旁说道:“儿子,我就知道你在算这个账。账是这么算,日子可不一定这么过,不管怎样,我都能省出钱来。”
韶国权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的日子还可以再紧点。再说,我们文化馆这两年搞经营,还是有些起色的,说不定年底奖金会涨呢。”
韶宏伟笑了一下,对父亲道:“爸,你们文化馆的群楼,租给那个KTV,前一阵子不是因为里面发生一起涉及未成年人的侵犯案,被关门停业了吗?”
“我判断,那个老板至少面临三年的刑期,今年你们的房租肯定泡汤了,涨奖金是不可能了。”
“爸,说到这儿,你们还是赶紧把地方收回来,另行招租吧。别相信他们在外面放的风,还什么花多少钱摆平,这事是上阳市公安局督办的案子,根本不可能。”
韶国权点头:“我也和我们社长这样说,可他……,你也知道他和那个老板的关系,轻易不会赶他们走。”
韶宏伟耳闻过其中的事情,就劝道:“爸,这事您最好别参与,就让社长去弄去,如果开会讨论时,您就发表自己的意见就行,平时不要过问。即使将来有什么事,有会议记录在,该说的话咱们说了。毕竟您不是决策者,责任不在你。”
韶国权点头:“这个我懂。放心吧儿子。”
韶宏伟这才转回话题道:
“还有,爸,你有关节炎和高血压;妈,你有窦性心律不齐和肺气肿。随着年纪的增加,家里是不是得留点应急的钱?”
老两口默然不语。
韶宏伟的这些账,他们不是没算过。
可算来算去,也算不出钱来。而儿子结婚是老两口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因为算不出来钱,就给耽搁了呢?
眼看着女家开出的彩礼,老两口虽然财力不足,可也不能为了这,让儿子结不成婚吧。
为了给儿子凑彩礼钱,老两口已经开始亲戚朋友的四处借钱,只是瞒着儿子而已。
韶宏伟继续说道:“所以,爸、妈,你们若是再借上十几二十万,背上这个债,我爸到了退休都还不完,那咱家今后的日子还能叫个日子吗?”
“如果为了我的结婚,让家里变成这样子,我不知道结婚的意义何在?”
韶国权轻叹了一口气:“儿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说明我和你妈没白疼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可话说回来了。天底下做父母的不都是如此吗?我们辛苦半辈子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能够成家立业,活出个人样来。”
说到这儿,韶国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韶宏伟捕捉到了,那是对他被县里处分的担心。
曾经自己是县委大秘的时候,父亲在文化馆里,包括宿舍大院里,也是挺胸叠肚走路的主。
自从到了溪岭镇做副镇长后,韶国权也低调了很多。
作为县文化局下属的事业单位,关于韶宏伟被停职处分的通知,已经传达下来。
昨天,父亲给自己打电话时,给过自己建议。
难得儿子回来吃顿饭,今天在饭桌上,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就是不想让韶宏伟窝心。
母亲张金花还不知道韶宏伟的遭遇,也没有察觉老伴的神色变化,接着话题道:“可不是,你看左邻右舍的,哪个父母不是为了孩子豁出去一切;咱们的亲戚朋友家里,哪家不都是这样?”
“咱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俩的负担还轻点。不管怎样,你和秋燕的婚事要早点办了。你没看人家王大婶和我年纪一般大,过年前都抱孙子了。”
“如果你们今年能结婚,明年正好要孩子。到时候,生下来我给你们看,你们小两口安心工作就行。”
“要是等第一个孩子大了,你们愿意生,就再生一个,现在国家不是提倡多生么?不像有你那会儿,到处计划生育,抓的孕妇满世界跑。现在的政策多好啊,想生几个生几个……”
一憧憬起未来,张金花脑海里的蓝图,就在她的口中展开。
父子俩耐心听着,只好举起酒杯助兴。
这顿饭,在父子俩的半瓶酒中,宣告结束。
韶国权是半斤酒量,韶宏伟更在一斤左右。
但在家里,父子俩的酒量都大打折扣。
再加上韶国权心里有儿子被处分的心事,韶宏伟惦记着孟可丽的两个重要消息,饭吃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宣告结束。
韶宏伟帮助母亲收拾下碗筷,刚要戴上围裙刷碗,被张金花一把抢了下来,推出厨房。
“去去,陪你爸喝茶去,这些活用不着你干。”
韶国权在一旁茶几上泡好了茶,给儿子倒了一盏。
待韶宏伟坐下,韶国权放低声音,将自己冥思苦想为儿子谋划的解困出路,说了出来。
有两个办法。
一是在县文化宫的音乐班里,有县委组织部长安达才的孙子。他可以通过老师找上安达才的儿媳,请她回去为韶宏伟说情。
另一个是县文化局长,也是个二胡爱好者,经常请他去切磋。可以请他走一走上层路线。
韶宏伟笑着婉拒。告诉父亲这些办法都不好,只会使事情更麻烦。
于是,将自己准备向县委申诉,以及直接向鲁书记反映相关情况的事,和父亲说了一遍。
韶国权点头道:“嗯,你的办法比我的好。我也觉得这次组织部这样处分你,不太合适。你给韩书记做过秘书,知道这件事该这么办,趁着新书记刚来,给他反映上去。说不定,能引起他的重视,给你平反了呢。”
随即,韶宏伟又向父亲说了程秋燕昨晚提出和他分手的事。
这让韶国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心里内疚不已,嘴上不停地自责。
韶宏伟赶紧安慰了几句,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他知道肯定是孟可丽打来的,就站起身,拿起手机向自己的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