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
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这是阿鲁卓从见到这人来,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阿鲁卓轻跳起,绕着方折转圈,不停的拽他衣服,童声清脆,“哇你说话啦!你终于说话啦!!!”
女童眨巴着眼,歪头,兴奋的看着他,“你想去镇魔寺嘛?我带你去呀,整个西域就没有我不熟的地方!我们走!”
她转身就要向一个方向跑,手里拽着方折的衣袖。
他停滞在原地,木然的看着自己的衣袖,红衣下的小女童尚不及她的腿长。
他突然开口:“我听到了。”
女童怔住,咧着嘴,一脸天真的看着他,不解的追问道:“什么呀?我带你去镇魔寺呀!”
方折的面色在此刻沉如夜色,他幽幽的向整个罗兰城的西侧望去。
一栋黑塔高耸入云,与其相对的是一栋通体乳白的白塔,上隐隐有金光,二塔立于一处白金建筑两侧。
乌云遮住黑塔的塔尖,上隐隐有紫点流动,如同长蛇一般从天空而下将黑塔的内层缠住。
而白塔之上是无云晴空,塔尖上镶有一弯曲缠绕的塔针,适逢夕阳落下,光芒打在塔针上,格外刺眼。
阿鲁卓见方折注意到了西侧的双塔,在他瞧不见的角度皱了皱眉,眼皮微垂。
下一刻,方折猛然挣脱衣袖,以闪电之速离开在长街中。
“诶!红和尚!!!”
女童手里的糖葫芦在挣脱之际飞向了路边,滚落在地,沾上了灰尘和马粪。
油纸包裹的糖块散落而出,有两小块黏住女童的耳前的垂发,甜意飘入鼻中。
阿鲁卓被震退了足足两丈,后背磕上了茶肆的房柱。
“嘶——”
她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位商贩打扮的人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
“国主,有没有事?!!”
商贩扯了扯自己的头巾,露出一双美目,面容各位清秀,满脸忧心道:“国主,你何苦亲自来同这和尚交好。他虽然是修士,但以他的身材,定是要投靠镇魔寺之人。”
她蹲下,轻轻取掉阿鲁卓头上的糖块,语气温和宽慰道:
“佛修不参国战,请不来做幕僚的,先前国舅也应了国主,必然能寻到有才能的修士,心甘情愿来做咱们的国师,国主何必在这人身上费工夫。”
阿鲁卓目光凝滞在方折离去时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后,站稳了身体,望向西方,她甚至看不见黑塔的塔身。
“这就是实力高强的修士吗,我竟连他的离开时的身影都看不清。”
阿鲁卓此时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微微眯眼,天真之色一扫而空,眼里闪烁着精光。
“他和寻常修士不同,得他一人,景朝的楚临便不足为惧。”
商贩听后面上微微震惊,没有多言。
“走吧,回阿樊宫。”
粉衣女童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纸包,糖块滚落,她对着脚下的糖块堆狠踢了一脚。
撅着小嘴,头也不回,摇摇摆摆的走了。
————
方折用了短短五息时间,行到双塔之下。
抬头望去。
黑塔成比远处望时更加宏伟,不似单纯的玄黑,砖墙上有暗流电光在转缝中游走,时不时从外将整片墙壁。
黑白双塔,同为八角十三层塔,风格与镇魔寺丰富明亮的色彩相称,但其塔刹却与景朝的传统建筑风格相似,塔身亦是楼阁式。
塔座面积较大,一层塔上,立有一双开的漆黑石门,放眼打量,其质地同塔身的玄黑石砖为同一批石料。
黑石门上没有镶嵌任何东西,唯有暗纹梵语在电流下若隐若现。
方折时而看向白塔,又转头看向黑塔。
“……”
“哪一个……”
他将自己的斩寒残刀掏出,紧握刀柄,垂在身侧。
“既然不知道是哪一个,都砍了不就得了,这有什么烦恼的。”
平平淡淡,风吹青丝婆娑。
红衣修士猛地睁大双眼,立刻向身后声音的源头看去。
青衣少女抱着大金钵,里面装满了剥好的石榴,正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放。
“突突突。”
江素学着豌豆射手,左右微微晃头,将口中吃过的石榴籽,运上灵力,尽数精准的吐出……与方折两侧的脸颊交错而过。
红衣修士一动不动,石榴籽也没有一粒砸在他的身上,
“嘿嘿。”
“准不准?我这弹道经过测算,绝对碰不到你。”
青衣少女双眼闭合,嘴角上翘,笑意盈盈。
“……”
方折握刀的手松了松,指腹捻着锈迹。
方寸之地人易见,秋里催寒路难寻。
幸而,他的小鹿,没丢。
善语老和尚从白塔中缓缓走出,手里端着木鱼,犍槌敲打不断,他行至两人身旁,缓声道:“人已寻至,你可不要失约。”
江素的笑容一僵,她感觉这老和尚敲击的木鱼声,就是在提醒她,这老家伙敲打自己呢。
“呵呵,自然,善语大师所言的论道会,我定不会缺席。”
“此乃四域之盛世,我这小辈幸而得贵寺青睐,必不负所托。”
言罢,江素笑意不减,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
心中却暗自盘算着:“论道……论道,我倒要瞧瞧,这些活了千百年的老王八羔子都是个什么思想水平。”
善语老和尚侧目扫了这位红衣修士一眼,开口道:“血煞之气冲天,心却如同赤子,可惜大厦将倾,梁柱终折。”
江素的面色骤然沉下,冷声道:“老和尚,你说错了。”
善语老和尚没有否认,轻笑一声,“愿是为僧之错。”
只此一言,悠悠然离去。
江素僵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手中金钵盛放的石榴粒垒成了小堆,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散落一地。
方折以迅雷之速,用手掌接住了全部的石榴粒,呆愣愣的平摊着掌心,递到江素的金钵之前。
无神的眼睛眨了眨,见少女没有回应,他便自作主张的将石榴粒重新一颗一颗,放在满满的金钵之中。
江素突然勾起白唇,笑容灿若春花。
“呵,万丈高楼平地起,辉煌只能靠自己。”
“我想要他的高楼宴宾客,那他就要备酒席,若是房梁有蛀,偷梁换柱便是。想见他方折高楼倾覆,也要问我江素同不同意。”
“刚好有了给柳云清补过五行的经验,算是试过手了。”
“西域属金,也是时候给他换个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