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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折感受到江素的情绪,嘴角竟有不经意的耷拉,从外人的角度然看不出来。
他听话,伸出手抵在现如今自己坐在的位置上,向一旁又移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位置。
移了一个拳头的距离,加上先前的拳头,就是两个拳头的位置!这下离她够远了。
方折如是想到。
“……”
江素看到这一幕,强行控制住了自己的骂骂咧咧,长长吐出一口气。
“诶不对,我牙呢?刚才还在你手上呢,怎么不见了?”
方折没有言语,只是正襟危坐,笔挺的背半靠在树干,伸出自己放在丈量距离的拳头。
摊开大掌,六颗白牙静置在这人的掌中。
“……”
“那我牙床呢?”
方折这回听到这个名词,明显愣住了,微微蹙眉思考,像是在回忆牙床是个什么东西。
一息,两息,半柱香,一炷香。
他都一动不动,紧缩眉关。
江素早就不看他了,长时间没得到回复就作罢,原本也没有期望能从他那里得出太多问题的答案。
下一刻,少女感觉到背后的树干微震,猛地回头,就见树不是主动的震颤,是另一个倚着树的人如今情况不对。
“方折?”
少女伸手在红袍男人的面前晃了晃,青袖扫过他手上的白牙,如同启动了开关,男人突然一手握拳另一手摊掌紧紧的捶自己的头颅。
“咚——咚——咚——”
枯树上残叶凋零,覆盖在这人的头上。
“什么……是……牙床……”
“喂——”
江素立刻意识到这人是因为过度去识海回忆过去导致头疾发作。
“不是,你不记得就不记得啊,你为什么要逼自己想东西?你不知道你这病很难治吗?”
如今少女和方折这人也算熟络,闯一次中都就是出生入死的病友,这次再治病时江素也早就不像初识那般过度拘谨。
江素熟练的将玉指放进口中,新长的牙齿咬合格外用力,鲜血从薄茧旁缓缓淌出。
少女将第一滴指尖血用舌头舔去,紧接着凑近直接将淌血的指尖点在方折眉心。
口中低声念到:“吾以吾血补生机,为解天地苦命人,天道……”
江素念的禁术的口诀突然中断,指尖出成小小的漩涡瞬间泯灭,先前被空气中吸入的灵气猛地冲江素指尖迸发,似冰凉的气浪将她的手臂狠狠崩开。
不是方折的原因。
红袍男子依旧痛苦的捶敲着自己的头颅,然察觉不到外界的情况。
是江素。
她的毒副作用发作了……
似有一双手将她开膛破肚,捏住心脏。
“呼……呼……”少女怔住了,背倚在树干开始仰头喘息。
眼角滑过的两行清泪。
“哈……哈哈哈……”江素笑了,断断续续的笑了,笑声很轻,随清风而过抓握不住。
“这次……我不愿天道……是我江素学艺不精,低估了此界灵材,高估了此界处理灵材之人。”
“是我……哈,哈,哈哈哈哈,是我的问题。”
少女笑容真切,蜜中夹苦,她用尽力气侧头看向红袍男人,轻声笑道:“老病友,我见你今日识海有恢复之征兆,此次发病定然仅有剥魂离魄,泉水枯竭之苦,但并无性命之忧。”
“所以……”
“忍着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一起痛苦吧,痛苦才是此界的真谛,没有人能生而无苦,皮肉无痛!”
“我都咬破了手指,就差慈悲二字,哈哈哈哈哈哈天道你当真不慈悲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弱柳扶风之姿半倚树干,浑身的汗水都和树上的灰烬沾在一起,粘稠的黑渍染上青衣。
她鬓角的汗水滑过白皙的脖颈两侧,一直淌进衣襟。
方折在一旁时而身体前倾,时而整个人力靠击树干,昔日的苍天古树唯有枯枝摇摇欲坠,落叶纷纷落至二人头顶。
青叶落青衣发梢。
黄叶落红衣发顶。
灰烬贴上少女的脖颈耳后,她随着树干的震动轻笑一声,身子晃动的幅度像极了被摇晃的古旧娃娃。
“方折,你这是想让我被这些烂叶子和树叉子埋了。”
眼瞅着落叶覆盖过少女平放的双腿至腰间,江素一手做西子捧心,另一手接住一枚落叶。
“真不错,枯叶冢,我就是不得善终了吧。”
下一刻,少女猛地将沾着灰烬的落叶塞进嘴里,像是饿了半辈子饿死鬼吃馒头,一片不够,她抓住地上一把的落叶混土,眼睛轻飘飘的向天上看,然不顾手中物,尽数将烂树叶黑灰送入口中。
牙缝中夹杂着砂石灰粒,她舌尖轻舔滋滋有味。
夏日的万年青自然是青色,垂下的枝条会随着风固执的抽打在两位始作俑者的肩头。
“方折,你说我们该不该死。”
江素谈及生死极为平淡,自从黑雾悄无声息的入了炼丹炉后,她想死的冲动就随之消失,
这一次,是她……情绪不佳,开始怀疑人生。
“我能救你,我又救不了你,因为天道不慈悲,我济不了世。”
她骤然将口腔中咀嚼后的枯枝烂叶砂石黑土咽下,古怪味道的团块顺着食道而下,她的手也握拳锤击自己的胸口。
“呵……咳咳。”少女下意识有人的一侧倒去,身体蜷缩。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她轻飘飘的背着丹道的名篇,对于自己的过错分明无一分悔意。
这声音夹杂着断续的喘息,像是在吟诵一首远方古老的歌谣。脚尖随着话语中的平仄声调,左右摇晃。
身重,但江素的心轻了。
“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肯回头,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呵——哈哈哈,坏了舟?我是江素啊,江要坏舟还不是猛浪激起,我能要它的命哈哈哈哈哈。”
少女双目眼睑下压,眼球外突,脊柱已经僵硬,头却依旧固执的望天,她继续低声絮语,音色冷冽又秋入冬。
“无根树,花正微,树老重新接嫩枝。梅寄柳,桑接梨,傅与修真作样几。”
“自古神仙栽接法,人老原来有药医——。”
“有药医……”
“我是医者……我一直都是医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