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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将兄弟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北风呼啸,不知道是不是西北的风更冷硬些,陆晨竟然感觉有些刺骨。
“二哥,你还会回西北吗?”他低声问道。
陆雷顿了顿接话道:“或者西北,或者东北,也或者东南沿海,总要去个地方。我喜欢军营,这里可能不比长安安逸,不比京城繁华,在这里要风餐露宿,要喝粗糙却辛烈的粮食酒,会流汗当然也会流血,但是你知道吗,这些士兵们多可爱,他们身心信任我,我们是可以交付后背的战友,我的战友,他们当面捅我刀子我却知道他们一定是有难言之隐。卫国戍边,总有人要去做,大家都不想,那我来。而且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陆雷从来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为什么要来从军,这也是陆晨第一次听他提这些。二哥从小调皮精力无限,上房爬树掏鸟窝,没有他没干过的。陆晨没想到在他孩子王的外表下,是如此一颗赤诚忠心。
陆晨道:“既然如此,从今日起我不再劝二哥回长安。我让人送了五只玄鹰过来,有任何需要随时让玄鹰报信。”他还想从赤霄岛调几个武功高手过来,又怕陆雷多想,收住了话头。
陆雷拍了拍陆晨的肩膀没说话。他没有说的是,他留在边关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陆晨进京了,大哥留在长安守住本家,他只有在边疆有了一定地位,才能更好的保护家人。所谓威慑,便是此意。但没关系,家人就是要互相迁就照顾,他是哥哥,自小就懂得担当与责任。
陆雷带着陆晨来到那曲的办公衙门,这里之前是知州府衙,又当了几个月和光齐和热西和卓的大本营,现在被米飞重兵把守,因为里面有重要人犯。为了以免人犯丢失,米飞甚至不放心把人关到那曲的大牢中。对于他这份小心谨慎,陆晨表示理解。
陆晨问道,“米将军,要亲自压着这些人回京?”
米飞笑着说道:“是啊,军人职责在身嘛,还是要向皇上汇报清楚,毕竟也是千辛万苦抓来的。听说热西和卓已死,陆大人又立大功啊,等到了皇上面前微臣定如实汇报。”
陆晨面色未变道:“是,请米将军派人前去验尸吧。之后我想做一幅画,还想请示米将军。”
米飞疑惑道:“哦?陆大人可是要画这大西北长河落日,还是万顷猎场?”
陆晨摇了摇头:“都不是,此去京城一路数十日路程,热西和卓已死,带着尸体不好保存。不带的话到底不完满。因此我想做一副火烧叛军首领的画,由众将士见证,算是对陛下的交代。”
听了陆晨的话,米飞想了想没有拒绝。不管怎么说,人已经死了,若是能再卖陆晨一个人情,自己的身影也被收入宫廷司,不失为一件好事。
看到米飞点头,陆晨暗自松了口气,道:“既如此,米将军打算何时启程返京,我大概需要两个时辰?”
米飞拍了拍衣袖道:“原定明日一早,晚上个一两日倒关系不大。我本想让陆雷将军代替本将军留守青藏先行整顿剩余军务。但是刚才听说陆雷将军也要回京?”
陆晨不是没看出来米飞的把戏,原定,本来想,都是托词,只是想让自己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罢了。让二哥替他整顿军务,他不怕等他回来部队到处都不是自己人啊。只是他没有明言,陆雷也没有多说,只道:“是,来之前三弟就求了皇上恩典一家团聚,所以此次只能辜负米奖金信任了,日后有任何吩咐陆雷必定唯将军马首是瞻。”
闻言,米飞笑容更加灿烂了些,“此次平乱你们兄弟齐心默契十足,倒叫我想起曾经和顾大人、涂将军和吴将军在川贵时候的日子。我们四人虽不是亲兄弟,却生死亲兄弟,过命的交情啊,真是怀念。”
陆晨不经意间接话道:“如今顾大人一个人在京城,想必也是很思念你们这些老弟兄的。”
米飞没想那么多,随口道:“是呢,自家兄弟吗,比旁人亲近些是应该的。不用多了,逢年过节寄些特产牛羊肉给他,那每年的军饷都比别的地方的新鲜。”话音刚落,他似乎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哈哈一笑道:“毕竟谁都知道,西北天气干燥,能更好的储存粮食。”
陆晨笑了笑没有说话。
翌日一早,当米飞将手中火把扔向柴堆时,陆晨已经笔走龙蛇,将这一幕细细落于纸上。
烈火烹油,映得周围人的铠甲都反出光来,更显得众人红光满面,果然是一幅大获胜的得胜之师。只是细心的人才会注意到,原来柴堆中间竟似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只要注意到这里的人,就是能从画中看出解脱来。
风助火势,火借风力,熊熊烈焰,似要将天边都烧出个窟窿来。
火灭人散,漫天灰烬随风散去,带着那个小男孩儿的自由与向往,飘向猎场的远处。
除了陆晨,没人知道他小时候的苦痛经历,就算陆晨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活到了十岁,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决心杀掉了自己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才被上一任突厥王收养,不知道他在众多养子中经历了怎样的重重磨难才脱颖而出接管剩余势力。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生,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每一步,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众人离去之后,陆晨将自己临时做的一幅狩猎图丢进剩余点点火星中。那是他初见热西和卓的画面,挽弓射箭,意气风发。随着纸片一点点燃尽,细心的人发现,图中的人似乎不是那日的热西和卓,眉宇间隐约可见他的影子,但是画中人明显身量不足,且双眼明亮,眸中带光,那是希冀,也是向往。是独属于少年人的热烈和朝气。。
陆晨想,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热西和卓吧。
最后一片纸片燃尽,陆晨起身离开,披风沙沙作响,没有拖住他的脚步,只是隐约似乎掩住了几滴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