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桑,这座长江中游南岸,庐山西麓的城池。
当地人更习惯称之为“浔阳城”。
在其最东北部,有一处四面环水,长江冲积而成的岛屿,紧邻潘阳湖,这里曾是赤壁之战前,周瑜训练水军的场所,名唤“金月岛”!
与曹魏“邺城玄武池”水军不同,这里长江浪涌,水势湍急…更适合水军在高强度的逆境下训练,其中这金月岛内有一处点将台名唤“雁水阁”,这是周瑜点将的地方。
此刻…一阵嘹亮的号角声,在这里响彻而起…
“呜呜呜——”
进军的号角声嘹亮。
原本还在岸上伫立等待的关家军士,突然就看到,东吴水军正在迅速的抢滩登陆。
他们气势如虹,每一个兵士登岸,不等后军,直接就朝关羽这边杀来。
而…之所以如此,正是源于他们的两位将军董袭、宋谦。
这二人一马当先,特别是董袭,上半身着,身上的疤痕清晰的暴露在每一个关家军士的眼中,让人望而生畏。
整个样子,宛若一副浑然不顾,要与关羽、与关家军同归于尽的架势!
正是这一股气势感染着这支东吴各大家族混编而成的水军,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反观另一边,严阵以待的关羽,他眯着眼,都这种时候了,目光中竟还带着几分疑窦,他问身旁的关银屏,“飞球上,可传来什么消息?”
“父帅,女儿时刻观察着…飞球并无任何消息传来。”关银屏一边仰视着天穹,一边说,“这说明,敌军没有任何的变化,就是如此横冲直撞而来…”
因为关银屏的话,关羽的丹凤眼渐渐的睁开,他的嘴角也咧开,然后爽然的大笑道:“哈哈哈…是为父错看这东吴了,一窝鼠辈中,竟也能寻出这等只识横冲直撞的莽夫!为父也不知是该为东吴庆幸,还是该为东吴惋惜…”
说话间,关羽目光望向身后,徐庶手持令旗,正站在一处战车上。
两人隔着层层的军士,彼此互视一眼。
然后关羽将青龙刀收回,一捋长髯,丹凤眼中满是笃信:“接下来,就看元直发挥了。”
言及此处,关羽扬起青龙刀,“传我军令,三军后撤——”
…
…
徐庶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兵是…当世兵卒战力的巅峰——关家军。
帅是以一人之力抗击逆魏多年,抗击无数位逆魏成名将军的关云长。
军备则是沔水山庄送来的偏厢车、连弩、八牛弩、霹雳十牛弩、蹶张弩,乃至于还有明光铠这等“防御”利器、诸如“双钩车”、“吕公车”这等大型攻城器具。
太富裕了——
话说回来,当年他徐庶在新野以“单福”之名辅佐刘备时,面对曹仁的精兵强将,面对新野城军械不足,新兵多,老兵少的窘境,他都能一举破解曹仁的八门金锁阵,更是教曹仁布阵,让曹魏损兵折将。
今时今刻…局势不同了。
战局翻转了。
徐庶手中的资源太富裕了,也太让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些军械绝大多数,关家军是会使用的。
这…就给他理想中排兵布阵提供了条件。
“休、生、伤、杜、景、死、惊、开…”
站在战车上的徐庶轻声说…“试试全新军备下,某改良过的这八门金锁阵吧,只要入这门,就出不去了!”
…当即,徐庶取下红色的旗帜,顿时间…训练有素的关家军,上至关羽,下至一马前卒,整个动了起来。
他们不过只战前磨合了几次,可整个军队井然有序,先是…盾甲兵在前,长枪、弩手在后,可很快盾甲兵也渐渐的后退,取而代之的是偏厢车,一驾驾的偏厢车缓缓移动至最前,它们一字摆开,将那坚硬、高耸的偏厢一侧展露在吴军的面前。
顿时间,仿佛…一道坚硬的城墙横桓于两军之间。
这使得急冲而来的董袭、宋谦一时间懵了。
他们本就是抛出了一切的杂念,一切的阴谋诡计,用最纯粹的冲阵,一往无前的气势去进击这支关家。
全军上下全凭着一股“气”…一股只进不退,至死方休的气势。
可…这气突然就受阻了,被那偏厢车上…高大的铁板给阻隔住了。
当年落日谷,虎豹骑遇见过的绝望局面,今时今刻,董袭与宋谦,还有这支东吴的水军也遇到了。
好在…这处决战的地点选的空旷至极,四周不会有连弩的埋伏…
故而,吴军虽停住,但并不慌乱,也没有任何损伤。
“将军?怎么办?强冲么?”
宋谦显示出了一抹急不可耐…他恨不得张开翅膀,从这高耸的“偏厢”处飞过去,飞至关家军中军,用他的方天画戟给与关羽致命一击。
可他急,董袭更急。
说起来,董袭可是当年进攻黄祖时,大军受阻…他冒着箭矢、箭雨,宛若一个狂战士一般的冲到艨艟战船前,将拦住东吴进军的铁链硬生生劈断的男人。
他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退”这个字!
这种情况?
他怎么能忍?
“不就是一个破车么?翻过去,老子给你门做个示范,教你们怎么翻过去!”
说话间,董袭跃跃欲试,当即就要翻越这偏厢车…
宋谦抢先一步,“将军既有此意,那末将身为先锋,自当处处当先…这墙体,末将去翻——”
话音落,身形魁梧的宋谦竟宛若一只猴子一般,迅速的攀岩而上。
他刻意的避开了那墙厢上的空洞,仿佛这样,就可以避开其中的刀枪剑戟。
一切都很顺利…
而当宋谦就快爬上墙厢时,他还挥手朝一众吴军兵士呐喊。
“就这么跨?就没有什么能阻拦住我等英勇无畏的江东子弟——”
喊话完…
宋谦已经爬到了顶,他想一览众山小般的藐视那些战车下的关家军。
哪曾想…他看到的却是一排排的弩手,他们在距离这车阵三步左右的位置,他们一个个的正操持着手中的“连弩”对准…这个攀爬上偏厢车的不速之客!
看到这一幕,宋谦下意识的回头,他想警告将士们不要再爬了…
可已经有身法敏捷的爬了上来。
就在这时…
徐庶那扬起的“红色旗帜”忽然变换了颜色,是“绿色的旗帜”,而几乎与此同时,弩手中的关平大喝一声,“射——”
紧接着…
第一排的弩兵已经扣动了扳机,连弩朝着偏厢车上发出了第一轮齐射。
“嗖嗖嗖嗖——”
一连十发,一弩五连…
数以千计的弩矢浩浩荡荡的犹如那江河中的一片浪花,又如万匹脱缰的野马在嘶吼,曲折蜿蜓,交织着,万里奔腾不熄着…朝那吴军“先登”的勇士射来。
此刻的宋谦,他只觉得瞳孔一缩,心猛地一紧,都来不及反应。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支、两支、三支弩矢…从他的胸腔中穿刺而过,任凭那血…流淌、飞溅。
因为速度太快,宋谦都没有感觉到痛感,又因为最后一支弩矢从他的心脏处直接穿刺,他的整个身子仿佛僵硬住了,似乎…脑海中还有画面,却已经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再呼吸,几乎是瞬间…意识涣散,失去了知觉。
“咚…咚…”
随着宋谦倒地,这些吴军的兵士才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而这时,凡是那些先登勇武攀爬上偏厢车的无一例外,悉数被连弩射穿。
他们的血…伴随着从他们的身体中穿刺而出弩矢一道射出。
整个天穹中都散布着、弥漫着漫天的血雾,场面森然,宛若炼狱一般。
“宋…宋将军…”
直到宋濂重重的栽倒在了地上,重重的倒在了血泊里。
后知后觉的董袭才意识到,他的先锋将军已经死了…就这么突然的死掉了!
连带着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若…若方才攀爬的是他呢?
他…
他又顶得住这关家军的万弩齐射么?
有这样的想法的何止是一个董袭?
这突然的变故让整个吴军都乱了。
正在他们惊愕、懵逼、茫然之际,徐庶手中那“绿色”的“战旗”放落,接下来举起的是紫色的战旗。
而与此同时,“放——”得到指令的王甫,那嘹亮的嘶吼声在整个关家军后方营盘响彻。
脚蹬蹶张弩的五千关家军士,早已蓄势待发,随着王甫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松脚,顿时间,五千弩矢自蹶张弩中抛射而出。
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密密麻麻从天而降,直插入了吴军的军阵里。
而这些蹶张弩手身旁还有两千兵士,他们迅速的将弩矢再度装填,然后“嗖嗖嗖…”又是一阵暴雨般细密的弩矢从天而降。
这一次虽不及昔日四万蹶张弩是,那“从天而降,遮天蔽日”的壮观景象;
不及那旦夕间覆灭庞德四子与三万兵士的画面。
但…哪怕是五千弩矢的齐射,依旧足以覆盖整个天穹,让人眼前一黑,分不清日夜。
“啊,啊…”
无数惨叫声自董袭军中响起,无数吴军兵士身中数箭,倒地不起。
这一刻,一枚枚弩矢化身成了夺命的镰刀,在这边阵地上不断的激荡…
哀嚎、惨叫之声还在回响。
“啊…啊——”
惨叫声越发的凄厉,这支由江东各家族部曲汇聚在一起,组成的吴军。
或许原本…他们凭着将军董袭、宋谦的勇猛,还能够一往无前的拼一把。
可现在…
崩了…
这支军队在面对的巨大的逆境时,毫无保留的将他们“乌合之众”的特质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在喊杀中,在哀嚎下,他们放弃了自己的主帅,仓皇而逃…似乎生怕逃得慢了,下一个被漫天弩矢射中的就是他们自己。
只是…
他们哪里知道,这阵是徐庶布下的,徐庶会让他们逃么?
只见,徐庶手中那“紫色”的令旗收起,然后是红色、橙色、蓝色的令旗同时扬起飘动。
这仿佛是一种讯号般…
紧接着,只见偏厢车开始移动,不止是正面的偏厢车。
不知何时,整个四周已经悉数布满了偏厢车队,而这些战车迅速的围城了一个圈,将这支溃败的吴军兵士尽数收拢在这个圆圈中。
继而,偏厢车的车头上立起了无数弓弩手,他们毫不客气的朝着中间的兵士,发射出一轮轮的弓弩、箭矢——
而吴军…面对这样“战车”掩护下的射杀,他们无能为力。
仿佛…只能沦为待宰羔羊一般,呆滞的立在原地,任人宰割,双目空洞且无神。
屠杀。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利用“偏厢车”与“连弩”、“蹶张弩”配合下的屠杀,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也直到这时,徐庶看着那被困在车阵当中,突围无望,只能沦为靶子的吴军,他收起了所有的战旗,这一场…由“八门金锁”联想出的车阵,无疑…已经宣告成功。
“爹…”完成任务的关平回到了关羽的身旁,他忍不住道:“偏厢车、连弩、蹶张弩都很厉害,孩儿昔日用这些便射落过曹纯的五千虎豹骑,可…这些军械在徐先生手中,无疑…更加的神乎其技…这是…这是兵不血刃哪!”
是啊…
关平说的话,正是关羽的想法,诚然…这一仗哪怕不用这些军械,只凭着他关羽与关家军,董袭与吴军也不是对手。
但…利用这些军械,如此轻松的拿捏对手,几乎做到兵不血刃,几乎做到零战损,这个战绩…太可怕,也太夸张了!
当然,这离不开徐庶的调兵遣将。
更重要的却是云旗做出的这些发明创造,这些发明,或许在关羽手中,只是发明而已。
但在徐庶手中,那便是一枚枚的大杀器,直插敌人心脏的那种。
就在这时…
“云长,接下来,该你出马了——”
是徐庶的声音。
不知道何时,徐庶已经从战车上走下,他笑吟吟的驾马行至关羽的身旁。
而随着徐庶的话,关羽的丹凤眼一紧。
他原本以为这一场“嘎嘎乱杀”似的战役,徐庶负责“乱杀”,他关羽负责“嘎嘎”就好了,没曾想…徐庶还是讲究人哪,还特地留下这份收尾的功绩。
当然,这整的关羽有些尴尬!
素来是战场主力的他,何时沦为这最后收尾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局势无常啊!
“元直既如此说,那关某去去就来——”
话说到这里,青龙刀的锋芒突然再度显露,随着赤兔马儿“得得得”的一声嘶鸣,关羽带着关平、周仓、王甫、赵累,还有一干磨刀霍霍的关家军士,呼啸杀去。
几乎同时。
偏厢车上的连弩停止了射落,蹶张弩手也纷纷将架起的弩矢收回。
所有人都目睹着…关羽与关家军向这支东吴的溃败之师发起最猛烈的冲击。
反观董袭,他本在拼命的格挡四处的箭矢,努力的寻觅一丝求生的机会,可敌人的战车军阵越收越紧。
这种“步坦协同”,不…是“步车协同”的战法太无解,也让董袭太无力了。
在战车的掩护下,他就像是狠狠的一拳…总是砸在铁板上,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他的手很疼,很疼!
就在这时。
那些战车打开了一个口子,这仿佛让董袭看到了希望,也让这支溃败之师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只是…
希望与绝望往往就只存在于一瞬之间。
因为…关羽与关家军正从这个口子突杀而来。
特别是关羽,那长长的胡须,枣红的面颊,那丹凤双眸,那泛着寒芒的青龙刀,就仿佛是一个该标签一般。
但此刻,却更像是地狱里杀来的修罗。
仿佛赤兔马“踩踏”之间,那沉重的马蹄是在诉说着几个殷红的大字:
——观尔乃插标卖首!
这…
一时间面对关羽的威慑,董袭竟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可他自诩为江东第一猛人,他可以战死,却决不能后退,于是他又向前两步,高喊着,“来呀…来呀——”
“想杀老子?伱关羽够格么?”
董袭怒吼一声,策马迎了上去,关羽避也不避,青龙偃月刀横扫而过。
“锵啷啷啷…”
绚烂的火花,哪怕在曜日的照射下,依旧灿然夺目。
董袭的大刀硬抗下关羽的第一刀,他还想出刀,可关羽的第二刀已至…
——果然…青龙偃月是一把快刀!
心念于此,董袭勉力抵挡…
马儿后退一步,方才卸了青龙刀第二刀的力量。
两刀,只两刀…董袭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而第三刀,依旧是董袭想要出刀,可关羽的第三刀又、又、又…又快他一步。
这一刀更狠…
也直到这时,董袭才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自诩刀快过关羽,力量重过关羽,可那都不过是坐井观天,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无论在刀法上,还是在力道上,董袭都差关羽太多了,也太远了。
“呜哇…”
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董袭就是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大刀上,他根本无法抵挡关羽这第三刀带来的磅礴劲力。
“啊——”
终于,董袭眼睁睁的看着青龙刀离他的身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在他那瞪大的双瞳中,他看到了青龙刀从他自己的脖颈处划过。
这一刻,他只感觉天旋地转,仿佛他还有知觉,还能看到些什么。
可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马上的一具无头尸体,似乎那尸体是…是他的。
等他再想确认,他已经没了知觉。
董袭的头颅就在地上滚落,还保持着怒目圆瞪,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鲜血渗透进土壤里,让这片赤土的颜色看上去更骇人。
满场瞬间就陷入了寂静之中。
整个东吴的兵士,都吓得面色煞白,随着“锵啷啷啷”的声音,这些兵士手中的武器掉落,这一刻,他们或许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这些吴人…多半是回不去了!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有能回去的那一天!
那一定是东吴变幻大王旗——
反观关羽,在斩杀了董袭后,他便没有了动作,只静静地目睹着关家军汹涌的进击,目睹着吴军的溃败、投降。
他丝毫没有再望向地面上的董袭一眼。
因为,如此莽夫、如此败军之将?不配他去郑重其事的对待!
他只是环望周围的偏厢车阵,望向遥遥远处,那些正在收拾蹶张弩、连弩的弩手,再转头望向设计出这一切,将这一些军械使用的出神入化的徐庶。
有那么一瞬间,关羽真的有一种感觉,时代变了…
——学武的确救不了大汉!
那么问题来了?
什么能救了大汉呢?
或许,这一刻,关羽的心头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是那些沔水山庄的工人;
这这些“工人”制造的军械;
是诸如云旗、徐庶这般聪颖、睿智者的智力。
武力,或许真的如云旗所言,只能做董袭…做一个莽夫罢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关羽第一次感觉到,或许,他真的老了,他的那一套…注定或者说已经正在被这个时代淘汰!
“将军…我军大捷…共计俘虏吴军兵士…”
不等周仓把战报禀报出来,关羽勒马回转,他抬起头望向那高耸的柴桑城,雷厉风行的下令。
“敌军援军已绝,柴桑城势必乱作一团,军心大溃,今日这仗打的轻松,关家军的兵士们就不休整了,传我军令,即刻攻城,黄昏之前攻下来,关某与诸君一道在柴桑城内摆宴庆贺,把酒言欢——”
“喏——”
“喏——”
“喏——”
这些回应关羽话语的兵卒,他们一个个仿佛气势如虹,仿佛正有使不完得劲儿,无处发泄,无处安放。
攻柴桑,这军令来的刚刚好——
…
…
东吴,建业城的宫殿内,这里依旧奏响了那颇具江南特色的柔雅乐章。
仿佛,比起外面的战火连天,这里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一般。
这等超然于外的景象,直到一个人闯入,单膝跪地朝向孙权…仿佛,这一抹世外之境的气氛彻底打破。
是周循。
这已经是孙权集结各族抵抗关羽后,周循第三次在他的面前单膝跪地,前两次无有例外是请战,东吴各大族都战了,他周循作为周瑜的儿子,在江东“危难之际”怎么能袖手旁观?
这一次,他本还是请战。
但孙权却先他一步说出了一连三次拒绝他的原因。
“主公,昔日父亲周瑜御敌于赤壁,以少胜多,以弱敌强,御敌于国门之外,立下吴国之最大功勋,至今只要是江东儿郎提及家父,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主公不是也总说孩儿颇有家父之风?可如今东吴遭逢大难,正是我周循、周家报恩之时?主公缘何…不用我与周家军呢?”
这已经是周循第三次在孙权的面前,表达出相同的意思。
当然…
周循是鸿雁之人,他不会真的想要去帮孙权,但如果…整个东吴所有家族都帮,唯独他周家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那势必会遭到孙权的猜忌。
故而…无论如何,周循硬着头皮也要请缨…
必须要展现出周家在这件事儿上的态度!
事实上,周循若带周家军参战,他能有一百种方法能够保全周家军的同时,重创吴军,但同样伴随的是暴漏的危险。
但这都是后话…
如今,问题恰恰就在…孙权像是铁了心,坚持不让他出战,且已经多次拒绝周循的请战!
“一连三天,这已经是你第三次问孤这个问题了。”
孙权站在宫殿处,他挥手示意乐师停止琴乐的奏响,琴师向孙权行礼,然后徐徐退下。
一时间,这诺大的大殿中只剩下孙权与周循两人。
气氛也变得冷凝了起来。
这时,孙权将周循扶起,“先起来…”
“若主公不让周家参战,周循愧对先父,周循就长跪不起了!”周循表现出了他大忠的一面,也可以说是大“奸”似忠…
孙权“唉”的叹出口气。
“起来!”
这一次,他加重了声调,强行将周循扶起,然后语重心长的说。“孤何曾不知道卿忠于孤?亦忠于东吴的决心,一如你父亲之忠诚一般,只是…孤同样知道的是那董袭岂会是关羽的对手?”
啊…
孙权的话让周循惊讶,周循不可思议的望向他。
孙权娓娓继续说道:“关羽是威震天下的英豪啊,他的武艺与统率早在汜水关下,早在先父尚在时就赞叹不已,董袭…不过是一介武夫,他如何能效仿周郎,御敌于外?护佑孤这江山呢?”
“还有那群大家族的部曲,呵呵…这些部曲均非百战之军,勉强凑在一起,或许在水战还能与关羽较量一、二,可若是陆地战,他们又如何能抵御住关家军的攻势?不过是强行拖延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啊!”
孙权展现出他明哲的一面,仿佛…董袭与关羽的对垒,他一早就窥探出了结局。
但他又不得不派董袭去,哪怕明知必败,也要去。
这是态度,更是时间的拖延。
周循惊诧的抬眼,他直视孙权那深邃的眼神,他问道:“那吴侯的意思是?决战之地…不…不是柴桑?”
“柴桑守不住的。”孙权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孤一早就看出来了,若东吴有机会击溃那关羽,那一定是在庐江,那里悉数是我江东子民,安居而厌战,昔日面对挑起战火的曹操,他们会勠力同心,死战退敌,如今面对关羽的来犯,定然也会如此,此为天时、道法…人和,那里距离东吴近,距离荆州远,河网密布,利于东吴补给,却不利于荆州的长途跋涉此为地利…”
“还有,董袭只要稍稍延误关羽,徐盛、吕蒙、潘璋、马忠、朱治、贺齐等将军便能悉数绕至庐江,兼之你周循与那支周郎留下来的善战的周家部曲,还有孤从淮南调来了三万精锐…”
说到这儿,孙权的语气骤然变冷,他指着大殿中舆图上的‘庐江’,恶狠狠的说,“此道、天、地、将、法,孤已齐聚,他关羽既然来了,孤就让他葬送在这庐江吧——”
呃…
周循听得汗毛直立,没曾想…孙权早已提前部署。
而董袭…不过是一枚拖延时间,促成庐江决战的弃子罢了。
恐怖啊…
一如曾经,孙权对那一个个“弃子”一般。
有利用价值时,封官拜相,极尽赏赐…
可没有利用价值,或者成为威胁、阻碍时,就毫不犹豫的一脚踢开。
这么久了…孙权还是没变哪!
只是,从孙权的话中,周循骤然察觉到了什么,他忍不住张口。
“淮南?主公说…淮南?”
是啊,按照孙权的话,从淮南调来了三万兵?
那么?淮南岂不是空虚了?那里…可有这四个月来,东吴不断蚕食曹魏的土地啊,那里可有东吴好不容易夺下的那些城池啊!
从周循满是疑窦的话中,孙权自然能听懂他的疑惑,他顿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卿放心,曹操这时候…无暇顾及淮南,孤与曹操如今的心腹大患都是荆州,都是那一对关家父子,敌人的敌人就会是朋友,敌人的敌人绝不会背叛——”
这…
周循顿了一下,他心头暗道。
——原来…淮南…淮南已经抽空了么?
——原来,孙权是要在庐江孤注一掷么?
…
…
江陵城下退往港口之间,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其中有一段是一个夹道。
夹道山岭险峻,树木茂密,糜芳带领一支兵马,缓缓而来,他显得很警惕,不时的看着四周…
徐盛骑马立在一个高处,他看见这“龟缩”了十余日的糜芳总算出来了,当即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对身旁的兵士道:“他糜芳如此小觑于我?呵呵…想不到,撤军时,这江陵一战还能有转机。”
事实上,徐盛是渴望夺下江陵的。
因为…在他看来,关羽是不可能杀到建业的,一旦关羽停下来,那最终属于荆州与东吴的双方,势必会陷入谈判之境。
那时候,徐盛就能用江陵换回…东吴失去的土地,这才是他理解的局势与战略,而不是被动的撤离,永远被人牵着鼻子走。
当然,能体会他用心的人不多,倒是潘璋与马忠…对他的吩咐言听计从,比如,在此退兵山岭处的埋伏。
似乎,糜芳已经发现了马忠的埋伏,他挺起大刀,指向那茂密的丛林,“还藏着呢?尓乃何人?徐盛何在?”
马忠被发现,索性也就不藏着了,他引兵而出,提刀指向糜芳,“蕞尔狗贼,何须劳烦徐将军出马,我马忠便可擒你…”
随着马忠的话,两人两军已经战至一处…
徐盛看着一切,冷笑一声,“若擒了糜芳,足可赚开江陵城的大门…”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也吩咐道:“诸将士,随我冲——”
就在徐盛冲击而去时,潘璋的兵马也已杀出,无数伏兵钻出山林,羽箭、巨石纷纷而落。
这下,糜家军人惊马嘶,惨叫不止…
“不好,有埋伏,快撤…快撤…”
得亏糜芳留了个心眼,特地留了一支后军,没有追随而来。
此时,正是这支后军的驰援,方才助他杀出重围,带着残兵败将返回江陵而去。
徐盛倒是姗姗来迟…
主要是众吴军兵士一多半的心思还在撤离上,并没有想到,糜芳真的会上当…
“可惜…”徐盛望着惶惶逃窜的糜芳,无奈的摇了摇头,感慨道:“怪我,既想撤离,又想埋伏,可鱼和熊掌安可兼得?这次是舍熊掌,而取鱼者也——”
说到这儿,徐盛纷纷的摇头,当即指挥兵士再度踏上计划中撤离的道路。
倒是马忠,拍着脑门,忍不住问徐盛,“将军?还要我等埋伏么?”
“不用了!”徐盛依旧是摇头叹息,“糜芳吓破了胆,不敢再来进攻了,走吧,让兵士迅速撤离…”
…
反观另一边。
糜芳率领着残兵败将退回了江陵城下,城门之内,糜芳是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拍着胸脯,口中喃喃嘀咕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是啊…
当看到潘璋、马忠从两侧杀出,当天空中的飞球传来消息,徐盛也从山间的窄道中迂回杀来,糜芳那时候紧张到了极点,就连尿…差点都憋不住了。
吓死他个锤子了…
好在,有飞球提前报送敌人埋伏的地点,这让糜芳有了预备,制定出对应的方案,这才侥幸过关…是捡回一条命啊!
“呼…呼…”
此刻的糜芳还在长长的喘着大气。
就在这时,一块丝帕从一支孔武有力的手掌中递出,这手掌是从上而下的,俨然…递来手掌之上是骑在马上。
糜芳抬头,这才看到是赵云。
仿佛看到赵云,他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他“吧唧”了下嘴巴,“好啊,看到子龙我就心安了!”
糜芳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道:“我率三千追兵已经追过那徐盛一次,他们定然想不到三千追兵之后还有三千追兵,他们更想不到,这新的三千追兵,他们的将军再不是我糜芳,而是你七进七出、白马银枪的长沙赵子龙——”
说到七进七出,白马银枪时,糜芳赫然抬高了音调…
这正是他的计划。
在金钱、在房子、在巨大的利益驱使下,糜芳已经完全超水平发挥了。
他甚至开始去琢磨敌军将领徐盛的心态…
凭着徐盛的统兵水平,兼之他长途跋涉,偷袭不成反遇重创的不甘与屈辱,所以他势必会埋伏…
但…同样这是徐盛的统兵,不是周瑜的,也不是孙策的,故而追兵之后可能还有追兵,但埋伏之后,绝对不会再有埋伏。
这是类似于之前阴杀周泰的计略,说是李代桃僵有些不准确,但周泰就是不知不觉死在了赵子龙的手中,死在了“糜芳”的计划里。
故技重施…
这一次,糜芳还是这一招。
上一次假“糜”真不“糜”赚了周泰!
这一次,先“糜”后不“糜”,赵子龙那白马银枪,就不知道…要赚到谁的性命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