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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至打算偷偷病一场,谁也不告诉。
可是她遇到了殷建军同志。
建军叔不是碎嘴子的人,但他有位令人敬畏的老婆,刘女士。
盛夏至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睁开一看,刘女士把饭盒放在她写字桌上,正帮她整理房间。
这时临近中午,她已睡了整个上午。
刘女士听见声响,去里屋看她:“小可怜,怎么搞的?”,
盛夏至没说江寒放毒,只说自己吃坏了东西。
刘女士把她扶到书房,嘱咐道:“饭盒里的炖排骨你不能吃,香煎小酥鱼也别吃,给小江吃。”
盛夏至揭开饭盒盖子,里面一共仨菜。她不高兴了:“我都病了,还只能吃小青菜啊。”
“小青菜也不是给你吃的。”刘女士合上饭盒盖子,把旁边的大馒头递给她:“你吃这个。
小米粥没有大馒头养胃,你这两天什么也别吃,就嚼大馒头。”
盛夏至将信将疑:“真的?”
刘女士信誓旦旦:“是你姥爷说的。我以前肠胃炎,就是靠吃馒头调理好的。”
盛夏至外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村医,他的方子还是可靠的。
昨天的晚饭吐干净了,今天上午也没吃东西。盛夏至饿了两顿,已经前胸贴后背。
她巴巴地看着饭盒:“我,我喝口汤还不行吗?”
刘女士被她逗笑了,“和我商量有用吗,问问你自己的肠子和胃受不受得了。”
盛夏至还是很不甘心,刘女士安慰说:“你快点好,想吃什么契妈给你做。——差点忘了,要给你个炒麸捂一下。
你们家有麸皮吗?算了,我回家拿。”
她是个急性子,说完就要离开。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盛夏至说:
“你妈妈上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睡觉没接到。有空给妈妈回个电话,她很担心你。”
现在是白露姐的上课时间,盛夏至以为她的电话打不通,已经打算发短信报平安了。没想到,电话才响,对面便接起来,好像她一直守在电话旁,只为等这通电话。
白露姐很担心:“你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盛夏至其实很想向她撒娇,说自己喉咙疼脑袋也疼。可她知道,白露姐马上结课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她不想妈妈这时为她担心,或者为她放弃课程,便装出元气十足的样子:“已经好啦!”
雷一姝很了解自己女儿,知道她在逞强,便问:“医生怎么说。”
“Doctor。”盛夏至大声回答。
“盛、夏、至!”白露姐好气又好笑,“怎么这么调皮。”
盛夏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都怪小江,自己这么严肃一个人,也被他带偏了。
盛夏至和妈妈撒娇:“您看,我都有心情开玩笑,说明真没问题了。”
白露姐叹气,“平时话那么多,生病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妈妈。”
“不想妈妈担心。”盛夏至说:“只想告诉妈妈开心的消息。”
“我是你妈妈。”白露姐强调:“开心的消息你可以和任何人分享。但是不好的消息,那些你担心有人知道后嘲笑你的消息,那些你自己承担不了的消息,你要告诉妈妈。
妈妈可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妈妈会抱抱你。”
“也抱抱妈妈。”盛夏至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问:
“您的课程学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学得比别的小朋友好,结业考试能不能考第一名?”
白露姐不满:“你上学时,我和你爸什么时候要求你非考第一名不可?”
盛夏至语重心长地劝:“你们那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小雷啊,现在情况特殊,不卷起来不行的呀。”
白露姐被她逗笑:“你真的开朗很多。你以前话少,你爸总担心你闷出毛病,现在——”
提起盛清明,两人都沉默了。
白露姐刻意提高音量:“总之,你没事就好。以后再有事,要告诉我。
对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算了,回去和你当面聊。
好了,我要上课了,先挂了。”
盛夏至点头,“妈妈拜拜。”
见盛夏至挂了电话,刘女士从厨房探出脑袋,有点羡慕地说:“你总是这样和你妈妈聊天,真好。”
她正在炒麸皮。
麸皮经过明火的蒸烤,烫出一股独属于麸皮的香气,闻起来有种踏实的感觉。
盛夏至慢慢走到厨房,站在她旁边,问:“吉吉夏天回来吗?”
刘女士和建军叔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和盛夏至一样大,两人是闺蜜,关系特别亲密。
刘女士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她什么事都不和我讲。”
“我们独立女性是这样的。”盛夏至哄她开心:“报喜不报忧,有问题自己扛。”
刘女士很亲昵地点她脑袋:“贫嘴。小江来了以后,你真的活泼不少。”
她有些羡慕地说:“像你这样多好,一直陪在你妈妈身边。”
盛夏至摇头:“我也不会总在村里种地的。我还得去别的地方种地。
像吉吉是搞服装设计的,更不可能呆在小村村里。”
刘女士叹气,“是啊,还是大城市好。”
盛夏至不解,“她前年不是要你们都搬去她那里吗。她那边是大城市,妹妹上学也方便。”
妹妹是刘女士的小女儿,今年高二。
刘女士说:“大城市多贵啊,吃菜要钱,水也要钱,什么都要钱。
我和你契爹什么也不会做。加上妹妹,我们三张嘴,就靠她一个人养活,我们成什么了。”
盛夏至不以为意,“吉吉很有能力的,她能赚好多好多钱,就让她养呗,她养得起。”
刘女士知道她俩感情好,笑骂道:“你倒是对她有信心。当初她闹着要创业,我和你契爹都不理她,就你敢给她投钱,也不怕亏掉。”
盛夏至很偏心朋友:“不怕,我对吉吉有信心。”
她看刘女士脸色,说:“契妈,我是这样想的。
我们都没从事服装行业,没经验也没人脉,就算吉吉遇到麻烦,我们也不能帮她解决。
可能对吉吉来说是天大的困难,但我们是外行嘛,我们不懂,也体会不到,甚至觉得她大惊小怪。
心情好的时候会敷衍地安慰她几句,如果心情不好,搞不好还会指责她。
然后她更生气,我们就吵架。这样对谁都不好,对吧。
所以,她不是什么事都不告诉您。她只是,不想您担心。
就像我,我也不想白露姐担心。”
刘女士难得的沉默起来。
她把炒麸用装进麻布袋子,细细用绳子绑好,才说:
“你们啊,做过妈妈就知道了。
做妈妈就是这样的,总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孩子有没有吃饭,担心她有没有生病。
我也知道,她以后的人生,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
我不在意她有多大成就——这样说好像不对。
如果她过得好,我肯定高兴,我比她自己还为她高兴。
当然,如果她没有工作,天天在家躺着,我也会骂她。
不过,不管她多久不工作,在家躺多久,我都会做饭给她吃。
但我最最关心的,始终只有,她有没有吃饱,千万不要生病。
听起来是不是很无聊,很没出息。
可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也希望像别的父母那样,给小孩铺好路,前途无阻。但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我不懂奢侈品,也不知道什么名校。
我小时候吃不饱,生病很难治。我忙碌一生,只求每餐能吃热饭,生病有钱住院。
所以,我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幻想,就是不要挨饿,也不要生病。
这就是我对我的孩子的所有期望。”
盛夏至突然抱住刘女士。
刘女士才想回拥她,她已经松手了,然后又抱了一次,比第一次力气更大。
她把头埋在刘女士身上,闻着她身上麸皮的味道,说:
“第一次是我抱您。第二次替吉吉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