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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虎出海的第七日深夜,亦是他回航即将抵达芝罘的当晚。
东巡行营,御帐内。
嬴政正在秉烛夜战,杀得赵高丢盔弃甲,直呼“陛下不要再来了呀”。
此时,两人盘膝相对而坐,中间放着一小几,几上摆了个六边形的厚厚木质棋盘,棋盘上有两色珠儿似的棋子,各有十枚,白玉、玛瑙制成的。
两人脚边还有四个小抽屉,当中也装着另外各有十枚的四色玉石珠儿,而再看棋盘上镂空数十小孔,还有棋的布局,他们分明是在下着跳棋。
听赵高又一次投子求饶,嬴政亦放下手中那颗玛瑙,缓缓站起,瞥了一眼御案上火光窜动的蜡烛,他向门口踱开步子,有略腥咸的微微海风穿过帐帘,吹拂进来。
在帐帘边站定,眯眼透过缝隙感受着外头的夜色,他下意识抽了抽鼻子,担忧的问:“你说,这都什么时候了?”
“回陛下!已经是公子出海的第七日晚了。”赵高未着急收拾残局,而是目光跟随着皇帝的背影,见发问,他忙揖手作答。
嬴政闻言,眉轻蹙,重重的“嗯”了一声,明显是在责怪赵高,朕是在问这事吗?
别装了!您就是在担忧那宗室顽虎……
内心好笑的想,赵高表面却只能尴尬的道:“呃?刚过二更!”
“离怂娃派小船回来禀报,救了个越人,要先深入东瓯那边探一探,已经过了多久了?”
“已四日有多矣!”
“哎!你说,这都七日了。怂娃怎么还是音信杳杳的呢?”嬴政捋着大胡子,颇觉愁怅。
赵高嘴角一撇,很无奈,但他可不会说什么“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话。
沉吟稍许,他笑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呐!陛下。没有音信,就是好事……”
这话,要是让蒙毅来?不。他根本不会这么想,也不会说出口!
要换别人来说这话,嬴政不当场抄起烛台砸死对方,那算是轻的了。
但赵高不一样,他如此说,皇帝只会哂然一笑,甩手指了指。
“你呀?你这老滑头。难道貂蝉那闺女,就不记挂怂娃乎……”
我闺女记挂又如何?
陛下您以为我这未来老丈人,就不紧张他呀?
谁让你这么稀里糊涂,便将他派出海去的了……
正这样想,赵高又听皇帝问:“也不知道怂娃深入东瓯,会遇上什么样的危险?”
见他默然无言,也未知在想些什么,嬴政又是一叹:“罢了!莫去管他,接着下棋。”
嬴政再次回到位置上,迅速收拾残局,又给自己挑了一色玄武石制成的珠儿。
“还是黑色看起来比较顺眼!愣着干什么?继续、继续下呀。”他催促着赵高。
“话说回来。怂娃给‘冷血十三鹰’那群娃儿搞的这什么跳棋,还真挺有趣的……”
赵高却是认真看了皇帝一眼,揖手道:“陛下!您该歇歇了。这棋,已经下了四日了!”
“额?有吗?对对对。那换象棋吧?什么大秦与罗马,中间还隔着一条苏伊士河,感觉就喻义非凡啊!”
“陛下!”赵高再次劝,同时暗自感慨,我这口是心非的皇帝陛下呀!您那是不想管那宗室顽虎吗……
要真不想管,你能一连几天,都在摆弄他做过的东西?
你能派赵佗和百余锐士,再出动一艘飞剪船去支援?
“行了行了!再杀两盘象棋就歇息,总可以了吧。”嬴政烦躁地摆摆手,没见到怂娃的这几天,他始终就是无法安心。
恰此时,他似乎蓦然听到远处的海边,响起了一阵鼓声,鼓声震碎寂夜,亦不断激荡着他的心,使之更加躁动起来。
“听、听见了吗……”
嬴政炯目圆睁,看向赵高,见这宠臣确认的点头,他高兴极了,猛地起身,便要往外飞奔去:“是怂娃,肯定是怂娃回来了!”
或许只是赵佗没找着人,回来了也说不定。赵高苦笑,忙是追上几步,大声提醒道:“陛下!诶。陛下!鞋子、您的鞋子……”
嬴政动作一滞,才反应过来,回头嘿然一笑,任凭赵高近前来,蹲下身为自己穿好鞋子,他又听这小老儿絮絮叨叨的说。
“而且,此地离芝罘码头还有百十里地。鞋都不穿,您是打算飞过去吗?陛下。”
赵高此时,就活像个老母亲。在他眼中的嬴政,反倒成了冒冒失失的孩子。
“是了、是了!备船、赶紧备船……”
嬴政大手一挥,穿好鞋,快步走出御帐。可想想,他又认为不太好,再次折了回来。
他哼哼声道:“朕可是堂堂大秦皇帝!是怂娃他爹!哪有爹大张旗鼓去接儿子的道理?得让那小子乖乖来见我才对。”
如是说,嬴政干脆又踢掉鞋子,到榻上侧身一躺,要赵高重新去传旨。
“禀陛下!若真是公子回航,从芝罘靠岸到来见您,至少还需半个时辰。”
赵高眉角颤了颤,他这话是在提醒皇帝,时间还有很长,您确定自己等得了?
嬴政还能如何,刚才想接,又觉得不能去,现在总不能又改主意吧。
他只得板着脸,冲赵高摆摆手,表示无须多言,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可很快,嬴政便尝到了苦头,感觉度刻如年,内心倍受煎熬。
然而,赵子虎这一边,却是和驺摇、无诸在飞剪船上大块吃酒、大口吃肉。
发现是赵佗被派来接应自己的,众人聚在一起,更是别提有多痛快了……
赵佗还为赵子虎平安归来,甚至劝降两位部族首领之事,亲下场去,将船上战鼓擂得震天响。
“贺大秦公子、铁鹰锐士大都尉,斩获奇功归航……”
“贺大秦公子、铁鹰锐士大都尉,斩获奇功归航……”
两艘飞剪船还没靠岸呢,芝罘岛和盐台两头的庶民、爵臣,便都被惊动了。
人们非但自发聚集到岸边,挥手欢呼,还渐渐地随着船上的口号一齐喊起来。
玄旗飘扬,锣鼓喧天间,赵子虎、相里月同驺摇、无诸,还有赵佗、史禄等下得船,尚未站稳脚,就见赵高分开人潮,飞快走到面前来。
“见过公子!陛下要公子马上前往御帐相见!”
赵高恭敬地一揖手,目光却朝赵子虎身后的驺摇、无诸瞄了瞄,心中有了猜测的同时,亦感到特别意外。
听这四下里喊的……
莫非真叫这宗室顽虎旗开得胜,把东瓯的首领给说服了?
这也太离谱了点吧!
如此一想,没等赵子虎说明,赵高立即向身边侍从招招手,附耳交代道:“去!快去禀报陛下,说百越首领也被公子带回来了。要快!”
赵子虎见势,也不再多言,只点点头,便一左一右握着两位首领的手,大步跟着赵高走。
驺摇、无诸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只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内心更久久无法平静。
实际上,打从上了飞剪船,以及见到赵佗之后,他们便明白,这趟冒险过来大秦这边,是怎么样都值得的。
他们以前,是做梦都不会想象到,堂堂一位大秦公子,会对手下部将、黔首庶民,能像对兄弟、哥们儿一样,亲善随和,完没有一点架子。
这种待人之道,是假装不来的。包括他们自己,即使表现出如何的爱民如子,但自我感觉起来,还是对百姓有着身份、地位上的疏离感……
两人就怀着如此心思,在公子子虎的带领下,跟随赵府令登上楼船,转到盐台码头来,步行前往面见传闻中“横扫六合”的大秦始皇帝。
只是,在靠近御帐,赵府令进去通报之时,驺摇、无诸却听其中传出一个雄浑且亢奋的声音。
“来了!好小子,终于是肯回来了。赵高,这样!今日天色已晚,两位首领长途跋涉,甚是劳累,先安排他们去休息吧。朕明日再接见……”
“唯~”
赵高又迅速退了出来,颇为玩味地瞧了瞧赵子虎,才对驺摇、无诸道:“两位首领!请随我来。”
二人哪能有别的心思,相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始皇帝也太体恤自己了,便忙跟上赵府令的步伐。
只是,没走出多远,他们又听得御帐中一声断喝。
“还不给朕滚进来!”
驺摇、无诸登时感受到,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其间释放开来,心神不由一颤。
“咳咳!两位首领。请吧?”
赵高再次提醒说:“这只是皇帝的家事!两位没必要太在意。”
恍然回神,驺摇、无诸亦是嘿然,朝赵府令揖手称谢,没再迟疑随之向行营外走去。
听到亲老子一声吼的赵子虎,却是颇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稍等了等,才踏进御帐内。
一掀开帐帘,他只见嬴政仍穿着宽大的便服,侧躺在榻上,却衣衫、头发凌乱,还光着一对脚丫子,鞋袜被随意地踢到两旁,周边更摆满了赵子虎自己先前捣鼓出来的各式棋种。
嬴政一见怂娃,便直吹胡子瞪眼:“说吧!自己该当何罪?”
“何罪?我何罪之有啊?父皇。我可是给你拉来了两个小弟呢!”赵子虎明知故问,还竖起大拇指,为自己表功。
听怂娃这话,嬴政大嘴一咧,笑了:“哦!这么说,朕非但不能罚你,还得奖你喽?”
“不敢不敢!”赵子虎得意地扬扬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