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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首先要提醒一点!好戏人这么做不是为了钱。”
楼顶天台上,金妮从旁插话地笑说,做着自己的公关工作:
“如果他想要钱,跟大公司签约就行了,今晚就能拿到一笔天价签字费,而且是主界域的‘绿洲币’喔。”
主界域很大,蔓延城位于“绿洲”这片大陆,“委员会”的势力范围主要也是在绿洲。
绿洲币是所有绿洲城市的通行货币,而像东州区这样的成员世界的任何货币,要在那边花还得进行兑换呢,大钱换小钱。
“嗯。”江美儿应着点头,知道这是个事实。
好戏人抢印钞厂,似乎行为即是目的,看看现在满地的钞票是怎么被处理的……
“你是认为这个世界的财富分配不公平,所以这么做,给百姓发点钱吗?”她又问。
“那是你的想法。”雷越回答,“我们只是要找点纸来烧东西吃。”
江美儿听着,这像是一句玩笑话,但又像是双关语。
她想了想,若有所悟,问道:
“你是说,饥饿不是拿来讨论形而上学的问题,而是需要动手解决的问题是吗?”
雷越求助地望向绫莎,两人相视一眼,都忍不住地莫名大笑。
“美儿,你就那么写吧。”金妮小声地撺掇,“好戏人是个行动派。”
与此同时,大块头拿着一根冒着热食香气的烧烤叉走来,“金妮,香肠。”
江美儿看着漫不经心地笑闹的黑衣少年,又问:
“你认为这样能解决问题么?
“只说这个事,你们派发的这些钱,印钞厂那边都有印刷编码纪录的吧。
“只要那边把相关的编码作废,这些钱就是假钞。
“不管今天民众抢到多少,他们都只是多了一堆废纸。”
大块头把香肠给了金妮,还杵在旁边明着“窃听”,这时闻言点头,对,就是会这样的。
“啊?”雷越与绫莎相视着,都更加欢乐了。
绫莎笑得几乎要掉下滑板,连续做了几个名为“ShoveIt”的倒板动作,翻来跳去,反转反转再反转……
那边,花姐的脸早已未老先衰地皱成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罗宾汉个屁咧。
花姐、金妮都只见江美儿皱起了眉,生硬地哈了声。
江美儿当然听得出来,这少年、少女的笑声,是一种好戏得逞的笑声。
也似是嘲笑别人、嘲笑自己的笑声。
“钱会变成假钞”,他们是知道的,他们也是故意的。
这才是,这出好戏的高光所在。
想想现在那些欣喜若狂的人,甚至是医院那些满心以为捡到救命钱的人,转头却被告知,那些是废纸。
这是会有多嘲弄、多破碎……
忽然,江美儿感到浑身有点毛骨悚然,是天台上的夜风太大了吗。
“这些钱会是真钱还是假钱,不由我决定。”
雷越的笑声渐停,黑夜的黑色投在他那半烂脸上,拖出庞大而诡奇的阴影,连霓虹光也照不亮。
“我不是慈善家,也不是罗宾汉,更不是什么解决贫穷饥饿的伟人。
“我只是个演戏的,我只想演得开心。”
他说道,声音平静。
江美儿凝着双眼,又问: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一场戏,你就是想愚弄人们,让他们尝到空欢喜的破碎滋味?
“还是,你想挑动人们的仇恨和怒火?”
她知道这个少年有煽动人心的力量,用他的表演,他的戏。
看看今天,只不过是一天时间,他几乎就把这座城与城翻转过来了。
东州这边其实还好,蔓延城尤其是荆棘街、铁线街一带,街头上的骚乱还在升级,人们的怒火与枪火正把夜空照成白昼。
唱着街头歌曲,抗议着大公司联盟试图封杀好戏人,抗议很多……
想一想,当今天这些钱被宣布成了假钱,人们是会恨怒谁?
“如果火这么容易就烧起来,那说明火苗一直都在。”雷越耸肩,“一直就在那里。”
江美儿不予评论,只是追问道:
“难道你不怕,在各种因素影响下,人们最后会认为是你骗了他们,是好戏人在作恶吗?
“事实上,针对你今天这些行为,已经有各方声音在抨击你了,你怎么看呢?”
雷越顿时又再一笑,笑得脸上那些紫红的伤疤扭结一团。
心底里那些棺材般的盒子还在,只不过都打开着、释放着,偶尔,他的心像只幽灵般游荡其间。
他看向下方广场擦肩接踵的人们,说道:
“我已经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了,谁说我是疯子还是英雄,都不重要。
“而且你看看这些人,你觉得他们能评出点什么真理来吗?”
雷越嗤笑地摇摇头,又道:
“江记者,我今天在舞台上看到的观众反应越多,就越觉得他们可笑、荒诞、愚蠢。
“我在演着喜剧,但被他们搞成了悲剧。
“不蠢吗,因为得到了一点点本属于自己的钞票就要狂欢了,觉得自己走大运了!
“有些人抢得比谁都积极,但他们从来不把这种力气用在那些会让他们合情合法分到更多钱的事情上。
“有些人连捡都不敢捡,只有被谁允许!他们才敢。
“他们是什么,牲口吗?他们自己的脑子呢?”
雷越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真的很像,一些牛马,自己曾经当过的牛马。
他有点打开了话匣子,这些米奇老鼠废话越说越大声:
“饥饿是要动手解决的问题,但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饥饿!我们的食物都去哪了?
“那就不是几张钞票能解决的问题了。
“有很多东西比几张钞票更有价值!我们需要一个讲道理的世界,人与人之间,互助!
“而不是互害,互卷,每个人抱着自己的微小利益你争我夺,却忘了更重要的事情!
“谁说这个世界很好,那是他走运,或者愚蠢。
“但这样的世界,我想把它炸成烟花,燃烧,那还比较好看一点。”
“啊这……”金妮微瞪眼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啥都没说,只是埋头吃香肠和喝啤酒。
花姐捂着额头,走到一边去了,不得不说星宝有时候说话挺在理的,关于好消息那部分。
那小子这样炮轰人们,引来的可能就是反感和攻击了。
没错,多数人没有脑子。这是能说出来的吗?人们怎么会承认,人都会为自己辩护。
粉丝们会觉得好戏人够种,但这样的好戏人,也正在把很多纯路人搞成敌人。
与此同时,绫莎借助堆积如山的钞票堆,滑板冲坡起飞,她做起FlyOut的动作,在黑夜中飞跃。
“漂亮!”她叫了一声,不知是称赞自己还是谁。
江美儿保持着平和的面容,好戏人这些话有被麦克风都录下,将成为专访稿的一部分。
“有些人评价你愤世嫉俗、偏激、对社会充满攻击性,你怎么看呢?”
她又问道,从某种方面来说,好戏人的言行是符合这些定义的。
这个烂脸少年,现在让她想到一个被刺破的气球,砰的一声重响,喷出了红色的鲜血。
“那些人,就是我说的蠢人。”
雷越笑了笑,转目望向在黑夜里翱翔飞舞的群鸦,它们飞得真畅快,把钱、也把凌落的黑色羽毛撒向大地。
但是左肩上的那位朋友却还巍然而立,不愿飞离半刻,明明它才是最庞大的那只乌鸦。
他知道,它在镇压着HATE。
如果自己不是给面子这位朋友,已经给下方的人群一场好戏了。
“别理这只蠢鸟。”坐在下方广告牌上的怪人话声传来,“你今天上演的戏码,是够热闹了,却不够崇高。”
“是啊,是的。”雷越喃喃着,又说:
“这些虽然是蠢人,但他们也是观众。
“只要是观众,就应该得到那些崇高的表演!那种足以震撼他们麻木心灵的表演。
“不只是双人舞般的狂热,而是……
“这些人,他们还没有看到……但他们将看到,真正能震动他们的事物……”
江美儿看到这个少年忽然有点疯乱,正疑惑着,想着怎么继续提问。
突然,她只见好戏人往自己腹部猛一下拉扯,一圈血淋淋的肠子就那么被拉了出来。
江美儿眼睛一瞪,对方已是手上霍地一抛。
仿佛是套圈般,肠子一头套在她的脖子上,另一头还在好戏人的腹中,这圈肠子拉了个紧,血肉淋漓。
“啊……”江美儿悚然一惊,这种恐怖粗暴的惊悚与刚才的截然不同,浑身微微发麻。
她从夜风中深呼吸,不让自己脚下发抖,更不让自己尖叫。
她听过一句话:“在直面恐惧时,能看透一个人的本质。”
身为一个职业记者,江美儿尽力地保持冷静,看着那个诡笑着的黑衣少年,听着那边的夜雾女又在爆笑。
“这是你的异体能力吗?”她问。
“这是我的肠子。”雷越说道,“你感兴趣的话,我切一段下来给你烤着吃。”
“不,我不饿……”江美儿声音还是微颤,“可以拿掉吗?”
忽然一下,这段肠子好像弹簧装置一样,嗖的就从她脖上解开,往好戏人的腹部弹了回去。
这不是简单的精神幻象,她能感到脖子上湿哒哒的,还有残留的血液在掉落。
“只是些肠子而已。”雷越微笑地说,直视着这个记者的眼睛:
“每个负选择,每个平局,也包括每个正选择!
“我们都拥有,但我们都没有见过,我们应该看见。
“这些肠子,就是真正有趣的东西。”
江美儿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了,心头不由更加生寒。
今天只是撒钱,明天呢?
撒肠子,或者怎么的?
如果用“疯子”去形容好戏人,似乎也并不过分,但他又不仅仅是那样,他的表演不只有疯狂……
无法定义这仍是她目前的评语。
“这就是你对这个世界想说的话吗?”江美儿问道。
雷越转过了身,笑望着黑夜下的群鸦飞舞,霓虹闪耀的巨大都市,不断扩散的城与城,如同潮海的人们,他说道:
“我在这个世界舞台上,只有一句话: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