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大师拂了拂衣袖道:“我所谓现世,是指九华。那小公爷就从来没有想过,世界上除了九华就没有别的地方了?九华大陆……不过是这个世界的偏角一隅罢了。”
他抬眸,格外平静的盯着风昀:“小公爷可明白我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说……这个世界上不止九华一个地方?”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星光璀璨,天穹碧碧。世界从哪里来,有多大,有多少个。小公爷有想过吗?
或许现在不会想,但若是你也历经天下万千俗世呢?我们不过是这个庞然大物下的沧海一粟,生命如浮云一般短暂。”
玄冥大师说着说着便站起来,衣袂飘飘。宛若遗世独立的仙人,他抬眸仰望天空。眸子里倒映的是落日余晖,那太阳大得仿佛是要在玄冥山巅歇息。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小公爷,不要怪先帝。他有他的不得已,人生苦短,你真的要如此吗?你真的舍得辜负天齐公主与太子殿下?”
风昀垂眸,拳头紧了紧。“我自然不忍心,但是我没有办法这么快就过去这个坎。”
玄冥大师摇摇头:“小公爷,人生譬如朝露。你需要自己看开,至少你要明白,长公主和镇国公并没有死。先帝不是你的敌人,他们与你没有血海深仇。”
风昀许久没说话,玄冥大师也不说话。风轻轻的吹,漫天的殷花在空气中绽开,翩翩起舞。
“多谢大师指点,在下告退。”
风昀站起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便要走。
玄冥大师摇摇头,并不打算阻拦,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声:“玄虚子,送客。”
“是,师父。”
风昀一路都是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玄冥大师说得对,他的父母没有死。殷儿不是罪魁祸首。当年事情的知情者都死得七七八八了,但肯定有逃过去的。
朝廷背后的小人,南蛮与之勾结的人……现在想知道玄冥大师不了解的内幕,只能去问一个人。
他忽然抬眸,调转方向朝帝都最高台,揽月湖而去。
当年的始作俑者,一个也别想逃过!!!
“太子殿下,夜已过三更。明日是您的登基大典,您该快些去休息才是。”
殷华煜立于宫门前,遥遥眺望。他摆摆手,“不碍事儿,或许等等皇兄就回来了呢?”
临沂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既然太子殿下要等,他便陪着等就是。
凉风习习,殷华煜仿佛感觉不到冷一般。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冗长的宫道,宫墙上的两排烛火摇曳,仿佛风再大一点就能熄灭。
尽头是无尽的黑暗,看不见的前路,看不清的未来。
父皇已经驾崩七日,今日是头七,他会回来吧?
若不是登基之事当误不得,殷华煜倒还真的想守孝三年。“如若凌云大哥真的不回来,说不定我真的还有那个机会。”
“什么机会?”
殷华煜朝临沂笑了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守孝的机会罢了。
“太子哥哥!”
“殷儿?”殷华煜闻声转头,与此同时,一顶暖乎乎的斗篷就被小丫头披在了他身上。
“回去吧,太子哥哥?如若他真的不想回来,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明日便是登基大典,若是父皇泉下有知,知道你这般,可怎么放心啊?”
殷华煜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宫门,犹如一把巨大的枷锁。锁住这里所有的人,春去冬来,容颜易老。雕栏玉砌,朱颜尽老。
“走吧,回去。”
殷华月心不在焉的笑了笑,眸子一垂。那空荡荡的宫门,仿佛隔了夜间的幽魂……
揽月湖——
帝都最高塔,尽揽天上月。
“来了?”
谢公孤身一人立于那观星台,背对着风昀。朴素的长袍随风而动。
“老师早就知道我要来?”
“知道。”谢公转身,苍老的眸子有些意味复杂。“那天晚上你没有来找我,我便知道了。”
“那老师定然也是知道我今日所为何事而来。”
“昀儿啊,都过去了。”
风昀冷笑一声:“过去了?!那过去了我父亲母亲就活该漂泊这么些年?!我就活该没爹没娘的长大?!”
“昀儿!当年之事,罪有应得的人都不得好死啊!”
“那是他们活该!!!”
风昀情绪格外的激动,仿佛一头兽。杀红了眼的兽,却还在极力隐忍怒气。
“老师若不肯告诉我,我便自己去找!当年的始作俑者,我会一一杀尽。提着他们的头颅,悬于国公府!!!”
风昀自知现在根本谈不下去,他决绝的转身。脚尖一点便飞离地面。
“那你也要杀了惜宁公主吗?!”
他身形一怔顿了顿,突然就笑了。“我说了,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转过身来,笑得是那样的令人毛骨悚然。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死气与邪气。
“惜宁公主是君之女,便也是君,臣不可杀君。但……不一定要她死!”
“她这些年受的苦还不够还吗?!”
谢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风昀已经飞身而下。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最后的话。
翌日——
新帝登基,自是早早便需要忙起来。因为帝都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那些个外国使团便没有离去。
一是为了稳定外交,二便是探查大殷现在的内部情况。好回去部署一二。
宫中最重要的典礼,莫过于登基大典,登极大典标志着旧统治者的结束和新统治者接管权力的开始。
但现在宫中的情况却格外的微妙。殷华煜呆呆的立于大殿中央,他抬头看看那九五龙坐,又低头看着面前的龙袍。
明皇的龙袍,瑞龙腾飞,一针一线,金银绣织。
仿佛昨日那顶天立地的男人还作于那高位上,仿佛他还是那个遇到难事可以找父皇的太子……
空荡荡的大殿内,静得可怕。他遣散所有的仆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子哥哥,大典就要开始了,你……”
“皇兄他来了吗?”
殷华煜回眸,眼底的迷茫毫不掩饰。殷华月顿了顿摇摇头。
“我说过,如若大哥不来。便是不承认我,如此,便将皇位给……”
“你是在胡说什么?!”
殷华煜话还没说完,门就被人狠狠的踹开。来人正是风昀,那一袭白衣看起来单薄极了。
而此刻这个闯进来的家伙二话不说揪住殷华煜的领子。“殷华煜,你也想撂挑子走人是不是?!我告诉你,这江山我来守,但这皇位谁爱要谁要,你若是不给我坐稳了便是对不起我!”
殷华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抬眸看着风昀,喉结滚动。不知道想说什么。
“皇兄!”
“别叫我皇兄!我不姓殷,不是皇族更不是你们的皇兄!!!”
风昀狠狠地松开他:“登基大典都快开始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可是……终究是我们欠你的。是皇族欠风家的,终究要还啊!”
风昀气得仰了仰头,这殷华煜平日聪明过人,运筹帷幄。今日怎么就是与他说不通?!
“好,要还是吧?!”
“风……”
“碰!!!”
殷华月眼睁睁的看着风昀一拳将新帝打倒在地,殷华煜那左边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够了吗?!你给我起来!把这身衣服穿好出来!!!”
风昀指着那架子上的龙袍,恶狠狠的瞅着他。语气也没有半点温和气息,他没有过去拉殷华煜起来,而是反手便将旁边的殷华月牵走了。
殷华月愣了一下,她抬眸看着风昀。他……
“看什么看?没见过?”
“不是!你……”
“想问什么便问吧。”
两个人走了很久,在玄武门前。风昀一个轻功带着她上了屋顶。
“你……不生气?”
“哼,我生什么气?罪魁祸首也不是老头!又凭什么把气撒到你们身上?”
“父皇说……姑姑和姑父并没有辞世。”
“嗯……我知道。”
风昀没有多余的话,殷华月也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一时间气氛陷入尴尬,她待得浑身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风昀却突然就把头靠了下来,埋在她的肩头。
“风昀?”
“殷殷,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殷华月笑了笑,伸手轻轻摸了摸那柔软无比的墨发。
“嗯……”
新帝登基这么大的事情,在外大大小小的官员已经王公贵族自然是不可缺席的。这段时间,新帝会颁布新的年号政令。
有可能会任免新的官员,也有可能会罢黜原有的官员。是福是祸,无人知晓。
但可以确定的是,所有人都要回朝。包括冷晴天……
“郡主,前面便是帝都了。”
“我知道了,找个客栈,不要引人注意。”
玉儿放下车帘,一脸不满的道:“凭什么把您囚禁在容城不许出来?若不是新帝登基,郡主可真是太冤了!”
冷晴天嗤笑一声:“玉儿,你以为新帝登基便是好事吗?”
她清冷的眼眸垂了垂,殷华煜对她本来就多有成见。当初说是要褫夺自己封号的便是他,但因为先帝阻拦才勉强保住。可如今大不一样了,他殷华煜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弄死自己。
所以……这次回来绝不能空手而归,更不能坐以待毙。
“郡主,您回来。那公主**定是会来找您麻烦的,可真是一群颐指气使的人!”
“玉儿,莫要急躁。”
她淡淡的笑了笑,望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
风昀,只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