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我都有那么点后悔,将她交给你了。”
“那也应该是祂。你受卓娅的影响太深了,我提醒过你,不要在祂身上寻求任何‘亲密关系’。”
黑暗的夜幕上,点缀着细碎如水晶的繁星,隐秘的力量笼罩着这一处房间,而在繁星之间,又游动着一层仿佛有生命力的阴影。
阿曼妮西斯听见萨斯利尔的话,面带微笑地反问:“难道你没有吗?只是能听懂故乡的话,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对她心生好感。”
身后缭绕着黑色翅膀的天使之王垂下头,沉默两秒后,阴影缭绕的脸上传来一声叹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你说得有道理。”
“你也可以用另一种角度看待我对她的称呼。就像是有的人会用拟人词来称呼心爱的宠物,或者称呼心爱的跑车、摩托之类的。”阿曼妮西斯这么说着,低垂的面纱下展露一个微笑。
萨斯利尔把玩着缠绕在手腕上的荆棘环:“你的人性比我想象中要更,丰富。”
“真是个颇有调侃意味的形容词,”隐于黑夜中的女神将白皙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搭在自己身前,“她留了一份珍贵的‘财产’给我。”
萨斯利尔稍一思索,便能确定卓娅留下的是什么:“我猜你说的是‘介质光’。”
阿曼妮西斯虽然跟卓娅接触的时间更久,不过这是祂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我都不知道它居然还有名字,这还真是意外。”
“我研究过卓娅的构成,也曾经帮她,我是说祂,换过几次意识的承载体。”萨斯利尔对卓娅的称呼也快被阿曼妮西斯带跑了。
祂抬手揉了揉眉心,作为神的半身,“暗天使”当然不会有感到头疼,但是在觉得麻烦的时候,祂依旧保留了这个人性化的习惯动作。
当然,也只限于在没有信徒们在的场合,不管是达日博格还是萨斯利尔,都是很看重自己“主”的身份,也严格地以此要求着自己。
阿曼妮西斯点点头:“不同的‘权柄’所能实现的东西也截然不同,如果我说完全不羡慕,那才是假话。”
萨斯利尔清了清嗓子:“咳,全知全能可以做到的事情有很多,你要知道……”
这一次,叹气的人换成了阿曼妮西斯,然后祂直接打断了:“难道也包括你现在的计划?说真的,我对此没抱有任何积极的看法,你要怎么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被夜色与阴影帷幕笼罩的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萨斯利尔没有一直保持沉默,祂知道这是个无法跳过的问题,这毕竟不是带有选择支线的游戏,黑夜女神只会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纠缠不休:“那我也说真的,我无法保证。”
阿曼妮西斯的语气比先前严肃了很多:“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在刚刚听到你这计划的那瞬间,我还以为是她放弃了你,导致你已经彻底疯了,却完全没有疯掉的自我认知。”
“我得承认这计划有些,激进。”萨斯利尔斟酌着用词,试图别显得太具有批判性,毕竟这计划也是自己早就在考虑的,“但是对我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阿曼妮西斯脸上虽然盖着黑纱,但是萨斯利尔能察觉到,那种带着审视的刺探光芒,正从这位女神的黑纱下方透出,充满不赞成的意味。
萨斯利尔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如果在平时,这应当是一个划十字的起手式:“你要知道,我拥有复活的方法,不止一种。”
“你将自己的非凡特性都分散出来,本身就是很冒险的举动。”
“是吗?”萨斯利尔低声笑着,对此不以为意,“我只能猜你是那种比较强势,什么事情都喜欢抓在自己手里的个性,会让下属很头痛的管理人员……”
阿曼妮西斯轻笑起来:“别再猜了,我不会说的,你可以尽管用‘全知’来探查,但不要想着从我这得到什么证实。”
“你的语气听上去,就很像是对公司里,出现外国访问学者的不信任。”
阿曼妮西斯无奈地瞥了眼萨斯利尔:“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没人敢当你的上司,也没有任何人能‘资助’你了。”
萨斯利尔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所以说,保持神秘感也是你‘权柄’的一部分?”
“看看,卓娅对你的影响比我还深,”阿曼妮西斯轻声说道,“你自身的状况已经糟糕到这种程度了吗?”
萨斯利尔沉默两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头:“是的,就是这么糟糕。”
过于强盛的人性对祂们来说,本来就是异常的表现,如果神性与人性不能达成协调,这就是滑落疯狂的另一种信号。
阿曼妮西斯打量了对面的天使片刻,口吻轻松地道:“所以你们突然开始搜捕我的信徒,就是为了传递出来这个紧急的信号?”
“是的,我不诵念你的尊名,也是为了保持现在这种没有联系的状态。”
“好吧,我答应协助你进行这个计划,不过我有个条件。”
萨斯利尔笑了起来:“这是当然的,也是应有的回报。我会继续帮你寻找逃跑的弗雷格拉后裔,你一直在追寻祂们的下落不是吗?我也会提供给你第一手的研究资料,关于序列之上的秘密。”
“我要的回报不是这些,或者说,不止这些。”
<div class="contentadv"> 萨斯利尔思索片刻,却没有琢磨出阿曼妮西斯可能索要的报酬,难不成阿曼妮西斯想要将“黑夜女神”的教会转为明面上的组织?
以她那么缜密的思考方式,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上没有协商的可能,那又能是什么?
萨斯利尔摇了摇头:“我并不清楚还能提供什么给你,不过你可以说出来,那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阿曼妮西斯淡淡地道:“很简单,你别因为这自毁的计划,而真的毁灭。”
“谢谢。”
“不需要。我会去联络祂们的,我们会需要一切可能用得上的人手……”
——
伊甸,阳光之下。
位于整座神国中间,金黄色的座椅上,达日博格微垂着眼睛,似乎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一只云雀落在他的肩上,发出旋律悠扬的哼唱声。
达日博格点了点云雀的脑袋:“没事了,卓娅。已经暂时压制住祂的意识,现在的主导者是我。”
云雀的声音停下了,很快又小声说道:“抱歉,在这方面我能做的越来越有限了。”
达日博格没有收回手,而且轻轻点着云雀的羽簇:“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帮忙看着,这样的征兆不知道要多久才会被发现。”
云雀摇摇头。“切尔诺伯格一定能发现的,祂是最了解你的。”
“是吗……”达日博格将云雀托到了掌心上,轻柔地捧住它,即使祂明白,这只小鸟几乎难以被普通的力道损伤,“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云雀的眼底亮起了圆形星芒,与另一侧的“壳”产生共鸣,经由灵界连结的强烈联系,使得
羽毛顺滑的黑色乌鸦正蹲在卓娅的膝头,灵性直觉受到影响的时候,乌鸦便迅速抬起头来,凝视着转动的光点。
虽然心里有疑惑,却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异常,只是用力叨了叨卓娅的手,问祂发生了什么。
卓娅轻轻摇头,将手盖在乌鸦的后背上,缓缓抚摸着,祂面罩下的光点再度收缩恢复沉寂。
云雀收回了投射到“卓娅”那具身体上的意识,虽然没有看到亚当,但祂知道那位神子一定用了“心理学隐身”,隐藏在那处仪式法阵的附近:“阿蒙没有怀疑我们,或者说,只是对萨斯利尔产生了怀疑。”
达日博格苦笑起来,过了好一阵,才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结果到头来我还要把自己的孩子们支开,但是祂们本来就是我采取的应对手段,让祂们参与计划反而会成为变数……幸好祂不会问我为什么,而是会认真地执行我的每个吩咐。”
“祂们……”云雀的嘴张开又合拢,最后只是冒出一个极宽泛的敷衍形容,“都很好。”
“真是奇怪,你居然学会奉承了吗?”
“不,我真的这么觉得。”圆形星芒在云雀浅色的眼珠里变得明亮起来,银色的溪流倒映在那双眼睛深处,流淌的方向却越来越模糊。
“你能看到那样的未来吗?”
云雀闭上了眼睛,同时窥视着两位神子留在命运长河上的轨迹,对祂来说也是很艰难的事情,不到命运迎来转折的时机,祂能获得的预感也变得非常少:
“我看不到,我只是……希望是这样。”
达日博格笑了起来:“谢谢你愿意配合我的计划。”
“这不是个好计划。”
“这是个潜伏的隐患,每一刻都在影响我。我不可能一直躲下去,我必须直面祂,将祂留下的影响抹杀。”
“即使你知道可能会迎来意外吗?”云雀低声问道。
祂本不应该拥有“悲伤”的情绪。
“没有关系。”
云雀睁开眼睛,祂眼底银色的光流越发强盛,不甘心地注视着那条银色长河,直到两滴血泪滑落,染红了羽毛:
“如果世人不得记史,光辉覆灭,还会有人为你歌颂吗?”
男人笑了,温和悲悯的目光,似乎能永远如一:“那还请你一直记得,请你为我唱一首歌吧。”
云雀用含血的眼睛望着达日博格,直到男人伸手,抹去了那道血泪的痕迹。
“好。”卓娅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