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那朱雀二太子,哪还有往日的精神、往日的威风,此刻哀沉沉悲戚戚,萎靡萧索,颓丧悲伤,魂态似死未死,似活未活,缩成一个小团,收成小小一点,几乎看不出是一个还有灵识的魂魄,魂魄波动低到几乎难以感应,好像一潭死水。
“这……”看着悲惨的凤桐,鸟人和秋千愣是没敢讲话,生恐哪句说得不对,气得这魂魄自我泯灭,又怕说话声音太大,把这个弱小灵魂震碎成渣,同时也没法确定凤红和凤英是否忌讳别人评论他们的家人。
凤红看出玉氏父女的想法,叹道:“无需避讳什么,随意讲,随意说,已然到了这等程度,还能再糟糕到什么程度。唉~”作为父亲,哪怕自己成就无上伟业,却也悲哀于亲儿子的遭遇,朱雀大神本就因为多年未能照顾儿女心有亏欠,如今女儿被关押,儿子成了如此模样,他心疼得要死。
“额……没什么好说的。”乌鸦和小狐狸还是不敢讲话。
凤红轻叹,凝视儿子,神色尽是愧疚,“错错错,皆我错,万千之过,吾之过:一错逞强斗敖广,败北颓废沉蹉跎;二过置妻困秘境,孤身照应族群落,儿女独立自成长,目中无人闯大祸。凤凰族的劫难,我妻子的死,还有我儿女的遭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呀。唉~”
凤英道:“父亲且勿如此自责,是英儿未能阻止大姐和二哥,是英儿的错。”
“英儿没错。”凤红道,“就是父亲我的错才对。”
凤英道:“不,父亲没错。父亲一心为了凤凰族,没有错。”
“哎哎哎!行了,行了,行了,你们俩就别争了。”鸟人和秋千瞧着表情越来越难看的凤红和凤英,赶忙截断这份互相认错的气氛,“生活总是乱糟糟,哪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没必要深究,还是想着解决问题吧。”小狐狸瞧了几眼凤桐的魂魄,试探地放出法术感应,检查其内外情况,“灵智很完整,但……”后面的话没法说。
“但除了灵智之外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了。”凤红主动说道,“我儿如今几乎可以说就是一个不会修炼的凡灵野鸟。”不过此刻凤桐的魂魄是人形幻相,准确地说是像个凡人。
“没错,就是这样。”秋千说道,“和我们家的‘闭嘴’一样。”也就是那只烦人的鹦鹉。
鸟人问:“大神,您叫我们照顾他是什么意思?是想办法恢复他的天赋神通,助其凝聚元神?您是无上金仙,能耐比我们大得多,本身又是朱雀源脉,凤凰长子,您应该有办法让他重新获得朱雀之力吧?”
“有。”凤红说,“我族有涅槃之法,乃疗伤圣术,我只需以无上金仙辉煌之力,凝练一滴朱雀精华灵血添入涅槃过程,便能使其完全恢复朱雀魂髓,之后他自己再继续疗愈、自修,有千年万年的工夫就能康复。”说得简单,可事实却很难,单单凝聚无上金仙级别的灵血,就需要朱雀大神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代价极大,而涅槃之术本身也有风险。
“既如此,红叔为何要把他送来这里?”秋千问,“要不我们把您送我们的礼物给你们吧?那东西应该对红叔你凝聚灵血很有帮助。”
凤红说道:“灵血之事虽难,但并没有太大问题,我更加忧心桐儿的意志。涅槃之术乃重生之术,需要涅槃者自身有‘重新振作’的想法,但凡意志不够坚定,那涅槃之术便不是疗愈重生之法,而是彻底的泯灭行为,比魂飞魄散还严重。”
“哦,还有这个说法?”小狐狸道,“我还以为随便复活呢。”
“生死乃万灵之本,哪可能随随便便复活。”凤英说道,“黄天凶残,用狠辣之术剥掉我二哥的凤凰之体,抽离我二哥的朱雀魂髓,过程中注入清醒魂魄的灵力,以至于我二哥连晕厥昏迷的可能都没有,从头到尾承受惨绝人寰的折磨,比那十八层地狱的刑罚还要恐怖无数倍。”地府的刑罚只作用于魂魄表面,从来不深入魂源。
“怪不得萎靡颓废。”鸟人道,“他这是受了太多的苦,看似灵识完整,实则伤痕累累。”
想起自己二哥遭受刑罚的场景,凤英不禁潸然泪下,“我二哥脾气倔,最初强忍着疼痛,默不作声,但终究难挨这等苦楚,难受得高声嘶吼,用力挣扎,并随着时间延长,嘶吼慢慢变成了哭泣,不停叫着‘娘亲救命’,看得人心里难受,呜呜呜……”
凤红能想象到儿子受苦时的悲惨样子,亦是双眼通红,噙着泪水,“都是我的过错害桐儿受苦,都是我的错呀!明明黄天已然为了控制凤凰秘境出手一次,我却以为他们之后不敢再觊觎我族,未曾叫梧儿、桐儿仔细小心,方才酿成这次大祸——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害了两个孩儿,是我害了凤凰族呀,呜呜呜……”大神捂着脸大哭,泪如涌泉。
鸟人和秋千面面相觑,心说:“怎么又哭了起来?不是说好现在是解决问题的时候嘛,怎么又开始自责?”两个流氓却是忘记不久之前,他们也因为小言和的伤势哭得凄凄惨惨。
悲哭片刻,凤红压下哀伤,继续说道:“之所以送桐儿来这,乃是因为蓝兰。在桐儿心里,我这个父亲算不上什么,没有一点地位,唯有梧儿和他母亲重要,可我妻已死,梧儿脾气暴躁蛮横,不懂如何安慰人,于桐儿的‘心病’无益。除此之外,自从那次在天界见到蓝兰,桐儿对那个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孩子莫名关心,怀有难以说清楚的感情。”
凤英补充道:“是的,我二哥虽然嘴硬,从不向人提起蓝兰,可有时候看到族内的小凤凰玩耍,常常失神,喃喃自语,小声念叨‘女儿’之类的话。我觉得二哥其实很思念蓝兰,特别后悔当年不认蓝兰的事。”凤桐曾经污蔑蓝珊与外人有私情,觉得蓝兰不是他女儿。
“少来这套!”虽说凤桐现在很可怜,但若是提起蓝兰,秋千万不想怜悯朱雀二太子,“什么他女儿?别套近乎!蓝兰没爹,只有蓝珊一个娘——哪怕是有爹,也只有元鲲一个后爹!红叔,还有凤英,你们俩别来这套,我绝对不承认‘凤桐是蓝兰她爹’这件事!”
鸟人闻听秋千这般讲话,赶紧小声示意她客气点,“别这样,别这样……闺女,你别这么凶嘛~凤桐就算对不起蓝珊和蓝兰,但总不能不承认事实吧?”
“哪怕是事实,我也不承认!”小狐狸啪地拍了乌鸦的头一巴掌,“你们这些男的,根本不能理解孤儿寡母的悲哀!你们知道单亲母亲和缺少亲情的孩子有多难过吗?!之前意气风发时不想着来见女儿,非得矜持高傲,不愿意为过去的行为认错道歉,现在成废人了,没精神了,开始可怜巴巴找女儿治疗魂魄伤势。呸!什么玩意呀!早想什么了!?早干什么了?!我呸呀,这种渣男就该有这等劫难……”
秋千越说越生气,恨不得一掌把凤桐的魂魄拍死,鸟人赶忙拦着秋千,“闺女,你疯了呀?!今天你这是疯了呀?!你要干嘛呀!?别给我惹祸行不行?!别骂人了行不行……”
“不行!我就要骂!这个渣男!活该!活该受苦!乌鸦精,你别拦我,让我弄死他……”
两个笨蛋闹成一团,凤红和凤英这会儿也没脸继续哭了,羞愧地坐在一旁听小狐狸骂街,而那本就气态低沉的凤桐魂魄更加哀伤。
“我是个废人,我是个渣男,我是个混蛋,我对不起族人,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姐姐,对不起蓝珊,对不起女儿,我真该死呀,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