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桑叔侄二人送出院门后,沈家开始摆桌。
待下工的小林和谈正平来了才正式开饭,褚玉琴托小林给张春暖带了话,说要去陪父亲吃饭,就没来。
饭间,周老爷子因为多吃了两个炸肉丸子,被小林唠叨了几句,气得差点儿摔筷子离桌走人,还是被沈老爹劝好的。
吃完中饭,周浩然便带着钱,推着自行车走了。
他让谈正平帮忙跟周立学请下午的假,好去县城找殷光赫。
那桑那边好不容易松口,他得趁热打铁,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在周浩然想来,最好明天殷光赫就能过来,然后从那桑处打听出聂连长的真实身份,还有那个隐在暗处,杀害上河村第二生产队知青的凶手……
原以为远离京城,就能避开这场声势浩大的风波,没成想来到山脚村,还有那么多麻烦事。
……
那普跟着那桑绕远路,从铁牛山回到家的时候,怀里的布口袋已经凉透。
那家的吊脚楼在最中间,一楼养着几只牲畜,猪牛之类的没有,只有两头羊和三只水鸭子,两只鸡。
那普才进门,就听到水鸭子难听的嘎嘎声。
有短促的跑步声从通往二楼的木制楼梯传来,眨眼间,一个小身影直直冲了过来。
“阿哥你回来了!”
那吉将那普撞了个满怀,好在她习惯了自家弟弟的莽撞,在他冲过来时,便把怀中的布口袋拎在了手里。
“阿哥,”那吉小鼻子狗儿般嗅来嗅去,“阿哥,我闻到香味了,你和阿爸是不是从集上买了好吃的!”
那桑落在后边关上门,进来看到儿子挂在侄女身上不下来,粗眉拧着,厉声喝道:
“阿吉你从阿普身上下来!哪里有什么香味?这里只有鸭屎的臭味!”
那吉被向来疼爱自己的阿爸这么一吼,直接愣住了,随后反应过来后,张嘴哇哇大哭起来。
“哇哇哇——阿妈阿婆,阿爸凶我——哇哇哇——”
“阿吉你别哭了,你阿爸没凶你,他就是…就是……”
那普被那吉的哭声吓了一激灵,连忙出声哄劝。
虽然阿叔对自己很好,阿婶也从来没饿着自己冷着自己,可她直觉,如果阿婶晓得阿弟是因为自己才被阿叔骂的,肯定会不高兴。
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要敏感一些。
可她这一劝不仅没把人劝好,反而劝得那吉嘴巴张得更大,哭声也更高了。
那桑本就因为在沈家的所见所闻和得知那普是个女娃子的事情而心烦气躁,现在听到那吉越来越刺耳的哭声,心中的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哭哭哭!就晓得哭!你一个男娃子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那普见那桑一副要对那吉动手的样子,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她想着要是阿叔真的要揍阿弟,那自己肯定得帮着挡挡。
就在那普张开双手准备拦在那吉身前时,她才想起手中的布口袋。
胡乱拉松抽绳,她没往里看,只伸手从里边随便掏出个东西就往那吉嘴里塞。
那吉本来还哭得正欢,突然感觉嘴里多了个东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就这么一咽,嗅觉与味觉同是感受到了一股子惑人的肉香味。
他立马顾不上哭了,脏兮兮的小手拿着嘴里的肉丸子,抓着吃得喷香。
沈家的肉丸子,是张春暖为了做红烧狮子头试验出来的。
猪前腿肉,三分肥七分瘦,剁成绿豆大小的肉米,加葱姜水去腥,入生抽、盐、白糖,胡椒粉调味,再加上虾仁、马蹄,香菇等辅料。
搅打上劲后团成婴儿拳头大小的丸子,油热八成下锅,炸至金黄。
如果是直接吃炸丸子,就得多炸一会儿,免得丸子太大中间不熟。
因为家中吃饭的人太多,张春暖领着小玉儿一次性做了能吃四五天的量。
想吃了就起油锅复炸一遍,或者清炖,都很好吃。
王心昱做中饭的时候想着家里有客人,为了赶时间,便装了一海碗炸好的肉丸子,用前一晚剩下的排骨汤清炖了。
结果那桑叔侄俩没留下吃饭,于是她便捡了七八个素包子,又拿了五六个肉丸子,一起包了拿给那普。
此时,其中一个肉丸子,正被那吉拿在手里,已经啃了一半了。
好在因为天气炎热,又是油炸食物,张春暖担心家里的老人小娃儿吃多了上火,做的时候调换了配方。
减少了猪肉,增加辅料占比,还多加了木耳和冬笋。
否则要是博主原本的配方,就那吉这样的吃法,非得拉肚子不可。
那桑这才注意到那普怀里多出的布口袋。
那普身着一身破旧的深蓝色衣服,裸露在外的皮肤黝黑,白色的棉布口袋在她怀里十分显眼。
按理来说,那桑不可能没看到。
偏偏他在沈家遭受的冲击太大,加上对那普的愧疚,一路上都没敢去看这个突然从侄子变成侄女的阿哥唯一血脉。
也就是这会儿,他被那吉气得暂时忘记了对那普的愧疚,才看到她手里多出的布口袋。
“那普,你拿着的是什么?”
那普低头,“是…是张嬢嬢和玉儿姐给我的……”
“给我看看!”
那桑高大的身躯压迫感十足地逼近那普,吓得她下意识后退,露出身后的那吉。
而此时的那吉正埋头吃着,压根没注意到阿爸走近。
这时,听到那吉哭声的女人站在楼梯上探头往下看,看到那桑面带怒色,走向儿子,立马冲了过来。
“那、那桑,你要做什么?!”
那吉被自家阿妈抱在怀里,傻乎乎地抬头,将吃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肉丸子举到她嘴边,笑着说道:
“阿妈,好吃,你吃。”
女人的目光落在那吉手上,一眼就能看出里边的肉米,惊呼道:“阿吉你手上的吃食是哪里来的?!”
那吉的目光左右寻找着,圆溜溜的眼睛定在一处,笑眯眯地说道:“是阿哥给我的!”
女人的目光跟着那吉一起看了过去。
“阿婶,”那普嗫嚅了一会儿,看看那桑,又看看女人,目光最终落在那吉身上。
“玉儿姐说,她给我的,我要是不要,她就讨厌我……我不想她讨厌我…张嬢嬢说,让我带回家跟阿弟一起吃…我……”
说着说着,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声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