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桂花婶子婆媳几人就把饭菜摆上了堂屋。
周华成和刁老坐上桌后,村长大叔和周建军兄弟俩也跟着坐过去陪着一起吃了起来。
他们才吃了饭,其实并不算饿,只是乡下人的习惯,爱在饭桌上聊天说事。
说着说着,村长大叔突然问起周华成减刑的原因。
本来还在往嘴里塞食物的周华成听到自家老爹的问题,手上的筷子慢了下来。
沉默半晌,他才沉声说道:
“这次要不是爷爷,我可能都回不来了……”
……
第二天,王冬雪去了沈家,跟张春暖聊了大半天。
张春暖手里抓着把瓜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前些日子她还想说让周浩然找北地的战友打听周华成减刑的缘由,当时因为临近秋收,所以就没得空去市里。
现在听到王冬雪说了,哪怕事情过去两个月了,她仍忍不住为周华成捏一把汗。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周华成被分配到的农场,是北地最北边,靠近国界线的位置。
他自从认了刁老做干爷爷后,不是跟着刁老学武,就是跟着一起进林子里打猎。
至于农场里的伙计,他是没沾上半点儿。
哪怕其他劳改犯人和下放人员看不惯有意见,因为刁老,农场负责人都没有为难周华成一丁点儿。
就在一次同刁老去打猎的时候,周华成因为迷路,进了林子深处,结果竟然发现在人迹罕至的林子里,竟然有一个营地。
两年多的时间,虽然周华成没一日都在跟着刁老学习,但无奈天资有限,就连刁老十分之三的本事也没学会。
他看到那个营地里出入的人身上穿着破旧的樱花服,心知自己是撞见了小鬼子兵,便想退出去找人。
结果却因为一时不察,被那些小鬼子兵发现了。
当时他只有一个人,一杆猎枪,哪里敌得过足足二十几号小鬼子兵。
就在周华成以为自己即将被敌人打死之际,刁老领着人寻来了。
才认下两年的干孙子,虽然人蠢了点,却也听话孝顺。
刁老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在意周华成。
于是在他发现找不到周华成时,连忙出了林子,去农场找人帮忙。
几人寻来时,正巧小鬼子兵刚发现周华成。
双方交火,反正激烈程度张春暖从王冬雪的描述中没怎么能想象得出来。
也许是周华成不想让家人担心,所以讲述时省略掉了。
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小鬼子兵全军覆没,周华成毫发未损,而刁老……中了一枪。
然后落到刁老脑袋上的功劳,被他让给了周华成,获得减刑。
而中弹的刁老又因为受伤,不适合再待在寒冷干燥的北地,被特批来南方养伤。
张春暖不是专业人士,也不晓得他们的整个操作流程正规与否,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
听到说刁老中弹还在养伤,张春暖听完了故事便从柜子里拿了点农庄出产的药材给王冬雪,让她带回去给刁老炖肉吃。
王冬雪久病成良医,也认得出些中药了,拿到手里发现不是多名贵的药材,都是补气血的,便安心收下。
说完了话,临走前,她才想起自己来沈家是来请张春暖一家子后天去新房吃饭来着,又停住脚步,说道:
“看我说着说着差点忘了,华成说咱家后天进新房,到时候春暖姐你记得带上一家子来家里吃饭哈。”
张春暖点头笑着答应下来。
等到晚上,她与周浩然躺在床上说起白天时的事情,好奇地问道:
“只是发现了一小伙滞留国内的小鬼子兵,就能直接减去大半刑期吗?”
周浩然听了张春暖转述王冬雪的话后,心里也有数了。
他拍了拍张春暖的手,说道:“这种事,每个地方都不一样,不过我觉得,北地那边之所以给华成减刑,更多的还是看在刁老的面子上。”
“怎么说?”张春暖好奇心起了,转身问道。
周浩然也不跟她卖关子,道:“其实后来我跟战友打听过刁老的身份,发现他的身份很不简单。”
“肯定不简单啊,解放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解放后还能在当地有那么高的地位,你不说我都晓得他不简单。”
张春暖又不傻,当初她听说周浩然给周华成认了一门亲,又从王冬雪那里听说了身为劳改犯的周华成竟然不用劳动改造时,就猜到了。
她有过很多种设想,让她觉得可能性最大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刁老的恶名,是北地那边官面上的领导干部都害怕的。
周浩然无奈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说的不简单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又一次被打断了话,周浩然改拍为捏,握着张春暖的手不放,“春暖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行,那你说吧。”
“我战友说,刁老以前确实是土匪出身,38年的时候加入了当地抗联,小鬼子兵被赶出去后,他才重操旧业。
北地那边,坐地户们没有没听过刁老名号的,所以虽然现在已经解放十多年快二十年了,但刁老在那边的人脉,可比我当初打听到的,要复杂得多。”
张春暖听着听着,渐渐迷糊起来。
那段历史,对于没有经历过的她而言,太过遥远。
周浩然听着身旁的呼吸声,忍不住笑了,支起上身,将被子拉到张春暖的下巴位置后,才躺下沉沉睡去。
时间飞逝,一晃眼就到了周华成家进新房的日子。
这天铁牛山下,周家新房子里热闹非凡,来往的村民络绎不绝,时而有小娃儿奔跑着进进出出。
张春暖一早就带着小八月和小玉儿来了。
虽然王冬雪邀请的是他们一大家子,张春暖却不能正把十几口人都带来。
那不是来恭贺乔迁之喜,而是来结仇的。
张春暖进到前些天刚参观过的新屋子,先把小八月送去了周囡囡身边,让三奶奶一边挑豆子一边看着,随后就带着小玉儿进了厨房。
厨房里,火灶上放着大锅,正在烧热水。
王冬雪正和妯娌们杀鸡的杀鸡,宰鱼的宰鱼,就连周翠芬姐妹俩在旁边洗菜剥蒜。
张春暖进了屋,边挽衣袖边问道:
“冬雪,两位嫂子,有没有活计给我和我家小玉儿派派啊!”
听到她的声音,王冬雪才意识到人来了。
她连忙将手上的鸡毛搓干净,拿起旁边石板台面上放着的烧水壶,倒了两杯汤水端过来。
“春暖姐你们来了,喝水,还有小玉儿,快接过去。”
等到她们俩喝了汤水,王冬雪才环顾四周,看了又看,还是没想好要给张春暖二人派什么活。
不是没活可干,而是活太多了。
她正想着叫张春暖去把芋头削了回头做芋头扣肉,厨房外传来大肥猪嚎叫的声音。
小三子端着木盆跑了进来,着急忙慌说道:“婶娘伯娘们,盐在哪里?老屠夫说要杀猪了!”
为着周华成安全归家,老周家这次请客吃饭是下了大本钱的。
家里的年猪,说杀就杀了。
张春暖拿起一包盐,夺过小三子手里的木盆直接往外跑。
刚跑到院子里,就看到周浩然和小林一头一尾,一人按着猪头,一人按着猪屁股,老屠夫手持尖刀,在猪脖颈上来回比划着。
“装猪血的盆呢?小三子那不着调的,怎么还不来?!”
老屠夫也是山脚村的熟人了,自从张春暖家里养了猪,又给村里捐了种猪后,他每年都要来山脚村几次。
所以对于沈家的小三子,他也是熟悉的。
谈正平正凑热闹按着猪蹄,听到老屠夫的话,连忙说道:“我去找他!”
“不用找了,我把盆和盐送来了。”
还没等谈正平放开手,张春暖已经把木盆塞到了老屠夫手下。
老屠夫看到木盆,往里倒了两瓢清水,又抓了一把盐后,尖刀朝找准的位置一戳,冒着热气的猪血汩汩流进木盆里。
围观的小娃儿们看见了,纷纷惊呼出声。
还没等他们凑上前来,桂花婶子就端着炒好的瓜子和花生来撵人了。
“去去去,都去别地玩去,别挡在这里碍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