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建华在被派来大良公社前，只是一个市里工厂工会的小领导，根本不清楚周老爷子在山脚村休养的事。
就……不是那个层面上的人，消息太闭塞了。
等到了大良公社，又将原本公社里的领导和干部一股脑都拉下马，放上自己的人。
所以也就没人告诉他，公社下边的和平大队有里住着一个大人物的事。
就跟张春暖之前想的一样，孔建华一个外来的，还把本地人的职务撸了，哪里会有人去提醒他呢？
大家不咒他倒大霉都是山里人家心善了。
经营长看他仍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叹着气跟他解释了一番。
话里话外，明示暗示，总而言之，一个中心思想——
在大良公社，尤其是下边的大队上，你的的那些手段不顶用。
除非开队伍去，不然你就得做好被锄头镰刀开天灵盖的心理准备。
还有，你最好把“沈家不能招惹”几个大字刻在床头，早中晚诵读。
孔建华听了更懵了，他的领导没跟他说是这么个情况啊！
早知道是这样，他他他……他也是要来的。
正所谓：“宁为鸡头，不做凤尾。”
而且之前待的那个小破工会最多是只鹌鹑，还不如大良公社呢！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人没武器？
公社民兵营不也是……
“孔主任，我和我手底下的兵的职责是维护公社治安，防范抓捕敌特分子，咱们各有各的分工。
反正我已经把话给你撂在这里了，你爱听听，不听拉倒，今天出去拉练一天，累了，我先回营里休息，你……行了，就这样吧！”
经营长话音未落，脚就抬起了。
还想叫自己带着手下的丑去帮你丫的胡搞瞎搞？
他手下的兵，至少一半是本地的，下边各大队里的民兵连更有一百来号人都是附近生产队的。
让他们帮你们抄自己家？
想得美哦！
怕是刚晓得，就要挨群殴了。
经营长离开后，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孔建华无语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良久，才低头看向受伤的小将们：
“你们先去卫生院看伤，先好好休息，等我摸清楚情况了，你们再开展工作。”
小年轻们闻言也不敢提出异议，互相搀扶着走出办公室。
临走前，褚红卫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内，只有一盏油灯，映照着孔建华白胖的脸，看着莫名诡异。
……
张春暖和周浩然开完会回到家，哄睡了四胞胎后，头并头躺在床上说话。
“明天我就给十七和八月重新换上好衣服，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就跟小玉儿说了，明早，要喝白米粥！”
周浩然闻言乐了一下，“你忘了立学哥的话了？”
“没忘，”张春暖偏偏头，“反正我今天都把人打了，干嘛还要委屈自己和孩子们？
再说了，我也没觉得他们那些小将有多可怕，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是你啊，咱们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不能掉以轻心。”
“啊？那我还得继续节衣缩食？”
“暖儿。”
“嗯？”
“你是不是不太理解‘节衣缩食’几个字的意思？咱们家吃得已经够好了，你得为几个孩子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张春暖表示不理解。
自己好吃好喝好穿照顾着，还不算为孩子们考虑？
周浩然默了默，解释道：
“明年小玉儿和小三子就要去县里念高中了，到时候吃食堂可没有咱家那么好的伙食……而且县里比公社要乱得多，更不好让他们俩搞特殊化。”
张春暖一听这话，翻身坐了起来。
是哦，她差点儿忘了这时候的初中只有两年。
想到如今的局势，她又叹着气躺下。
“叹什么气啊？”周浩然伸手握住张春暖手，问道。
“没什么，”张春暖再次叹气：“也不晓得到时候县里的高中还上不上课……小玉儿和小三子也是命苦，怎么刚好碰着这时候了。”
学不能好好上不说，哪怕学习成绩再好，也不能考大学，继续学习。
张春暖心里算了一下，等到风波结束，恢复高考的时候，小三子27岁，小玉儿26岁。
在这个姑娘家的十七八岁就要找家婆，后生们二十岁还没讨婆娘就算光棍的年代。
二十六七岁已经算大龄青年了。
也不晓得到时候他俩还能不能参加高考，成为一名大学生，不让人生留有遗憾呢？
想到这里，张春暖晃了晃脑袋。
还是先别想那么长远吧！
与其去想十年后的事，还不如先想想明天吃什么比较好。
……
两天后，周浩然从市里回来，脸上没一丝笑意。
张春暖看得心焦，却不好当着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们面前询问，只能等到晚饭后洗好澡躺在床上才着急发问：
“你回来就黑着一张脸，看到四个儿子都没个高兴地样子，是市里情况很差吗？”
周浩然嗯了一声，回想起自己这一天一夜在市里的所见所闻，忍不住叹气。
“现在市里的学校已经停课了，走在路上到处都能看见大字报，我刚住进招待所，就看到对面在抄家。
听我战友说，省会的情况更糟，已经有好些做子女的举报父母，带人自抄自家，晚上时街上更乱。
到处是喊口号，批斗哭喊的声音，就连市里的国营饭店都被砸了。”
张春暖紧接着问：“那县里呢？”
市里距离他们山脚村太远，哪怕闹翻天了，也影响不到她，但县里却不同。
县官不如现管。
她虽然自信在大良公社自己一家子能扛住革委会和小将们，却扛不住县里来人。
要知道，百官县除了有公安局，还有驻军的。
那可不是公社民兵营那种储备军事力量，人家那是真正为上战场训练的兵。
周浩然听到她问起百官县，想到自己意外收到的消息，抿了抿嘴，嗫嚅许久，才说道：
“如今县里的领导班子也换人了，那个……之前常来咱们村的殷公安，如今是县里的一把手。”
“啊？他不是个公安吗？怎么就成一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