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暖背靠着院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平息内心的激动与羞赧。
插上门门栓,迈着轻快的脚步往里走。
她刚走到吃饭的亭子旁,就被沈老爹叫住了,“暖儿,你等等,陪爹说说话。”
张春暖循声望去才发现亭子里一点猩红的火光时隐时现。
她走过去,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子刺鼻的烟味。
“爹,我不是说了抽烟不好嘛!你怎么还抽得这么凶?”
沈老爹烟枪,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微微一磕,亭中唯一的光源瞬间熄灭。
“暖儿,你和周知青……你俩……是在处对象吗?”
处对象的说法,还是沈老爹在周家时,听老伙计说起的。
他家解放在跟下河村一个女娃子耍朋友,年轻人叫啥处对象、谈恋爱。
张春暖闻言面上一热,被最为亲近的长辈一问,刚平息下去的羞涩又涌上心头。
“嗯……”
细弱蚊呐的声音响起,完全不似以往的干脆爽朗。
沈老爹听到她应下了与周浩然正在处对象的事情,内心突然没来由地一阵烦闷,烟瘾又上来了。
他舔了舔干瘪的唇,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长久的沉默,让张春暖逐渐从少女怀春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爹,你不同意我和周浩然处对象吗?”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爹,你是不想让我再找一个吗?”
但不知为何,她不敢将实话问出口。
害怕问了,得到的答案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穿越而来,沈老爹就像一位内心无限包容的父亲,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厚重且安心的爱。
无论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隐藏了多少秘密,沈老爹从始至终都在背后默默地支持着她。
如果……沈老爹真的不同意她和周浩然的交往……
张春暖想了想,心中下定了决心。
“暖儿啊。”沈老爹沉默半晌后,才开口说道:
“爹也想你找个依靠,如今这个世道,你一个女人家撑起这个家不容易。
爹老了,最多再活个一二十年,就顶天了。娃儿们现在是小,但他们就像山里的小雀儿,长大了总要飞出去的,到时候你就自己一个人了,孤零零的。
爹巴望着你能趁着年轻再找一个依靠,他能疼你爱你,帮你支撑起一片天。
现在我还能干活,你再生几个娃娃,爹能帮你带几年,也算给人家家里一个交代。”
说到这里,他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后,继续说道:“但周知青……爹不看好。”
“爹……”
“暖儿啊,你先别说话,听爹把话说完。”
黑暗中,沈老爹抬头望向幕布似的天空,说道:
“爹知道你们年轻人想自己耍朋友,也知道周知青是个好后生,但你们不合适。
暖儿你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娃儿,爹活了几十年,没见过几个配得上你的后生,爹也舍不得你找个在地里刨食的。
但周知青是城里来的,他总有一天会回城里,到时候你呢?你怎么办?
爹怕啊,爹怕你们不长久……到时候爹老了,就更没能耐护着你了。”
张春暖听着沈老爹的话,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对自己的爱,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她刚才还在心里想着,要是沈老爹不愿意自己再婚,她就长痛不如短痛,直截了当与周浩然分了。
以后守着一家子老小过就成了!
但她没想到沈老爹不同意她与周浩然相处的原因竟然是基于担心。
张春暖朝着沈老爹的位置走过去,第一次抱住这位老人。
“爹,你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让自己吃过亏啊!”
张春暖虽然被周浩然强烈吸引,对二人的事儿却也不糊涂。
她比谁都清楚,知青想要回城,除非家里动了关系,否则周浩然最起码还得在山脚村待上十年。
如果他俩发展顺利,过个一年半载就结婚生娃,那周浩然至少得在她家帮着把娃儿带大到七八岁。
七八岁的孩子都上学了,压根儿不需要怎么辛苦去带。
知青返乡时,要是周浩然真的抛妻弃子一个人滚回城里,那就一拍两散呗。
到时候她再去南边买地建厂当老板,反正她有钱有娃,就当去父留子了。
至于周浩然会不会在返城之前就变心?
谁在乎啊!
七年之痒,痒的又不止是男人。
说不定过个几年,她就看腻了这男人,先动了把人踹了的想法也说不定。
孤儿出身的张春暖,对于所谓“完整的家庭”并没有过多向往。
院长妈妈一个女人,不也把他们孤儿院二十来个孩子抚养长大了吗?
她也没觉得缺少亲生父母疼爱的自己成长得有什么大问题。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话肯定不能照实拿来劝沈老爹。
她只能把周浩然同自己说的家庭情况跟沈老爹说了,然后再三保证,就算要结婚,那也要让周浩然住进沈家。
其实张春暖觉得现在说结婚的事情还太早。
虽说她穿越前是见面就开房的快餐爱情时代,现在所处的又是相亲见两面就要去扯证的时代。
但在两个时代都生活过的张春暖表示,还得再相处相处才能确定人究竟是否适合一起生活。
万一周浩然是一个睡觉打呼、还有脚臭,喜欢抠鼻屎往鞋底擦的男人咋办?
那别说结婚过日子了,在一个饭桌上吃饭她都会恶心的啊!
经过张春暖的劝说后,沈老爹的情绪明显缓和了下来,又听到她说想让自己帮着好好掌掌眼。
沈老爹当时便振奋精神,一副摩拳擦掌模样,恨不得此刻就跑下山去,蹲在周浩然墙角,听听他睡觉是否磨牙打呼说梦话了!
日子很快过去了两天。
在这两天时间里,周浩然白天忙着跟烧炭队上山砍柴,下山垒窑,晚上就带着谈正平来沈家,做饭挖地学编筐。
沈家老小,对他的好感度那叫一个飞速飙升。
就连一开始见到周浩然不苟言笑的沈老爹,在他第一次动手就编出一个完美的竹筐时,对他另眼相看了。
周家人准备了好几天,终于在山脚村第一窑炭烧起时,与周浩然在火车票日期前一天离开了山脚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