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北没有想到会有人抛出“人民公社化”这个历史词汇,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从历史书上学习过。
人民公社化运动最初是由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小社并大社引起的。这本来是出于兴修水利、搞农田基本建设的需要,但在“大跃进”的背景下,却演变成一场不顾客观条件、争相推动农业集体生产组织向所谓更高级的形式过渡的普遍的群众性运动。
历史是在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的。人民致富的愿望都是美好,在新的探索中难免会出现一些挫折,但在挫折背后人民对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却是值得尊重的。
牛大宝听着“人民公社化”这个词语,脸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了几下,转眼望向正在深思的苏小北。苏小北的目光迎上他的眼睛,瞬间便知道,这个集体产业改革一定要跟乡亲们讲清楚,否则,一传十十传百,还未开始便会在流言蜚语中夭折。
想到这,他又喊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听我说。我们这个集体产业是企业,在工商登记的名字叫合作社,这可与人民公社化有很大的区别。我们是以遵循市场发展规律为基础,以按劳分配为原则来进行生产。也就是说市场对哪个的需求量大,我们就做什么,谁付出的劳动多谁得的钱就多。我知道,大家心里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就一个‘公’字,我可以告诉你们这里的公绝不是村委会的一言堂,而是大家集体商议,集体探讨,集体决策。这里的公绝对不会损害农业生产,反而会最大程度提高农业生产。”
“你说的好听,集体资产是村委会的,怎么可能让俺们说了算。”刚才提出“人民公社化”的老人厉声质问道。
“大爷,这您就说错了,集体资产是大家的,是属于所有村民的,村委会只是集中代管。”
“是村民的,那你为啥还要收上来”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到了原点。
苏小北无奈道:“大婶,俺说的是属于所有村民,而不是个人。”见那大婶不说话,苏小北又望向那位老人,说:“大爷,我们合作社是有章程的,是经过工商部门备案的。绝不是空口白牙,到时候都是要签字的。”
那老大爷还是不信,一个劲的摇脑袋。
雪还在下着,村庄渐渐白了起来,人的衣服头发眉毛也渐渐白了起来,一个个像活动的雪人。
苏小北望着他们有些于心不忍,说道:“今天太冷了,如果大家还有问题可以来村委会找我们。最后我再告诉大家一件喜事:李勇的工程队已经改名为桃花村工程建设公司,我们也跟县里打了招呼,承接了一个楼房施工工程,一天工资一百二十元,干两个月就快抵上一年的收入了。想参加的都可以到李勇那里报名。”
这个消息一经发布,很快便振奋了人心。集体资产改革还没有深入开展,便为村民带来了一笔可观收入,苏小北的话似乎正在印证,那些将信将疑的也开始翘首而待。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村委会便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王永言耐着性子在纸上一一做着登记。这些村民有的是领取补贴,有的转成股份,还有的询问如何入股。
杨三拿着手中的欠条有些不爽:“这补贴咋给现钱,一张破条子就把俺们打发了”
王永言坐着登记,太也不抬说:“现在村里没有钱,等工程做完了你再拿着这条子来领钱。放心,这上面盖着村委会的章子,俺们不会不认账的。况且领条子的又不止你一个人。”
杨三却不依不饶:“这不行,俺就要现钱,鬼晓得那个苏小北靠不靠得住。”
王永言被嘈杂的人群吵的心乱如麻,见杨三扯着这件事不放,生怕其他的人也生事,就大声喊着:“你如果信不过俺们村委会,那就把它转成股份,到时候坐着收红。”
杨三以为王永言冲自己发脾气,一把揪起王永言的衣领大声喊道:“咋滴,村集体的合作社还没成,你倒是先摆出臭架子了。俺告诉你,少在俺面前耀武扬威。以后无论你混成啥样,在俺心里都是一个怕老婆的怂货。”
恰在这时苏小北从外面走进来,看到杨三揪着王永言不放,于是便呵斥道:“住手。杨三咋滴,你还想惹事不成。上次打俺黑砖,俺就不说了,现在又想打俺的人”
杨三收手,瞪着苏小北,说:“打你黑砖那是你自找的,收了俺们的地,现在还想拿张破条子来忽悠俺,没门。”说完,他便鼓动周边的群众,说:“村里根本就没有钱,你们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些围观的群众原本就因为拿着欠条心里不高兴,经他这么一忽悠也站了出来。
苏小北扫视他们一眼,说:“怎么连你们也不相信我。我说建冷冻仓,就建了冷冻仓。我说修路,就修了路。哪句话食言了我告诉你们,你们如果跟着杨三生事,不仅欠条拿不到,倒时候强征了你们的葡萄园。”
围上来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便识趣的又退了回去。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苏小北太了解杨三,他就是个混不吝,对付他一定要比他更强硬,苏小北怒道:“这些欠条都有村里的章子,也都记录下来,到时候如果兑现不了,你可以去法院告我们,但是你不能在这里耍无赖。这是村委会办公的地方,不是你杨三撒泼打诨的地方。你如果不听劝告,我就再送你进去吃几天牢饭。”
杨三一听吃牢饭,果然就软了下来,说道:“苏书记,你不能这样对俺,怎么滴也给点钱吧。”
苏小北依然板着脸说:“等过了大寒,你再来,我第一个给你兑钱。”
杨三听苏小北这样说,也不好再胡搅蛮缠,便悻悻离去。
冬至这天,陆强和郑冬开车来到了桃花村,车子行驶新修的公路,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些惊愕。车子停在桃花村村委会,郑冬老远便看到苏小北跟一帮村民在一起劈柴。
郑冬出乎意料的喊了声"姐夫",让苏小北突然感觉不适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回过神来,他才跑过来笑着说:“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是冬至,全村包饺子、炖大肉。你们算是赶上了。”
陆强没有了以前的大大咧咧,只是尴尬的笑着。然后用手捅了捅郑冬。
郑冬面无表情不说话,扭过头又盯着陆强。
陆强心里大骂一声,这小子不是说一切都交给他吗怎么刚下车就变卦了。于是他又很不满的冲郑冬使了个眼色,结果被郑冬无视。
无奈的他只好请挤出一丝笑意,说:“好的,今天就喝几杯。”
郑冬正在从车上往下拿东西,听到他的话差点把腰闪了。
陆强说:“这些都是我们市局托我们给带来的慰问品,什么米了、油了、面了操,我早就说不需要这些东西,直接给钱就行了。”
苏小北倒显得挺高兴,招呼李勇和牛磊他们来拿。然后问:“刘彪他还好吧,既然案子破了,你们就应该把他给送回来。我可是答应过人家,接他回家的。”
陆强把苏小北拉到一边,强颜欢笑说:“这次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这个,刘彪操”他又爆了句粗口,然后说:“郑冬,你来说。”
苏小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着头盯着郑冬,问:“出啥事了”
郑冬面露难色,在苏小北一再的追问下才开口道:“刘彪走了”
苏小北一下子没有明白过来,继续追问:“刘彪去哪了”
郑冬欲言又止,嘟囔半天才说:“在追捕徐凯的过程中,刘彪中枪而亡。”
突听到这个消息,苏小北差点没有站稳,站在一旁的陆强抓紧扶住他,说:“其实,我们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苏小北并没有听进路强的话,一个人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当时说好的,破了案就亲自把他接回来。这样让我怎么跟得全叔交待。”
郑冬看着这样的苏小北心里突然感觉有些对不住他,说:“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徐凯抓拿归案,给他一个交待。”
苏小北猛地抓着他的衣领吼道:“人都死了,你怎么给他交代”
旁边正在搬东西的李勇和牛磊听到苏小北的吼声,丢下东西便跑了过来,将苏小北拉开。然后虎视眈眈的望着郑冬,问:“这是咋了好好地咋就吵起来了。”
郑冬没有说话,叹了口气,靠在一棵树下收起了烟。
陆强也点上一根,然后给苏小北递过去,说:“那哥们还真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