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的话让义愤填膺的天星姑娘沉默了。
既然下毒之人能够在三年内都不显山露水,心性之坚尤为罕见,难道单凭严刑拷打就能了然真相吗
“奴婢同意云姑娘所言,娘娘,咱们要抓人、也不能这样抓。否则岂不是让储秀宫看了笑话”始终未曾开口的雨晨亦轻声劝道。
后宫三五步便有护卫巡防、走到哪里皆是宫女太监……可两位娘娘接连在宫中被毒害,这铁桶一般的后宫压根不若外表看来得那般安全,反而危机四伏。
宫里育有成年皇子的两位高位嫔妃,贵妃以下便是德妃。不论是不是承乾宫内人行事,也断不能让储秀宫听到什么风声;尤其太子如今处境不佳,再带累声名就得不偿失了。
贵妃娘娘思及此,闻言道:“尔等言之有理。”
既然要低调调查,那只能托付给最为倚重的四大宫女配合云曦行事了。
云曦心中早有章程,她压低声音将“白骨香”的不妥悉数告知,又将后续诸事如何安排一一道来……
“你想让本宫瓮中捉鳖”听到最后,贵妃娘娘眸底皆是赞许的笑意:“好一个机灵的丫头。”
“不敢当。”云曦狡黠一笑:“民女随陆大人破获数案,暗中寻计抓捕一个下毒之人还是有些法子的。”
说完,她便将药方折好交给天星姑娘,着力声明了煎药的细节。
为不让那暗处之人知晓云曦已经有了解毒之法,承乾宫一切务必照旧。
云曦一脸从容地从承乾宫离去,身后的承乾宫内,看不见的波涛暗中汹涌澎湃,宛若暴风雨前的宁静。
从宫里出来已经过了下衙的时辰,云曦径直回了家。
院子里,青果清脆的笑声伴随着冷川间或应和的声音、冷海叽叽喳喳找东西的声音,热闹得紧。
云曦推开院门进去,端坐在石凳上的陆青帆已然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估计是早就听到了云曦归来的脚步声。
她轻笑一声,发现不止陆青帆一行,冉大人、任师爷,有些日子未见的宗毅大人皆在。
“瞧瞧,老夫就说差不多时辰当回来了。”任师爷扇扇子的动作不停,笑指桌面道:“再晚来一会儿,菜可就凉了。”
云曦低首一瞧,嚯,满桌菜肴,她一看就能辨别出哪些是青果的手艺、哪些是京城铺子里有名的吃食。
在宫里折腾一遭,云曦早就饿了,乖巧地坐到陆青帆身边准备开席。
忙活了月余、破了两个大案,紧跟着又帮京郊两个村子采办种植药苗的营生,诸事安妥下来,大家终于能松一口气。
尤其是云曦,接连数日忙得跟小陀螺一般。
开席的功夫,云曦便将宫中诸事说了。
“云仵作是打算让贵妃娘娘自个儿捉凶”冉杓听到云曦安顿了一番之后就大喇喇地出宫了,忍不住有些惊讶:“贵妃娘娘也允了”
“允了啊。”云曦秀气地擦擦唇瓣,“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家大业大的,这捉拿下毒之人的事情还得她们自个儿来。”
在云曦面前认下烟花场贪墨一事就足够跌份儿了,又让云曦拆穿了宫中有细作……贵妃娘娘的脸面往哪儿搁啊。
“你有怀疑之人”这中间,只有陆青帆从中听出了些许端倪。
云曦惊讶地瞟了陆青帆一眼,回想了自己方才所言,也没透出这个意思啊陆青帆是怎么猜中的。
“哎哎,用膳时辰你俩人就别打哑谜了!”任师爷率先不满,这两个小家伙眉来眼去的,当他们不噎不齁
起码他就没听出云曦话里透出的嫌犯是谁。
“未发生这么多事情前,谁的宫里先乱起来,谁就是最有嫌疑的。”云曦压低声音说道。
此言直指储秀宫。
“你是说……德妃”陆青帆沉声戳破。
易铎身后诸多案件没有冒头之前,只有德妃主动试探、且还欲利用云曦行事。结果她小瞧了云曦的能耐,让云曦意外破局。
后来德妃倒是再没召见过云曦……可现在又查出来贵妃中毒三载,要不是发现及时、只怕年底宫中便有大丧了。
“还是云仵作机灵,贵妃娘娘这事咱们不参与最好。”冉杓闻言继续低头吃肉,还不忘吐槽道:“宫中的女子势力庞杂、各顶各个儿的麻烦,不招惹最佳。”
宗毅一边点头一边从任丹青的筷子下抢走了最后一块肘子肉,末了还不忘得意挑衅地扬了扬眉毛。
任丹青不甘示弱,悄然夹走了最后一块鸡腿。
二人你来我往、跟稚童一般抢食儿。
陆青帆颔首,也觉得云曦做得不错。
云曦吐了吐舌头:“主要是药引子不好找、贵妃娘娘不出手,我也救不了人。”
“重楼花”这种珍贵之物,也不是人微言轻的云曦能决定去处的。
大家跟着云曦吃了一波宫内的瓜,便彻底安心下来继续用膳。
申时末,众人用完了膳食、告别了云曦主仆,徒留陆青帆一行三人在院子里跟云曦叙话。
这边厢,青果和冷氏兄弟极有眼色,让两位主子边上叙话,他们收拾剩菜残羹。
等把所有东西都挪入厨房,冷海也待不住了。
身为众人之中唯一一个没心上人的,他还是走吧。
“易铎留下的名单上,几乎无人幸存了。”陆青帆最近一直贴身带着那份名册,时不时的就要翻上一翻。
云曦点点头:“易铎当真是个枭雄。死前安排好了诸多事宜、余波两旬未消,把三司六部折腾得够呛。”
尤其是何玉平那最后一下子。
云曦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殿前皇上已然对太子殿下生了疑心,要不是江南学子一事绊住,怕真有可能遂了都察院韩大人的心思易储了。
古往今来、易储都是国之根本大事,非必要不擅动的道理,人尽皆知。
“韩茗老儿只求名传千古、不问天下苍生,自私得很。”陆青帆早就从晁大人口中耳闻那倔老头的行事,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云曦对韩大人不了解,但也不禁叹了口气。
“起码诸案之后,你我不是毫无收获。”陆青帆拍了拍袖中的名册。
易铎身死、明主现世,暗中有高手斩杀大调官员,甚至这被拓跋禄保管了数年的名册,将十余载的案件与如今的大事攀连在一处,形成一个巨大的网。
他们一直在网内兜兜转转、不知其然。
可对手到底还是暴露了最真实的行事目的:挑拨天家父子、伺机篡谋天下。
“当年废太子一行便是被这等计谋所害,现在是旧事重演了……”云曦喃喃道:“只是这次幕后之人的目标不再是朝中大臣、而是直指太子殿下了。”
储君之位难得,太子本该高枕无忧、静待登基;可幕后之人厉害得紧,愣是让那储君之位变成了烫手山芋,谁坐都宛如烈火烹油、刀山火海。
这般凌厉的手段、这般阴狠的谋算,绝非常人可比。
“……等一下。”陆青帆正欲继续说话,突然抬手制止了云曦。
黑夜之中、院墙之外,整齐列队而行的轻缓脚步声让陆青帆瞬间警觉。
不少邻居好奇地探出头、发现列队的竟然是太子府兵之后又悄然缩回脑袋,临了还不忘将门窗全都锁死。
云曦一讶,随即就听到了客气的敲门声。
“有客人来了。”陆青帆薄唇微抿,示意自个儿去开。
“大人,还是我去吧。”云曦小声道:“这般阵势,恐怕是来寻我的。”
可莫要给陆青帆再招惹什么麻烦才好。
陆青帆哪里肯应,跟在云曦身后宛如一座坚实的人塔,势要将小女人笼罩在安全之内。
门一打开,云曦望着一身明黄色的储君,惊讶地道:“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