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一天,云曦跟青果收拾毕、沾枕即着。
她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云曦梦到了卓尔。
卓尔站在不远处,任由云曦在梦中如何唤的名字他都没有得到回应。卓尔只是眼里包泪静静地看着云曦,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跟她交代着些什么。
云曦心急如焚、最终忍不住想要上前追问,却一直跟她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怎么都近不了身。
“卓公子!”云曦猛地从梦中醒来,正好听到了打更的声音。
天亮了。
“小姐怎么叫卓公子的名字啊”青果端着水盆子从门外走进来,一张小脸儿上皆是不可置信。
梦里合该喊陆大人的名字吧!喊卓公子算怎么回事儿
云曦努力想将心口的悸动和不祥的预感压下去,她勉强挤出个笑容:“我做噩梦了。”
“梦到卓公子”
青果把帕子拧干递给自家小姐擦脸,“虽说之卓公子确实长得丰神俊秀,但没咱们大人英俊挺拔……上次他哭成那样,奴婢都不知该咋说。流血不流泪才是真汉子!”
云曦闻言“呦呦”两声,“你说的‘真汉子’,莫不是我们的川护卫”
“哎呀小姐,奴婢在说正事儿呢,你怎得无端端打趣人!”青果忍不住脸红。
方才噩梦中的压抑心态被消弭了不少,云曦笑着把青果拉到跟前来:“我怎么是揶揄你我那是关心你。昨儿个还没来得及问呢,你川大哥是怎么跟你表明心迹的”
说到昨晚的事,小青果臊得不行,小声道:“就、就说以后还是一起吃、一起玩,一起破案子,没甚改变。川大哥就喜欢我做自己。我、我觉得挺好的……”
这世上最舒服的情感和最自在的相处模式,不就是做自己吗
云曦讶然之余,心头对冷川这个未来的小妹夫更满意了。
是个上道儿有胸襟的。
“这样就挺好。”云曦弯了弯唇瓣,快速换了衣裳、扎好发髻,跟青果收拾准备出门上衙。
二人乍一打开房门,冷氏兄弟已经站在门口了,他们肩头染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一看便是等候多时了。
“海护卫、川护卫,来了怎得不敲门”云曦秀眉微蹙,恐怕是让人家久候多时了。
“云姑娘莫往心里去,”冷海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在这里候得久,而是奔波了一整宿才到这儿。身上的白霜是因彻夜未歇留下的。”
云曦一怔:“有案子了”
冷氏兄弟对视一眼,冷川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大案。”
刑部衙门,仵作房。
换上仵作衫的云曦从未如今日这般看到这么多具尸首:除了仵作房内的十几具,还有尸首在往过来抬。
不仅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连提刑按察使司都调动了人手去验尸。
房门边上,冉杓翻阅着手里的花名册,任丹青也拿着一个花名册,二人一个念、一个勾,对应确认死者的身份。
另外一边,陆青帆沉着俊颜,眸中皆是冷然,与云曦叙话:“昨日夜间,太子殿下从宫中归来,商讨该如何处置这些官员之事,不想……”
不想才弄出个大概章程,回去歇了片刻,衙门里就有人击鼓。
“那些名单上的官员,大部分都死了。”
大调之日在即,除了京官儿,不少从各地赶来的未入流官员都等着派遣差事、或升迁品阶,反而给了凶犯一网打尽的机会。
数条人命葬送,“明主”断尾求生。
云曦一脸不忍,“终究还是让他得逞了。可我不明白,为何多了一个卓尔”
卓尔不是官员、亦不在名单上,凶手为什么要杀他
看到卓尔尸首的时候,云曦终于恍然噩梦不是凭空而至,而是心头不祥的预感成了真:是死去的卓尔给她托梦了。
“暂还不知晓因由。”
陆青帆神情沉敛如海,不曾料想昨日还一起叙话之人,今日便成了一具尸首。
云曦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大人先忙,我去验尸了。”
“……好。”陆青帆想安慰、却不知如何说起,只能目送着云曦走进验尸房。
从发现这些尸首的时候,云曦心头就已经隐隐有了些推论。等真正看到伤痕的时候,她终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为真。
想必陆青帆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方才才什么都没讲。
不论是那些未入流的官员也好、突兀其中莫名身死的卓尔也罢,都是被同一人杀害。
那凶犯的手法她也不陌生……
终于,又要跟此人交锋了。
云曦一个一个地仔细检查剖验,将死者生前几个时辰的轨迹、行事作风,以及发现尸首的所在等处一一校对,写下完整的验尸记录。
接连数十具尸首,云曦检验、青果记录、偶尔搭把手上前帮衬一二……
仵作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宿,而三司的人也第一次坐在了一处:除刑部的卢尚书和陆青帆外,还有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晁钟大人和大理寺寺正于植。
提刑按察使司派来的仍旧是素来庶务闲暇的宗毅大人。
四方人马坐在一处,一个个脸色都十分难看。
“陆侍郎大人,这件事情是因为刑部破获青楼案而起,难道还要三司一道辅助破案吗”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晁钟率先提出异议。
他们都清楚,这桩案子背后不仅有当初易铎的身影,还有其他权势插手。
太子殿下准备怀柔招安,而凶犯却能够先一步将所有名单上的人悉数处理了,是针对谁而来不言而喻。
都察院自然是不愿意蹚浑水的。
“晁大人所言不妥,大案由三司会审乃是我朝惯例;凶犯这般猖獗,在天子脚下行凶。今日都察院可以摘干净、来日呢”
于植第一个反对晁钟所言:“我等皆与凶犯刑狱打交道,此事的影响程度大家心知肚明。要不了多久事态便会失控。”
只有三司拧成一股绳,才有可能着力针对暗地里的势力、与之一战。
晁钟闻言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卢尚书,你以为呢”
卢尚书一向不想作为,本意是准备老老实实在尚书的位置上养老的,可谁让他摊上了一个陆青帆
现在刑部是骑虎难下。
“晁大人这话本官就不爱听。”
卢尚书一改素来跟下属吹胡子瞪眼的倨傲、更不若在皇子面前的谦逊顺从,端着六部尚书的架子扬声道:“刑部此前接手了多少案子,在座各位心里有数。”
案子发展到如今、攀扯出这么多人,刑部又是首当其冲。
可要不是有刑部接连破获要案,只怕三司早就卷入风暴之中,谁有独善其身的可能
“晁大人可以不议事、只需将尸首交来,未来这案子涉及三司会审之时,下官必将晁大人原话学与太子殿下和圣上知晓。”
陆青帆懒得同这些人打官腔,他一想到云曦要勘验那么多尸首,就忍不住心疼。
以云曦素来行事,只怕今儿会不眠不休。
他高低不能让都察院撂挑子,增加云曦的验尸重负。
晁钟没想到陆青帆竟然这般倨傲,直接拿太子殿下和圣上压他。
他既想反驳、又无从反驳。
众人皆知,这桩事除非整个刑部接过去,否则必是三司会审。
多少中枢大员曾是从大调之后升任平步青云的便是曾经的几位宰相也有末流出身。那么多大调的末流官员一夕身死,很可能断送大明朝廷的未来。
这么多人被杀害,纵观古今都是骇人听闻的惨案。撂到皇上面前……谁敢推诿
晁钟思虑片刻,终于决定退一步:“既然诸位坚持,那都察院义不容辞。”
左右是捞不着好处了,索性应承下来,且看后面如何应对。
陆青帆可不打算轻松放过晁钟,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还劳烦都察院将档案卷宗给我部官员开放,便于查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