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到天相境，就算加了寿元，最终也难逃一死！我怎么会甘心！我怎么会甘心？”
老妇人声音尖厉，一双干枯的手死死抓在椅子上，几乎若鹰爪！
她情绪激动的，连头上的小发髻也散了，苍白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张黑气弥散的脸，似要癫狂。
赵卓怀中的绿头，感受到这股恐怖的气息，动也不敢动。
赵卓也大气不敢出，生怕惹其不快。
天相境，只要稍微动气，他就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老妇人的胸口上下起伏，似是对天道的控诉一般。
她没牙的脸，干枯又干瘪，充满不忿！
“我修道几百年，如今就只差一步之遥！你懂吗！”她热切又贪婪的目光紧盯赵卓：“只要一步，就能进入帝君境，与天地同寿！”
接着，她又咬牙切齿：“可是，就算我为了晋升帝君之境，不惜代价、不择手段、不顾一切！让数千万的修道者的尸体，做聚灵法器，但我还是看不到帝君境的希望！摸不着帝君境的门槛！你懂吗？你懂吗？”她的声音几乎是在咆哮。
但，赵卓懂。
他上一世也曾为帝君，也经历过无数次的绝望，甚至经历的绝望比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要多。
那种黎明前的黑暗，那种无能为力，那种咬牙切齿，那种不甘心，他都懂！
他也更见过，一些修道者，因为不能再进一步走火入魔，甚至进入邪道。
可成为帝君，与天地同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修道飞升，千万里挑一，亿万里挑一。需要大毅力，大机缘，大气运才能达到。
若那么容易达到，岂不是遍地都是仙人？
这老妇人的心境他懂。
只是……这老妇人和自己说这些干嘛？
难道是自己二十一岁就善身境的名头，被她当做了极有修道天赋的人，想要将自己炼成法器？
不过这个念头，瞬间就被他否定了。
如果真是这样，这老妇人不会将自己喊过来，也不会和自己说这些有的没的，她肯定有其他想法。
老妇人激动了一阵，又缩回了椅子上，好像身材又瘦小了一圈。
她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喃喃自语：“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最起码你现在也明白不了，总有一天你也会经历我这样的阶段。”
她仰着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曾经，我也被冠有天才之名啊！”
说着，她忽然看着赵卓，连眼神都柔和了不少，像邻家慈祥的老奶奶。
“小子，你想得道飞升吗？”
赵卓缓缓抬头：“想，当然想。我修道就是为此。”
老妇人的嘴角挂上了微笑：“谁不想呢？谁又不是为此呢？但如果你真的想，你又愿意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呢？”
赵卓陷入沉思。
他好似回到了前世。那个一无所有，往上爬的时候。
他沉声：“一切！”
“一切？”老妇人看着赵卓：“那我有一条路，就看你想不想了。能让你得到飞升，位列帝君！”
嗯？这老妇人……在说什么？
赵卓心中起了狐疑。
一个外人，一个天尊，这么好心帮自己？帮自己得道飞升？
只听老妇人笑眯眯的说出了，那几个震彻赵卓的字：“和我双修！”
赵卓呆了，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锦心天尊居然邀请他双修！
怪不得这么远把自己喊过来，居然是为了双修！
赵卓知道双修，这通常是夫妻或者伴侣的修行方法。
两个人同时修行，彼此之间强弱互补。灵气在经脉中运行，一个周天能达到两个周天的效果。
并且，两者的天赋越高，达成的效果就越好。
赵卓抬头看了一眼老妇人，那苍白已浑浊的双眼中，竟然充满了期待。
她还道：“你天资颇好，和我一个天相境的双修，十年说不定能达到别人百年的效果。说不定用不了三五十年，就也能进入天相境！”
她笑着，苍老的脸上有着几分得意：“等日后我俩都进入天相境，再在这花香谷中，一同修行，便可早日飞升帝君，成为一对神仙眷侣！”
老妇人满以为赵卓会答应，激动的心情就要溢于言表。
“这个……恐怕不行！”赵卓却道。
“什么？”
老妇人登时变脸，天地也瞬即变色。
原本清朗的天，猛然阴沉，乌云翻滚。
花香谷中的风也大了，吹的那些花几乎伏在地面，树上的血鸦几乎站不住，树枝呜呜的响。
赵卓身上的衣服下摆不断翻飞，他本人更是近乎快要窒息。
“你不是说为了修道能付出一切吗？”老妇人的声音阴鸷，眼睛如两根钉子。
赵卓满脸痛苦，他想说话，但胸腔里的气息已被压空，人也只有脚尖挨着地。
“你在骗我？”老妇人的声音充满愤怒。
如此威压，赵卓怀里的绿头已晕了过去。
眼看着赵卓也快不行了，老妇人身上的威压才缓缓散去。
赵卓两脚这才踏到实地，他弓着腰大口喘了几口气，才道：“晚辈着实不敢。”
“那是因为什么？”老妇人看着他如审视一般：“是因为老妇我太老了？”她质问，又冷笑：“你的道心还是不够坚定啊！怎如凡夫俗子一般最看重皮囊，如此怎能修道？怎能飞升帝君？”
赵卓摇头：“晚辈相貌也无法恭维。只是晚辈已有世俗婚约，心有所属。若心有二想，强行和前辈双修，恐怕要走火入魔，损前辈修为！”
老妇人轻蔑的看了赵卓一眼：“哼！就是裴若云那小丫头吗？没点出息！”
“凡尘俗世，那比得上得道大成？你可想过除了修道，你执着的不过是世间幻像，若你成为帝君，手握毁灭天地的力量，还会看得上这些纷纷扰扰？超若生死与天地同寿！才是我等该追求的事情！”
赵卓上一世曾是帝君，所看的问题，岂会不比她透彻？他躬身又道。
“天尊，你我都在这凡尘俗世之中，怎么又称得上幻象呢？况且，就算成为帝君，也依旧有纷纷扰扰，不见得能与天地同寿。”
“一派胡言！”老妇人骤然打断了他：“黄毛小儿，狗屁不通，不知大道之畅快，只沉迷于人间游乐。”
老妇人忽然站起了身，头上白发飞舞：“今日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待老身用乱心咒，将你内心搅成一团浆糊。再去将那裴家杀的干干净净，看你还能如此嘴硬！”
“等你彻底将那小丫头忘了，一心求道，老身再将乱心咒给你去掉，再双修也不迟！”
“天尊不可！”
赵卓一下子慌乱起来。
乱心咒是一种控制心灵的法术，种了这种法术的人，或疯疯癫癫，或痴呆如木头。
而且，每种乱心咒都不同，只有布置乱心咒的人才能解。
如今一个第八境天相境的人，要强行给自己种乱心咒这还得了？只要种成，世界只怕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手臂上的火蝎纹路，想要和锦心天尊做殊死一搏。
可是，一个第八境的人对上第四境的人，那种威压，赵卓别说动手了，连眼睛都动不了。
赵卓只感觉自己的身子直直的飘了起来。
下方的锦心天尊，这时双臂自然展开，做拥抱之势，布满皱纹的脸，仰面朝天。
她的一双眼睛看着赵卓，眼中有七彩漩涡，似风暴涌动。
飘在半空中的赵卓，手脚再无法动弹，顿时陷入了绝望之中！
这一世难道仍与若云无缘吗？
可他又有些想笑，觉得这一切莫名其妙。
明天和意外，你真的永远不知哪个先来。
他明明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
没有给自己的父亲养老送终，没有和若云结婚，没有杀了邢鲲、刑罗……
恩未尽，仇未报！
就这样就要结束了？这世界可真是荒唐！
没想到我赵卓，以后要成为别人的傀儡了！
什么世间动乱，什么人妖纷争。呵，我彻底管不着了，也跟我没关系了。
想来，除了对我的亲人，这个世界有我没我，都不重要。
赵卓的意识，渐渐无力又模糊。
他知道这是乱心咒再起作用了，很快自己就要成为一个疯子，或是傻子。
他很不服气，控制着自己的思想，在浓厚又胶着的白雾里左冲右突。他想挣扎一下。
可这些挣扎都是徒劳，如泥牛入海。
渐渐的，他的思想进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可就在这弥留之际，他猛然听到一声尖叫。
即便在这会儿，他的意识已如被包裹在厚厚的棉花里，那声音听起来嗡嗡的，他也确定那是一声尖叫。
那尖叫来自锦心天尊，只听她的那声尖叫，像是吓破了胆：“圣人之息！圣人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