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可不是这样。
赵卓骑着马,到了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前。
这是拉曲城内仅有的一家客栈。
红漆斑驳的门脸,布满不规则裂纹的门柱,脏兮兮黑黝黝的招牌,一股粗粝的西朔省风格。
可有些西朔省风格却没有了。
脸粗糙红润,手油腻厚实,带着蓝布围裙的胖老板娘没了。
按照常理,在马刚到客栈门口的时候,这老板娘就会人未到,声先到的寒暄:“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孩子哦。跑到拉曲城这又小又冷的地方。来!我给你牵着马,先进去用热水擦把脸……”
赵卓把马拴在门口,拉开厚厚的门帘走了进去。
屋内很暗,这明明是白天。
赵卓扫视了一下,原来楼下一共四个窗户,全都用各种东西挡上了。
屋内有八张木方桌,仅有两桌食客,都在盯着自己看。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们的脸呈现一种灰色,且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他们的眼睛里,还有一点微微的亮光,赵卓甚至认为他们是木头人。
店小二肩膀挂着白毛巾,站在角落里。见赵卓进来,慢慢的转头,眼神笔直而空洞。
胖老板娘也是这般站在柜台里,站的笔直,只有头扭到赵卓的方向。
这拉曲城什么问题?
赵卓眼睛不动声色的在屋内的每一处划过,然后定睛到老板娘身上:“住店。”
“五十铜币一晚。”老板娘语气平淡的回复,全然没做生意的热情劲儿。
付了钱,那笔直的店小二,就笔直的走了过来,走在赵卓前面带路,甚至不回头看一眼,“蹬~蹬~蹬”缓慢的走着,带着赵卓上楼,径自走到一处门前便停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赵卓上前推开房间的门,房间内只有一床一桌,而且同楼下一样的是,屋内很昏暗,窗户被一层薄木板封起来了。
“为什么把窗户都封起来?能把木板拆了吗?”
赵卓试探的问道。
“请便。”
店小二回道,脸依旧的面无表情,又“咚~咚~咚~”缓慢的下楼了。
这店究竟怎么回事?
赵卓将房间门关上,心头思虑。
他走到窗户前,用手,一个个拆挡光木板。
可刚拆了三片,就看到楼下街上诡异的一幕。
十几二十个六七岁的小孩,正在街上排着队,往城外走去。
这是要干什么?
赵卓拆着木板的手停下了。
他略微惊异的看着那些小孩,也是同楼下的那些人一样,面色呆滞毫无生气,好似一块块木头。
六七岁的年纪,正是猫厌狗烦的年纪,这些小孩怎么这么不活泼?
还有,拉曲城不是丢小孩吗?
这个拉曲城这么小,如果说丢了几次,不可能还有这么多吧?
他看着那些小孩,亦步亦趋的向前走,队伍弯弯曲曲像一条长蛇。
长蛇一直出去,对着母山山脉的地方。
拉曲城本就在母山山脉的山脚下,这群小孩去母山山脉干什么?
赵卓再看街上,街上也有寥寥的行人,只是对此都视而不见。
他们的脸也都是这般的木然,如果不时有呼出的白气,赵卓几乎注意不到他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妖道又使的什么妖法,我怎么全然没见过?
呆看了一会儿,那些小孩便从视野里消失了,赵卓忙从窗户里伸出头,想要看看那些小孩准确的方向。
一露头,发现楼下正有个人看自己。
从赵卓的视线中看过去,他的身体都被他的脸挡着,好像是一张脸都放在地上一样。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脸。脸的主人,乌黑头发,短而杂乱。脸是西朔省那种风格的粗糙,红红的还有些雀斑,无神的眼睛,薄薄的嘴唇。
就那么面无表情的仰头看自己,不动,也不笑,眼中也没有好奇。
这种目光,让赵卓的心里涌起一些不适感。
他把头缩了回来。
整个拉曲城都太过诡异,今晚上赵卓并未睡眠。
但整晚又都很宁静,赵卓脑子里想到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
倒是清晨的时候,窗外有些喀嚓,喀嚓的声音。
这声音是脚踩在雪上才能发出来的。
并且,听这个声音,不止是一个人。
赵卓打开一点窗户缝,小心的往街上看。
昨晚,拉曲城这边下雪了。
雪上的确有人走路,有一群人,是昨晚那些个小孩!
赵卓惊住了!
他马上把窗户全打开给外看。
长长的脚印正从母山山脉那边延伸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小孩,那些小孩好像也没少。
再低头一看,更让他惊诧的出现了。
昨天那个人还站在自己楼下,这时依旧和昨天一样的盯着自己看。
不过看地上一长串的脚印,他是刚走过来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卓缩了回去,关上了窗户。
自己被盯上了吗?
自己为什么被盯上?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
那群小孩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去了母山山脉又回来了,传到南洲省的明明是一群一群的丢小孩啊!
楼下那个人呢?为什么看着自己。他是每天都在这里吗?还是只是来盯自己的。
赵卓的脑袋里,好像有一个都是死结的麻绳,而且还在越团越乱!
推开房间门,“咚咚咚”的下楼,一直穿过大堂,走出客栈,走到自己房间的楼下,那人还在那里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赵卓这才看到他的全貌。
这个人身高年龄和自己都差不多,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孩。穿着西朔省特有的露半边肩膀的红色羊毛服,下摆一直到膝盖,内里是一件白色厚厚羊毛衫。
昨天没注意到,今天才看到这个小孩,冻得有点黑的耳垂,上面打着闪亮的耳钉。
脖子上用绳子挂着一个吊坠,那吊坠是一块骨头,细细的像小拇指,也不知是什么骨头。
赵卓走到这孩子面前,质问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孩子并不回应,眼睛眨也不眨,那么木然,像是听不懂一样。
赵卓盯着这小孩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个所以然,便回客栈了。
回到客栈内,思来想去一天,赵卓也没想懂。
压抑、阴森……这拉曲城到底怎么了?
再者,西朔省是白牛宫的管理范围,发生这么大的事,难道白牛宫就视而不见?
等到下午时间,赵卓再推开一点窗户缝,再看街上,拉曲城的小孩居然又排着队,去往母山山脉了。
再看楼下,那个十几岁的小孩,还在盯着自己看!
赵卓要疯了!
这不是个办法!
他在屋内走来走去。
先从这些小孩身上下手,要去看看那些小孩,究竟去什么地方。必须弄清怎么回事!
在客栈内又等了一天。
再一天清晨的时候,赵卓再打开客栈的窗户,发现那些小孩又回来了。
楼下那个,也依旧在盯着自己看。
赵卓关上了窗户。
等得又是下午时分,赵卓算着那些小孩该出发了,便准备行动。
这次赵卓没再去开窗户。
是从房间内直接走出去,走到走廊里的窗户,看到没人注意到自己之后,便从走廊的窗户跳了下去。
拉曲城的天气终年寒冷,街上一般都很少人,现在甚至没人。
跳下去,赵卓先在街角等了一会儿,等隔着两条街看到那些小孩排着队出去了,才隔两条街装作若无其事的跟着。
可赵卓没想到,等那群小孩全都走到城边的时候,却齐齐的停下了,接着转身看向自己。
赵卓猛的缩在墙后,可是其他地方的行人,也都扭过了头看自己。
那些人一样的面无表情,一样的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