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为脸色一变,闷声道:“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假设干什么?”
周海直接替他回答道:“你不止不敢,就算人家把你送的东西都扔出来,你也会觉得在情理之中。甚至是,你还会觉得常大人就算休妻,也不会平息她们的怒火。”
赵为猛地放下酒杯,拔高声音道:“胡说八道!周海,你又不是我,又怎会得知我心里在想什么!”
一时间,惹得周围吃酒的人纷纷偷来视线。
赵为拿起桌上的刀,气急败坏道,“看什么看,谁再看,老子把你剁了!”
大家一看这人脸色绯红,显然是喝了不少酒。
又见那明晃晃的刀,默契的移开视线。
看热闹,没必要把命搭上。
周海极其淡定,将赵为的酒杯斟满酒道:“赵为,你我共事三年有余,我知你的脾性,”
“还有,你骨子里的东西。”
周海看着脸红脖子粗的赵为,好似回到两人刚认识,常县令宣布自己为带队捕头时,赵为笑意之下掩藏的不服气。
“当时,我升职第一日,带兄弟们去我家庆祝。我娘知道你们要来,特意拿出家里仅剩的半袋白面烙饼。”
赵为听到周海提起这件事,心里一咯噔。
“她年轻时,为了养活我,像男人一样出苦力,挖过煤。那些煤黑已经融进她的皮肤,无论她的手洗过多少遍,也是满手黑污。得知你们来,她怕你们嫌弃,特意将手用温水烫了几遍,又拿出舍不得的皂角洗了很多次。”
赵为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他以为周海的母亲不爱干净,所以将包好,送给他们的饼子,在没人的地方,随手扔到了路边。
“周海,既然你看到了,为何…”
为何不说出来。
可是,说出来又能如何,只不过是增加两人的难堪罢了。
“赵为,你是从京城来的公子,上过私塾,读过律法,文武皆通。其实,从一开始,无论是你和我,和县衙的兄弟,还是与依依,你从未把我们放在和你一样的位置。”
赵为慌乱的摇着头,他承认,他一开始是接受不了成县的落后。
也嫌弃过这里人的粗鄙,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相处久了,他早就和衙门的弟兄们真心相处。
甚至是到后来,他与周海共事后,才知道姨父为何选他。
“我是真心佩服你,拿你当老大待。”
要不然,在得知周海调走,选择去管理摊位,和那些商贩扯无用的嘴皮子时,他才会如此气愤。
甚至为此,两人曾经闹得不欢而散。
“赵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我从未怨过你,也一直把你当好兄弟。”
周海缓缓喝了一口酒,浓厚的粮食香划过喉咙,这是他要攒上还几个月,才能买得起的酒。
“赵为,在你心里,依依只是一个认识不久的农村丫头,你与她熟稔,不过是觉得她有趣,与旁人不同。你对她,只有好奇,没有尊重。”
所以才能肆无忌惮用恶意揣度她,用居高临下的态度要求她说原谅。
若不是工作需要,他和赵为必须绑在一起,恐怕,以赵为这个表面热情,内里高傲的性子,两人也成不了好兄弟。
赵为想反驳,可是却又如此无力。
因为周海说中了,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内心。
赵为苦笑一声,“按理说,你和我一同认识那丫头,怎么每次说起来,你倒是十分了解她。”
周海摇摇头,“我不是了解她,我只是通过心去看。”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是这,告诉我,依依是个怎样的人。”
说起这个,周海嘴角带着笑意,“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和一个小丫头做成朋友。”
周海的一番话,听着赵为心里一团乱麻。
偏偏这人又说道:“常县令如此爱护常夫人,岂会真的舍得休妻。这些话,估计是用来吓吓常夫人,让她给依依娘道歉。”
赵为震惊了,姨父一向古板,对姨母极其冷淡,哪里会担得起“爱护”二字。
这次轮到周海惊讶了,“常夫人只有一女,子嗣对于男子多么重要,常大人依旧不纳妾。以往两人吵架,常大人丝毫不还嘴。除非逼急了,才会反驳一句。”
周海接着细数道:“常大人若是外出,每每都会提前向夫人报备。每次他去风和郡,都会带夫人喜欢吃的点心。还有,大人的袜子补的不能再补,如此省吃俭用,却舍得给夫人买一只价值百两的发簪。”
“这些,你都未发现吗?”
赵为听地目瞪口呆,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过的事,他只当平常,丝毫未往心里放。
赵为试探道:“依依那么聪明,会不会也看出来了?”
“你说,她能为了救莹莹豁出命,又怎么会因为自己,把她的家拆散。”
周海慢悠悠说道:“她想要的,不过是常夫人的一句道歉而已。而常夫人…”
赵为知道周海未说完的话,而她的姨母为了所为的面子,就算是错了,也不肯低下头。
赵为心中第一次产生这样的疑问,姨母是觉得道歉丢面子,还是觉得向依依这样的家庭道歉丢面子。
顾文淑喝完汤药,看着满地的礼品,叹息道:“依依,要不然算了吧。”
常县令毕竟帮过她家,因为此事闹得人家支离破碎,她良心上过意不去。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一方的父母官,若是闹得太僵,她怕依依吃亏。
“娘,做人不能太善良!”
再说了,常县令又不是真的要休了常夫人。
赵依依边打开箱子,边说道。
常县令还挺贴心,知道送些贵重的东西用不上。
七八只母鸡,六条鱼,十几斤猪肉,几匹布,家里一人两双鞋。
还有各种各样的补药。
呦呵,赵依依打开最后一个箱子,这里面的东西可比前面的加起来都值钱。
竟然是书。
赵依依翻开一瞧,上面竟然还有批注。
赵依依看不懂,直接递给了林砚。
林砚看了几眼,说道:“我若没猜错,这是常县令的用过的书。上面是他的感想和注释,比一般的书,要容易理解许多。”
赵依依细细数了数,竟然足足有三十本。
最下面,还有一套崭新的笔墨纸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