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希雅狠狠剜了泰米丝一眼。堂堂一条银龙，又缩了缩脖子，将后半句话憋了回去。
毕竟泰米丝小时候是希雅照顾大的，这位主祭的能耐她很清楚。
“你和你的人还留在这儿干嘛？”看泰米丝不再说话，希雅又转头看向卡尔，“赶紧回浮石镇歇着去。等深水城安稳点儿了再去执行你的伟大计划也不迟。”
卡尔连忙解释：“导师，我这要是为了赚钱，这件事放着也就放着了，但……宝剑山脉里藏着一支亡灵大军，这件事你知道吗？”
“亡灵大军？”
开口的是艾莎。她对死灵能量非常敏感，也的确能感受到四周非比寻常的能量涌动。但缝合者现在又变成了一摊毫无生机的烂肉，她也很好奇，剩下的那些若有若无的气息从何而来。
于是卡尔简单地向艾莎与希雅介绍了冒险者公会的计划，这一点两个师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希雅可以出面回收那些在旁人看来价值有限的魔法物品。但听到他们在宝剑山脉建造前哨站被一群骷髅和僵尸连夜摧毁时，二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难看。
“泰米丝，你在宝剑山脉有见过亡灵吗？”
银龙晃动了一下脑袋：“我刚刚从沉眠中苏醒……再说，亡灵也不可能靠近银龙的巢穴啊。”
希雅的眉头蹙得更深。
对剑湾而言，这件事的严重性可轻可重。如果只是一个邪恶的死灵法师在鼓捣构造实验也就罢了。危害性比之龙巫教或者卓尔精灵已经是小了很多。只怕这事情牵扯到巫妖或是之前在沙漠里发现的耐瑟遗存，那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
思索良久之后，希雅最终做出了决断：“萤木村名义上是浮石镇的辖地，深水城现在人手短缺，领主联盟人人自危，肯定不会派人帮你进山做大规模的搜索。冒险者公会的架子尽快搭起来，这件事可以花点儿钱，雇佣冒险者去做。”
卡尔有些不解：“我们有导师您这样的师，有能够克制死灵的圣武士……人员这么齐备，干嘛不亲自去，还要把钱分给别人？”
“这只是个由头，卡尔。”希雅将长袍拢在身侧，抚摸着泰米丝脑袋上的鳞片，“我只想让其他所有人的关注点不至于全部都落在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上。”
泰米丝恭顺地低下头，控制着鼻腔喷出的气息。希雅则站在银龙身侧，继续说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就在我们出发之前，因为芙兰莎辞职，空缺出来的近身顾问的名额已经被别人补上了。这个人就是曼德里希。而且是莱拉·银手亲自雇佣的。”
“你说什么？”卡尔瞳孔骤缩，有一种仿佛遭到了背叛的感觉。
这场叛乱，包括焰拳佣兵、翠绿闲庭、竖琴手甚至杜尔南酒馆中的那些冒险者们都付出了牺牲，最终才让深水城从生死线上活了过来。但一转头，莱拉竟然和对方站在了一条阵线上。
“这是……为什么？”
“我大概可以理解莱拉的选择。”芙兰莎忽然轻叹道，“莱拉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只有将权力掌握在手中，才能用权力去改变一切。领主联盟本身已经半截入土。这个盟约破灭之时早晚的事情。想要重新整合剑湾内部如此多、如此庞杂的势力，而不至于重新让剑湾陷入战乱，莱拉必须向某些人妥协换取武力、威望，或许……可选项里几乎只有曼德里希。”
“妥协？在我看来这就是最愚蠢的方法了。谁都看得出曼德里希狼子野心，还和卓尔联合起来……”
“卡尔……”
芙兰莎打断了卡尔滔滔不绝的抱怨。她语气平静地开口：“在莱拉所处的位置上，联合、背叛……只要明面上没有撕破脸皮，就可以为了利益瞬间转换立场。在这场叛乱中，曼德里希就是拯救深水城的英雄，那么如果让曼德里希成为了莱拉的近身顾问，那便是莱拉早有谋划，雷厉风行，挫败了卓尔联合其他城邦控制深水城的阴谋。”
“但那之后呢？深水军握在曼德里希手里，莱拉不就等于被架空了吗？”
“比起成为贵族、公会甚至蒙面领主们的傀儡，眼下的情况已经好太多了。既用更多的权力换取了深水城暂时的稳定，又用被推举上位的曼德里希钳制了贵族公会趁机勒索更多利益的可能……卡尔，莱拉这个人，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没能力。”
芙兰莎耐心地解释，“她是神的女儿，却也受俗世影响过多。为人处世有自己的逻辑和思路。但是圆滑也好尖锐也罢，莱拉不会主观做出任何会伤害深水城、伤害人民的行为。如果未来，你的权力也强化到了那一步，那么莱拉如今的一举一动，或许反而十分值得你来学习。”
卡尔慢慢地消化着芙兰莎的每一句话。
浮石镇，的确存在于深水城的庇护之下，至少自己从掌控浮石镇开始，所发生的事情正面压力都不算大。惯于利用身旁拥趸们强大的力量去解决问题之后，自己似乎本能地开始渐渐遗忘了权利斗争中本该有的牺牲、妥协。
看着神色复杂的卡尔，希雅笑着来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见过龙祸，也知道阿格哈荣结界。这就说明了哪怕强大如远古龙也并非不可战胜。莉莉安也是、芙兰莎这小妮子也是，我也一样。非要类比的话，你可以回忆一下，当初无依无靠时与卡萨兰特博弈的局面，那场决斗与之后的利益分割，才是你慢慢上位之后，将会面对的常态。”
“在明争暗斗之后，各自舔舐伤口，然后各自曲意逢迎。但只要有机会，那便给予致命一击。这或许就是莱拉现在在做的事吧……”
“好吧……”卡尔抬起头，勉强堆起笑容，“我大概懂了。让冒险者们进山，然后把亡灵大军的事情引导成剑湾的热点话题，尽量压低远征的影响力……对吧？”
希雅笑着点头：“你已经开始慢慢上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