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一个人坐在院里的石磙上,闷闷的抽着烟,老娘走了,只剩下老爹孤身一人,说实话,老爹的身子骨还很硬朗,一个人照顾自己也是没问题的。
可两个哥哥既然愿意照顾,自然是好的。
大哥和二哥轮流着去石磙前,劝说老爹,对老爹那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大哥说:“老爹一个人在这里住着不放心,大家一块住着还有个照应。”
二哥说:“只要有我们一口吃的,保证不会饿到老爹的。”
两个哥哥说的极其真诚,绝对不是说点场面话,为了孝顺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张国全也是表示认同的,老爹毕竟年龄大了,一个人万一出点啥事,大哥和二哥不能及时发现,那就不好了。
本以为在大哥和二哥真诚的劝说下,老爹愿意去两个哥哥家去住呢,结果还是说不通。
老爹抽了口烟锅说道:“眼么前,我身子骨还硬朗,犯不着去你两家拖累你们。”
大哥当即不乐意:“老爹,你这是说的啥话,咋能说是拖累呢,我们照顾老爹是应该的。”
大哥这个人是比较宽厚老实的,只要大嫂不说什么,大哥对老爹说的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二哥嘛,怎么说?有点滑头。
还有老爹,跟他张国全一样,倔的狠,认定的理那就是死理,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老爹对老大点了点头:“嗨呀,不是那么个理,你俩的一片好意,我就算领了,等我老汉哪天老了,你们再说这话吧,希望到了那一天,你俩还能不嫌弃我这老汉。”
大哥急忙说:“老爹,瞧你说的,啥时候也不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啊,你现在就跟我们走。”
老爹手里的烟锅挥了挥:“我老汉一个人行,你们就莫要说了。”
眼看着劝不动老爹,大哥和二哥也深知老爹的倔脾气,自知没了办法,只好把目光投向张国全,希望这个三弟来劝劝老爹。
大哥和二哥的确是一片好意,张国全不好拒绝,同时也为了老爹着想,刚想开口,却被老爹拦下了。
“你就莫要开口了,没个啥事,赶紧回去吧。”
老爹的意思很明显,他张国全这个儿子是倒插门到别人家了,老爹就是这样认死理,既然是别人家的,家里的事就不要跟着掺和了,省的别人说道。
这也是为了他张国全好,总是掺和家里的事,那边会有意见的。
张国全只能对两个哥哥无奈的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大哥长叹一声,二哥可不管那么多,硬是把老爹从石磙上拉下来,准备直接拖到自己家去。
软的不行,他准备来硬的。
用的劲头过大,差点把老爹拉了一个踉跄,张国全赶紧伸手扶住,埋怨二哥动作过于蛮横了些,老爹愿不愿意那是他个人的事,又不是老的动不了了,没必要非拉着老爹去住。
其实张国全知道,老爹是担心两个嫂子的脸色,情愿一个人在这窝着,反正能吃能动,没必要受那窝囊气。
老爹被拉了一下,顿时有点气急:“嗨呀你个老二,扯啥子扯嘛,你非要逼我说难听的话是吧。”
二哥急了眼:“老爹,你看你,咋个就不识好人心呢。”
听到这话,老爹的倔脾气俨然上来了:“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哥俩咋想的,你俩是好心,可我那两个儿媳妇不见得那么好心,她俩愿意让你们来,还不是为了国正每月那点抚恤金嘛,嗨呀……”
老爹因为激动,枯瘦的胸膛跟着剧烈起伏。
被老爹这么裸的说出来,大哥和二哥的脸上立马变得通红。
原来是因为这,张国全才算明白过来,怪不得两个嫂子主动让老爹去家里住,他叹息一声走出了院子,向着杨家庄的方向。
这种事确实如老爹所说,他一个倒插门的外人不再适合参与进来,非要参与的话,两个哥哥是首先不同意的。
老爹这样做,也是为了仨兄弟能不为了这点钱反目成仇。
老爹真是用心良苦啊,四弟啊四弟,你也算是发挥了最后一点余热,能让老爹的晚年生活得到保障。
只遗憾老娘走了,当然老娘肯定不会为了那点抚恤金活着的,现在想想,那个孩子成了他心里一辈子的痛。
还能听到院子里大哥、二哥和老爹的争吵声,张国全回头看了一眼那棵大桐树,深绿色的树枝胡叉着,碧绿的叶子撑满了整个树冠。
他再一次踏上杨家庄的路,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金黄麦子,比第一次去的时候,目光中变得坚定许多。
时光随着麦穗摇了摇,麦子熟了。
张国全站在河滩的地头上向远处眺望,金灿灿的,他从来没觉得这种庄稼地里连成一片的金黄,会如此的耀眼。
风一吹,荡起层层金黄色的麦浪,一直延伸到远方,张国全伸出臂膀,微眯着眼睛,陶醉的深吸了一大口。
这丰收的金黄色,太让他欣喜了,这仅仅是他来到杨家庄迈出的第一步,他觉得,他会过得越来越好。
为了这些麦子,他见过凌晨三点的星星,见过微微泛白的黎明,见过当头的烈日,见过柔和的夕阳,见过凌晨十二点的大月盘,这么多个日日夜夜,终于在这一刻化成丰收的喜悦。
随着夏天的风,一直吹,踏过麦浪,踩着麦芒,向着远方一路高歌。
一根根电线上,站满了麻雀,叽叽喳喳的。
村民们从一块块的土房子里钻了出来,涌向庄稼地,提着镰刀割掉一层又一层的金黄。
河滩上的一亩地对于张国全来说,简直太轻松了,他并没有急于去割麦子,而是把院子门口扫的干净,这片地方他准备用作打麦场。
想让打麦场变得坚硬光滑,少不了用石磙在打麦场上一遍又一遍的碾压,石磙还是杨建民门口的那个,他也不在家,张国全就不用跟他打招呼了。
还记得第一次用,好像也没跟建民哥打招呼,一眨眼,建民哥竟然已经服刑一年了,这样算来的话,还有九年的功夫,他就能见到出狱的建民哥。
九年?还真是一个漫长的日子嘞。
没有牛,张国全选择用肩膀扛着绳,一圈一圈的在打麦场上转动着,脚下的土在慢慢变硬。
等打麦场彻底变得平整,张国全推着白鸽在打麦场里疯跑着,白鸽开心的像个孩子。
就是总缺点什么,白鸽看了看打麦场,不明白的问:“缺点什么?”
“一棵树。”张国全环绕了一圈,打麦场四周空荡荡的,很适合用来打麦子,唯独缺少点纳凉的地方。
没棵树可不行啊,累了的时候,能在下面坐上一会,挡一挡头上的太阳,困了也能在树底下眯上一会。
最主要的是树荫下得放着一个茶瓶,里面装的是甘草凉茶,甜丝丝的,那样干活的时候才有盼头。
白鸽觉得有理,赞同的说:“那等卖了麦子,买棵杨树吧。”
“不不。”张国全摆摆手:“杨树太高了,槐树长不太高,适合乘凉。”
太高的东西,他总觉得遥不可及,还是槐树好,用力一蹦,就能抓到细小的叶子,仿佛抓住了整个夏天。
就这样决定了,张国全拿出镰刀,在青石上磨了起来,时不时的还要往青石上洒些水,差不多的时候,他用大拇指摩擦着镰刀刃,能感觉到被磨的很是锋利。
张国全开始走向河滩的那一亩庄稼地,麦穗饱满,都熟透了,再不割,麦粒都要忍不住蹦出来了。
他手握着磨好的镰刀,胳膊朝着麦子一拢,挥起手中的镰刀,朝着根根唰的一下,麦子和根算是分了家,留下的麦茬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