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您近来可听说了吗”
东平张家,内院八角亭中,张家家主张晖负手而立,遥望着寒风中轻摇的枝条,幽幽目光中似乎带着淡淡的愁绪。
听到声音的他,扭头瞥向一旁的子弟,皱了皱眉:“阿诚,你可是收到了什么消息吗有何话,直言即可。”
“喏。”
张诚揖了一揖,凑上前来,如实回答道:“家主,听说近来兖州刺史刘岱,派人去接手陈留郡,却被刘铄任命的郡守,给打回来了。”
张晖丝毫不感觉意外,轻哼了一声:“陈留乃是刘铄带人亲自打下来的,即便不符合朝廷的法度章程,也绝非刘岱能轻易掌控的。”
“这小子”
张晖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长舒了口气:“明显是有别的想法,他是想测试刘铄对他是否如此前忠诚,仅此而已。”
“家主英明。”
张诚惊叹自家家主的判断力,毕竟此前得知这个消息时,张诚只觉得刘岱活该,居然以为靠朝廷的法度章程,可以轻松掌控陈留。
然而
这件事落在自家家主的眼里,却一眼戳穿了刘岱的真实意图:“据说王肱返回济阴郡后,刘岱便亲自下场,开始接连拜访济阴郡的各大士族。”
“哦”
张晖闻言,顿时来了兴趣:“刘岱果真亲自下场,拉拢济阴郡的各大士族”
张诚极其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正是,不仅如此,听说刘岱此人还开出了不斐的条件。”
张晖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饶有兴致地道:“刘岱的个人能力虽然不如刘铄,但论对利益二字的理解,绝对不是刘铄能够比拟。”
“他很清楚刘铄靠着零首付购房,以及八大新县的商业配套,拉拢了兖州士族,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否则这些人绝不会轻易支持他。”
“刘岱!”
张晖长出了口气:“这次一定会给足利益,好好放一次血,他要利用这个冬天,提前准备与刘铄的决战,这一次的战果将决定兖州真正的主人。”
张诚佩服的五体投地,欠身拱手道:“家主,据可靠情报,刘岱已经走访完济阴郡士族,或许接下来,便要赶往其余士族。”
“而我东平张氏,毕竟是张邈、张超的宗族,或许要不了多久,刘岱便要来我东平张家,不知家主是否会支持刘岱”
张晖俨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捏着颌下一缕山羊胡,轻声道:“阿诚啊,你觉得呢毕竟你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待我百年之后,要接手张家的。”
“啊,我”
张诚似乎没有想到,家主居然会把皮球踢给自己,不由地愣在原地。
“嗯。”
张晖倒也没有遮掩,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培养了你多年,你也应该学会用家主的眼界,来思考、判断,从而做出正确的决定。”
“这个”
张诚犹疑了良久,给足了自己思考的时间:“既然家主考教小侄,侄儿只能斗胆回答。”
张晖颔首,轻声道:“嗯,直言即可,即便说错了,也没关系,趁我还能挺两年,能教你一点,便是一点。”
张诚顿了顿,欠身拱手,郑重回答:“家主曾言,不论何时,都要识时务,身为家主,当以家族传承为首要,尤其不能感情用事。”
张晖捏着颌下一缕胡须,缓缓点头:“嗯,不错,你且继续。”
张诚继续道:“因此,小侄以为,当前局势,刘岱已经先行动手,那么刘铄势必不会坐以待毙,或许他会开出更好的条件,咱们当以待价而沽之策,应对当前局势。”
“那你以为刘岱、刘铄二人,何人可能最终获胜”
对于之前张诚的回答,张晖暂时没有理会,不是因为对方回答的不对,而是太过简略,不知对方是否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
毕竟,同样的答案,若是凑巧如此,一旦过程风云变化,势必影响未来的决策,可如果经过了多种因素的权衡,才做出了决定,那么不管外界如何,至少自己可以坚定。
而身为一个家族的掌门人,他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将决定着家族未来的命运,若是决策正确,极有可能成就百年世家,可一旦失败,则会令全族跟着遭殃。
所以
对于张晖而言,他实际上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答案,而是想要看看自己培养多年的侄子,是否有一套成熟的思考模式。
张诚皱了皱眉,略一思忖,再次言道:“家主,根据族中子弟对于刘铄的评价,在小侄这里,刘铄的能力与实力,是远远超过刘岱的。”
“但也正如家主所言,刘铄对于利益二字的把握与理解,未必会是刘岱这样宦海沉浮多年之人的对手。”
“诚如此次,刘岱亲自下场,便给足了兖州各大士族面子,再加上他开出的诸多条件,或许此前支持刘铄的士族,已然开始倒向刘岱。”
“最为重要的是”
言至于此,张诚强调道:“来年开春的立碑仪式一旦过去,刘铄对于兖州各大士族的作用,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而接下来便是对于利益。”
“而在这方面,显然刘岱更强,除非刘铄也愿意牺牲一些利益,但依着小侄对于刘铄的了解,此人刚正不阿,是绝对不会轻易屈服的。”
张晖捏着颌下一缕胡须:“所以,按照你的判断,感觉刘岱获胜的可能性更大,对否”
张诚肯定地点点头:“没错!他毕竟是兖州刺史,具有节制调动兖州其余各郡国兵力的权利,目前虽然展现出来的实力不如刘铄,但这绝非他真正的实力。”
“倘使刘岱当真靠利益二字,撕裂了刘铄此前的利益联盟,那么刘铄将来面临的力量,绝不仅仅是刘岱一人,而是整个兖州!”
张晖不得不承认,自家的子侄在思考问题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但依旧不太成熟,还有要改进的方面。
“你觉得”
张晖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那刘铄得知刘岱的行为,会采取何种措施”
张诚眉头拧成了麻花:“这个”
这时,张诚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混乱,此前他说刘铄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要让张家待价而沽,但随后又补充刘铄刚正不阿,绝不会轻易屈服。
“阿诚啊!”
见张诚良久没有给出答案,张晖深吸口气道:“那刘铄虽然年轻,但绝非坐以待毙之辈,你如果能想到十种应对办法,他便能想到十一种,甚至是十二种、上百种。”
“当初数十万黑山军乡民涌入东郡,整个兖州士族都觉得东郡要完了,可刘铄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对外宣扬高价收粮,最终以招商引资大会,而成功渡过难关。”
“甚至袁绍解决黑山贼的难题,也是借鉴了刘铄的办法,这才保证了后方不受贼子突袭,否则他未必是公孙瓒的对手。”
“刘岱深谙利益二字不假,但刘铄的手段、思维,同样是不可忽略的问题,若是让我从二人之间选一个。”
“待价而沽是对的。”
首先,张晖赞同了张诚的观点,但随即表示道:“但绝非是从利益出发,不是谁开出的条件高,便答应谁,这一点你一定要掌控好。”
“如今乱世已起,当以成败论英雄,若是走错一步,势必满盘皆输,咱们宁肯落后一些,也绝对不可轻易踏错,否则将会给家族带来无尽的灾难。”
张诚揖了一揖:“多谢家主教诲,小侄记住了。”
“报—!”
正在这时,八角亭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从不远处疾步赶来个家仆:“家主,兖州刺史刘岱前来拜访,不知家主您”
张晖摆了摆手:“先让他在会客厅等候,老朽稍后便来。”
家仆拱手:“喏!”